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好的爱情,莫过于在对的时间,刚好遇到你。
碧云姐和她的初恋便是如此。
碧云姐今年69岁。在46岁那年,姐夫因肝癌逝世,自己含辛茹苦抚养一女。现女儿已成家立业,考虑母亲生活过于孤单,偶尔有大事小情时无人及时照料,便劝其再找一个,但碧云姐始终无动于衷。
年轻憧憬未来,年老回忆往事。但当一个人沉沦于往事无法自拔时,那必定有未了的夙愿吧。
碧云姐和我提起她的初恋,是在去年一个阳光恹恹的午后。
和初恋春光哥的相识是在一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当时正值树绿草青,榆树钱成熟的季节。
碧云姐家东约五、六里处有一条河,叫蛟流河。5月份的河水清浅见底,两畔榆树成荫,虽离家较远,但为了填饱肚皮,她带着箩筐,一人来此处采摘榆树钱。
碧云姐爬上老榆树高高的枝桠,双腿夹紧一根较粗的树干,撸一把枝条末梢嫩嫩的钱串放在筐里,再撸一把放在嘴里细细品嚼,清冽甘甜的汁液顺着齿缝流入五脏六腑,饥饿感一扫而空,精神也顿时提了起来。
“哎——好篮从来不装灰,好人从来不做贼,今天碰上碧云姐,榆树钱儿任你摘!”
碧云姐的嗓门从小就高,那天在空旷的河周,虽未特意开嗓,但一曲刘三姐调调,确实也惊飞了许多不知名的鸟雀。
“唱得真好!”一个雄厚的男中音从对岸传来,惊得碧云姐一个激灵,眼神不由顺着声音瞄去,只见一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俊俏男子,正从榆荫下缓缓而出,冲着自己傻笑。
碧云姐的两腮顿时泛起了霞光。
“哐当——”,箩筐从她的臂弯里掉了下来,“咕噜咕噜”几个翻滚,跌进了河里。满河碧花漂浮,而筐则顺着水流向远方飘去。
青年急忙踏水而追,全身瞬间被溅起的水花打个响透。
“开春的水很凉!”碧云姐说,“他就那么义无反顾的跑着、追着,当时,我的心都化了……”
爱总是来得让人猝不及防,两颗萌动的心就这样不经意地碰撞到一起。
生活中许多美好之所以称之为美好,是因为其短暂。第二年开春,春光哥便应征入伍,当兵去了,留下碧云姐一个人空对河岸唱刘三姐:
“风吹云动天不动,水推船移岸不移;
刀切莲藕丝不断,斧砍江水水不离。
……
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从此,碧云姐和春光哥以信寄相思,一写就是三年。在第三年末,碧云姐收到一封特别的来信,是部队一位女干事写来的,大体内容说春光哥已决定留在部队,不可能返乡了,告诉碧云姐别再打扰他们的生活。
“收到那封信后,我大病一场,心痛得不行不行的……之后他又给我写了很多封信,我都没拆开看过,缘分尽了,我不需要同情和怜悯。再后来,我嫁到了市里,彻底和他断了音信。”碧云姐哀怨的眼睛噙满了泪水说。
人的一生,总有一个人藏在内心最深处,躲不过、忘不掉。
“但最近这几年我总能梦到他,梦到在繁华的街头,我们相遇,当我唤他时,他转眼又不见了。”那个午后,碧云姐看似亲描淡写地说,“我想见他一面,弟。如果他现在也同我一样单身,我想和他再续前缘;如果他家庭美满,见一面后,各自安好,再不打扰。”
我和碧云姐的女儿都一致赞同她的想法。思念一个人,趁还活着,就大胆的去追寻吧,人生短暂,别给自己留下遗憾。于是我们通过人脉,四处打听春光哥的下落。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打听到春光哥部队复员后,竟和碧云姐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几经周折,我们从他朋友那里得知,其实,春光哥一直都在默默地关注着碧云姐。
也许最美的爱情,是在能爱的时候,懂得珍惜;无法继续爱的时候,放爱一条生路。
那天风和日丽,碧云姐说,是拜访老朋友的天气啊。于是,我们一行人驱车直奔小城的烈士陵园。
原来,春光哥是在1998年抗洪抢险时,被湍流卷走,壮烈牺牲了。
那年,碧云姐45岁。
墓碑简洁朴实,正面写着“刘春光烈士之墓”,后面用蝇头小字记载着他的简历。现在,我已忘了春光哥生平种种事迹,只记得简历最后一段如是写着:“一生未婚,为党的事业鞠躬尽瘁。”
那天,碧云姐拿着秃秃的榆树枝,坐在春光哥墓碑前,又唱起了刘三姐:“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我在这边,你在那边,我们近在咫尺,我唤你,你却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