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老 家(原创)

更新: 2020-12-25 23:55:33

文/林一

最近时常梦到老家,梦里老家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院前的枇杷树,竖起一条长板凳就能攀爬上去,葱郁的枝头耸立着一颗颗青青黄黄的果,庄稼地里,忙碌的人们,挥舞的锄头,刚刚被拔除的野草,青翠欲滴,堆在田埂上,一堆又一堆,清清的草香混合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梦醒之后便再也无法入睡,老家的种种在脑海里风起云涌。

我的老家只是大巴山脉中一个极其普通的小山村,藉藉无闻,就静静的坐落在那半山腰上,与对面的群山遥遥相望,日复一日,春花冬雪。

老家的隔壁有所老村校,土坯房,低矮陈黄,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却有过几位严师,颇有些盛名,邻村的孩子都要被送到这里来求学。为了给孩子们创造更好的学习条件,政府出钱,村民们出力将土坯房新建成青砖大瓦屋,那齐心协力、热火朝天的场面,时至今日,我仍记忆犹新。新建后的学校可是方圆几里最好最气派的房子,青砖绿瓦、方方正正的大四合院,由两扇高大厚重的山门把持着,自有一种威严的气势。我和哥哥们的求学之路都是从这里开始的。那时候的老家很是热闹,像一锅沸腾的粥,从早到晚,鸡鸣狗吠,嬉笑打闹,书声朗朗不绝于耳。只是当时,这些习以为常的热闹却让我有些厌烦,特别是学校那急促焦灼的铃声,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响起,但是它必然会响起,就像一副无形的枷锁将幼小的我牢牢套住,扯不下,忘不掉,好不自由。

每天晚学后,那便是我的美好时光。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川东崖边的石头上,手里捋一把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将他们一根根的从崖上飞掷出去,看它们在风中打着旋儿,踉跄坠落的样子。或者搜寻、追踪那些行走在弯弯扭扭小路上的人们,或牵着牛,或背着背篼....

直到那移动的豆点都一一隐没进房子或树林里再也不见才肯罢休。

有时,远处近处会零星腾起一条条炊烟,在山间攀爬、上升、飘散,想着是不是远嫁的女儿回来了或者有亲戚上门了,热气腾腾的铁锅烹煮着腊肉和香肠,火红的灶膛里柴火烧的霹啪作响,风里似乎都夹杂着腊肉的熏香。晚风拂面,斜阳染山,我就这样痴痴的望着,望着.....

眼里空空如也,心中早已种下千千结。

夜幕缓缓降落,它一边降落,一边轻轻的擦拭那昏黄的灯火,越擦越多,越擦越亮,直到山的轮廓完全隐没,星星在夜空若隐若现。这个世界真是安静、自在又美好。

夏日的晚上,学校山门的石阶上歇满了纳凉的人,大家一改白天的纷忙悠闲起来,女人们从捎得高不见人的猪草背篼后面移步出来,恣意的坐在白色的石阶上,手里紧紧的拽着她的镰刀,全村的闲话在此刻汇聚、交流、传播。

男人们把锄头随意的撂在脚下,“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那浓烈的烟草味惹的女人们一顿嬉笑咒骂,可男人们并不理会,自顾自的抽着,一锅接着一锅,那一小团一小团飘忽的白雾,在屋檐下的月阴里久久的化不开去。哥哥从镇上读书归来,我粘着他满心欢喜,寸步不离,酷热的夏夜去井边挑水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挑水之前哥哥都会先享用一番,打起一盆水,一头埋进清凉的井水里,再用井水反复的冲洗双脚,一边冲一边用双脚来回磨蹭着凉鞋,直到那炙热的暑气被清褪无余。

井水“哗啦啦”的流进井旁的稻田里,蛙们叫的更欢了,月亮清辉下的稻田墨泱泱的一片,一眼望不到边,微风中氤氲着秧苗的清甜香气,那美妙的空蒙感,让人忘却了自我,也忘却了时间。挑着水的哥哥脚步飞快,迷蒙的我踩着月纱撵着哥哥的影子一小跑一小跑的从山门前经过,身后那些欢姿笑语时而嘹亮高亢,时而窃窃私语,都随着这月色洒至老远老远,经久不息。


那时候的老家是清贫闭塞的,到处都是咧着大嘴的土墙绿瓦,每逢下雨,家家户户的大小盆钵都要一一上场合奏一曲,“叮叮当当”“呯呯嗙嗙”,此起彼伏。左邻右舍趁着下雨,聚到一起欢快的扯起扑克牌,虽然总是争的面红耳赤,却改不了依依不舍的结局。      那些情景根植了我这一生对雨天的情有独钟、默默欢喜。那时候羊肠小道是乡邻之间连系的纽带,通往外界的是一条坑坑洼洼的碎石路,每当车辆驶过,烟尘四起,赶一次集、进一趟城却按奈不住的兴奋好多天。

也曾年少轻狂,向往远方,可车水马龙,言笑晏晏的背后却总是抑不住的踟蹰与怅惘。那一抹“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乡愁结在深肠,让人无日不思量。我不过是一只羁鸟,飞的再远,都要回归那片旧林。人这一生,来来去去,走的最多的路不就是回家的路吗。

现在想想,老家为什么要称之为“老家”而不是其它,是有它深切的缘由的。一是它要足够的“老”,二是要以此为家,两者兼具,方能成之。老家确实够老,老到我们想追根溯源都是一种徒劳,只怕是盘古开天辟地后便有了这么个地方也未可知,那是多少时日啊,无法考证也无从计量,甚至超越了我们的想象。

而何以为家?在我看来,生于斯,长于斯,埋于斯,在生为家,死后为冢,生死不离便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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