故乡,向陽的坡地、田埂、松树林或者灌木丛,随处都可见到金樱子蓬勃蔓生的影子。
那是它们安营扎寨的地方。每至深秋,还未经霜的叶子将落未落,漫山遍野,一片红黄浅绿,色*彩斑斓。顺小路往斜坡上走,没多久你就会遇上一蓬,带刺的枝蔓上挂满了黯红的果实,正欢欢喜喜地站在路边望着你呢。
金樱子属于常绿蔓性*灌木,细小的枝条上除了钩状皮刺外,还密生小刺。果实呈椭圆状卵形或披针状卵形,像极了家里用来制作腌菜的土坛子,我们布依话因此叫它“坛郎tanlang(音)”。其实我也一直叫它“坛郎”的,前些年妻子从中药铺子里把它买回来煨水喝,说它有活血散瘀、清火利尿的功用。我有些讶异,说这“坛郎”居然这么神?我老家的山上多的是。妻问我你叫它什么来着?“坛郎”呀,我说。妻笑我:“真是老土,这叫金樱子。”我不与争,心想,无论叫什么,不也同一个物件吗?不过,心里仍是喜欢这个诗意的名字,金樱子,好听,于是就记住了。
只是,小时候不知道它有这些用处,只当它是一种野果。深秋在野地里放牛或者打柴,老远就被它的浓香吸着。于是,小心翼翼的,一粒粒将它们摘下来,放石板上,用鞋底来回使劲地搓,把果皮上那层细密的小刺搓掉,然后拿起来在衣服上擦几下,咬开,去籽,除一丝浅浅的涩,吃起来满口香甜。许是满身带刺的缘故,松鼠很少光顾它们,于是,往山野里钻去,随处就可遇上,这里一蓬,那里一簇,深秋的陽光下,那挂满枝蔓上的黯红的果子,实在像极了一盏盏在夜色*里飘曳的灯笼。因为麻烦,我们小孩子很少动它们,只有一些母亲,她们用两只竹片制成钳子,带上手套,提着篮子,走到山里去,一粒一粒将它们摘来,回家晾干后拿到城里去,换回自家孩子学习用的本子铅笔橡皮,或者一些针头线脑什么的。反正深秋里农闲,地里没什么活,她们可以把采摘金樱子当作一件正儿八经的事,认认真真地做。而小孩子则不行,母亲们多半是怕孩子的衣服被刺挂破了,到头来得不偿失。
如今,再没有人为自家孩子读书的事发愁了,而那些读书的孩子,校门口的摊点上,零食眼花缭乱,山间的野果自然没了吸引力,我甚至想,他们或许不知道那是可吃的。但仍有些年轻的母亲,因为自家的丈夫喜欢喝酒,于是,每至深秋,她们仍一粒粒将熟透的金樱子采回来,去刺晾干,然后把它们装进精心缝制的纱布口袋里,放在自家酿造的米酒里浸泡,一个月之后,一坛浓香的金樱子酒便可开封了。而第一个品尝的,自然是自己的丈夫,虽然不说一声好,但那嘴巴却咂得脆生生的响。妻子的柔情蜜意,以及所有的好,就在那清脆的响声里,全饮进心里去了。
金樱子不仅满含柠檬酸、苹果酸、维生素C、皂甙和丰富的糖类,而且《洪氏集验方》还说它有“固肾涩精,芡实补脾止带”的作用,可用于肾虚或脾肾两虚,遗精,白浊,妇女带下等。自然,这样的酒也只用来招待贵客,一般客人是享受不到的。
其实,虽然金樱子满身带刺,难采,但它的花色*却有些抢眼。暮春的山野,布谷声声。不管是日丽风和,还是春寒料峭,它都白白嫩嫩、颤颤悠悠地开着,在柔软的风中,与杜鹃的嫣红、桃花的浅粉、梨花的银雪、菜花的金黄……绮丽地装饰故乡的山野,远远看去,心里莫明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