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日本报载:德国有青年一人,因为他的领带用了红色的,法庭认为他有共党思想的表征,判处监禁六星期。我想幸而吾国没有似德国希特勒一般的首领,不然,我们中国人,真个是大家活不了呢?
因为吾国以红色为吉祥的表征,凡是遇到喜庆等事,内内外外,都挂满了红色的幛幔。旧时新娘子到结婚的时候,红衣红裙,红鞋红袜,简直是变成了一个红人。倘然在德国,以红领带为比例,捉将官里去,只怕至少要吃官司六年罢?
所以卓别麟在他新导演的滑稽片中,因为一个人误拾了装货车上掉下来的一面红旗而吃官司,这是很含有讽刺意义的。不管你的内情如何,红的颜色,终归是有嫌疑的,有忌讳的。因此我想到现在新娘子所以披白的兜纱,而不穿红的大袄的缘故了。
只是有一件,人身上的嘴唇是红的,尤其是年青的娘几们,樱唇一点,以红为贵的,这可怎么办呢? 但我想也有法子的,真到一点红也不许有的时候,涂上点黑墨,不就完了吗? 但还有一点,人身上的血,不也是红的吗? 希特勒可有权力,教人身上的血也不许红呢?
(1936年2月27日《立报·花果山》)
赏析 在人类历史上,大凡逆潮流而动的人,都患有一种神经衰弱症。他们疑心重重,忌讳颇多。对于颜色的忌讳便是其中之一。自从共产主义运动诞生以来,几乎所有的反动派都冠之以一个“红”字,视之为洪水猛兽。因与红字有关,而遭到厄运的人简直不可胜数。本文中所列举的两件事便是明证: 一位德国青年仅仅因为戴了一条红领带,就被指控为“有共党思想”,从而被法庭判处6个星期的监禁。同样,在卓别麟导演的一部影片中也有类似的情节,某人由于误拾了货车上掉下的一面红旗,竟也被鎯铛入狱。作者正是通过对希特勒之流所患的“恐红症”的深刻揭露,对他们害怕群众、害怕革命的虚弱本质进行了有力的鞭挞和无情的嘲弄。
俗话说,嘻笑怒骂皆成文章。本文中没有慷慨激愤的文字,没有怒目金刚式的面孔,全篇几乎都是轻松自如的谈笑。而在谈笑声中却又蕴含着一种巨大的反抗恶势力的内在力量。可谓寓怒骂于嘻笑之中,使文章显得凝炼而深沉。
中国的作文法历来有“凤头熊腰豹尾”之说。这篇杂文的最大特点是结尾构思精巧,既戏谑又幽默,既含蓄又深刻,堪称“豹尾”。文章以一个“红”字统领全篇。从红领带写到新娘子的红衣红裙、红鞋红袜,又写到青年妇女的红嘴唇。这一路的“红”字写下来,不紧不慢,看似谈天说地,观山看景,其实都是为写最后那一个“红”字所作的铺垫。及至我们读到最后一句话时,便大有石破天惊之感,不能不为之拍案叫绝。文章的结尾写道: “但还有一点,人身上的血,不也是红的吗?希特勒可有权力,教人身上的血也不许红呢?”希特勒之流滥施淫威,实行法西斯恐怖政策,他们可以逼得新娘子不穿大红袄,而改披白兜纱,可以迫使青年妇女在红樱唇上涂黑墨,但他们又岂能改变人体里血液的红颜色呢?仅仅一笔,就把反动派那种既凶残而又愚蠢可笑的嘴脸,活灵活现地勾画了出来。这就犹如下象棋,最后一步落子有声,将对方牢牢地“将”死,使之毫无还手之力。
文章的结尾有多种写法,可以象唱戏一样,在剧情发展到高潮时嘎然而止,为观众留下想象和思考的余地;也可以如作画一般,全龙画就,最后一笔点睛,使文章的主题得到升华。本文的结尾基本上属于后者,但又不无绕梁余音,能让读者回味再三。
虎头蛇尾是文章之一大忌;好的结尾可使文章增色生辉,收事半功倍之效。杂文作者在谋篇布局之时,不可不顾及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