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效生
开春了,这个城市的上空来了许多乱飞的“野山灰”。过去这种鸟偶尔在农村或山沟里见到,如今竟三五成群的栖息在城市周边的小区和树上,就连我家窗台上也住了两只。野山灰学名“斑鸠”,属鸟纲,鸽行目,因外形和鸽子极为相近,农村也称“斑鸽子”。 斑鸠的上体羽以褐色为主,头颈灰褐,染以葡萄酒色;额部和头顶灰色或蓝灰色,后颈基两侧各有一块具蓝灰色羽缘的黑羽,肩羽的羽缘为红褐色;上背褐色,下背至腰部为蓝灰色;尾的端部蓝灰色,中央尾羽褐色。在我们这一带多数人不知道它的学名,因其毛色灰暗,又生活在山里,所以人们就给它起名“野山灰”。在我们家乡,“野山灰”还有另一层含义,一些作风不正、素质低下、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女人被骂作“野山灰”,因此在我的感性认识中斑鸠也不是什么好鸟!新装修出来的房子三年没有入住,只是隔三差五地回去检查一下水、电是否有安全隐患。北方的春天仍然春寒料峭,我例行来到新房,打开门,隐约听到了“咕---咕咕,咕---咕咕”的声音,我以为窗子未关,跑进鸽子来了,于是蹑手蹑脚地开始找寻,走到西面阳卧门前,声音愈来愈大,我停下脚步观察,看见外面窗台上站着一对“野山灰”,两只鸟一会儿用嘴相啄,一会儿又相互梳理羽毛,还不时地用翅膀拍打对方的身体,嘴里不停地发出“咕—咕咕,咕—咕咕”的声音,它们似乎在交流着什么,很专注的样子,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站了一会,有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大概是太近了,一只鸟发现了我,扑嗒嗒飞了起来,另一只也跟着飞走了。这事我压根没有放心上,所以也淡忘了。
一星期后,我又照例来到新房,忽然想起上次的偶遇,下意识地走到窗前,发现一只野山灰在我家窗台角卧着,身子下面还有一些枯枝,这对野山灰居然在我家窗台角筑巢了。 野山灰发现不速之客的到来,一双无辜的眼睛呆呆兢兢地看着我,它似乎没有走意,一直在卧窝,我用手敲了下玻璃,它才惊慌失措地飞走,柴草上露出两只白白的鸟蛋,哦!它不想走,原来是因为它正在孵育小鸟。
“野山灰” 名声虽然不怎么好,但是它形态、大小酷似鸽子,鸽子是和平使者,那“野山灰”最起码也算半个和平使者吧!虽然窗台上、窗台下鸟屎成堆,即不好闻,又不卫生,但是我还是决定不赶它走。回家后,我将此事告知女儿,女儿开心极了,非让我带她去看一看,我答应她星期天去。女儿极有爱心,打小就非常喜爱小猫、小狗一些动物。从前家里养了一条小花母狗,女儿给它起名“花花”,花花下了七个小狗,邻居说下的太多奶水不足养不好,让我扔掉几只,那天太阳落山,我偷偷抱起最小的三只扔到大门外的垃圾箱。孩子放学回来,和往日一样,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必先去看小狗,看到狗窝少了小狗,问我扔到哪里了,我说垃圾桶,孩子硬是拉我将小狗抱了回来。回来后,她哭着说再不准我扔小狗,还让我买奶粉喂,直到小狗满月长大,一只只送人了才算了事。“花花”是只调皮的小狗,经常把家里的鞋子含到院里撕烂再埋掉,每次找不到鞋子时,看到院子的新土,我就知道是花花干的“好事”,我生气地拿起棍子满院子里追打花花,只要孩子在家,她百分百不让我打,因此打狗之事也常常做罢。星期天一早,女儿就嚷嚷着让我带她去看斑鸠鸟。吃完早饭,带着孩子去了新房,开门后,我们径直走到西阳卧窗台前,只见一只拳头大、毛茸茸的可爱的小鸟,呆在窝里晒太阳,此时老斑鸠可能是出去找食物了,正好不在,女儿忍不住推开窗户,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可爱的小鸟,随即把窗户关上,深怕它的父母回来看见。据说许多野生动物闻到它的孩子身上有异味就会抛弃这个孩子,我责备孩子不懂事,她知道这事后很后悔,还带点忧伤。几天后,女儿让我再次带她去看小斑鸠鸟,我知道她是要看小斑鸠是否被抛弃了,当我们看到小斑鸠鸟毛茸茸的身上长出了坚硬的小羽毛,似乎比上次又长大了的时候,孩子内疚的心也终于释然。这次为了不惊扰这“一家子”,孩子让我把窗帘拉上了,我知道她是想让它们安静地、快乐地生活。春去夏来,小斑鸠鸟长大出窝了,它们搬离了我家窗台,我以为它们迁徙到了别处。一天黄昏,我去新家取东西,一进门又听到了叽里咕噜的声音,我寻声而找,发现一家三口在阳台栅栏上快乐地跳来跳去,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诗经》里“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景象一下就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了。秋去冬来,我们终于喜迁新居,晚上睡下后,隐约又听到有什么东西在窗外,我悄悄地掀开窗帘,发现一对野山灰在窗户栅栏和墙的犄角处肩并肩地站卧着,栅栏的另一端犄角处还站卧着一只野山灰,我立刻明白了这一家子没有走,只是搬到阳台外的栅栏上住了。每天早晚,我都不自觉地要看看它们,它们每天都很规律,日出旋飞,日落而息,窗里窗外我们一直和平共处着。
一天早上,我掀开窗帘,发现其中一只野山灰在那里睡懒觉,我没以为然。晚上,那只外出的野山灰回来和它伴侣又依偎在一起。第二天早上,我拉开窗帘昨天那只野山灰仍一动不动地还站卧在那里,我感觉到它不对劲,是生病了?还是怎么了?我把头探出窗外仔细地看,这只在睡梦中的野山灰,它永远醒不过来了,不知道是老死?还是病死?还是其他原因?在寒冷的深冬夜里,它永远地睡着了,而且睡得那么深沉!它正好在墙角不好清理处,我也没有马上清理它。第三天晚上,另一只野山灰又准时地依偎在它的身旁,多少天来始终如一,只是夜晚变得越来越不平静起来,每天晚上那只活着的野山灰,在它的伴侣这边呆呆,那边呆呆,嘴里不停地发出低沉哀婉的“咕 咕 咕”的声音,好像在呼唤它醒来的样子,我也感到了一丝丝的悲哀。快过年了,北方仍然非常寒冷,打开窗一股肆虐的寒风吹进屋内,我冷不丁打了个寒战,那冻僵的鸟似乎没有寒意,仍在寒风中静静地站卧在那里。过年例行大扫除,开春后,天气就要一天天暖和起来,想到那时野山灰就要变腐变臭,我犹豫了下,决定还是清理掉它,于是取了一根长棍,费劲的将它戳到了楼下。下楼后,把它扔到了墙外的公园里。晚上,另一只野山灰回来发现它的伴侣不在了,一晚上,不停地叫唤,那声音比以往更悲凄。第二天一早这只野山灰就飞走了,晚上我以为它还会回来,可是,它却没有,自此再没有了它的身影,一连几天我的心里总是感觉不是滋味。这几天,我上班总是感觉没有劲,脑袋昏昏沉沉,打开桌上的电脑,查起了斑鸠鸟的习性,看了网上的一些介绍才知道,斑鸠外形和鸽子虽极为相近,但鸽子是恋家之鸟,斑鸠是恋情之物,是最重情义之鸟,终生只有一个伴侣。网上还介绍说,斑鸠用情至极,一只死了,另一只也会忧伤至死。看到此,我的心更忐忑不安起来,感觉就像犯了罪似的。
几天后,我故意到上次扔野山灰的公园小路上去散步,小石子路旁的草地上,两只“野山灰”薄雪压身,半裸半遮地死在了一起,周边的雪地上留下野山灰一圈一圈的脚印........看到这一幕,我完全被这对“爱情鸟”悲壮的场面震撼,它们死的那么动人!那么的壮丽!足可以和人类的《梁祝》故事相媲美。在极度忏悔的同时,我在想:这“野山灰”,到底是哪里灰了,一生这么重情尙义,还落了个不白之名,这难道不若“大难来时各自飞”的部分人类吗?…….正当我陷入思绪时,广场上响起了《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歌声,那歌声悲催感人“那夜的雨没能留住你,山谷里的风它陪你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