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挡住我的月光

更新: 2017-08-09 21:50:15

作者:梦桐疏影

  回家或者出门,我不得不穿行一条让我总有些惧怕的深巷。那条巷子,狭长且潮湿,阴森森的,在寂寥与虚空里漠然地延躺。

  夜幕轻轻悄悄,一点点合上。没有路灯,只能模糊分辨巷子深处偶尔来往的人影。

  要上晚自习了,我加快了脚步。

  可是,还未走到一半,一股浓烈的让人浑身颤栗不敢张开鼻孔的熏天臭气——汗臭脚臭夹着酒臭——扑鼻而来。那一瞬间,我皱紧眉头,关上鼻子。可是浑身上下还是起了鸡皮疙瘩,而且每根神经都高度紧张起来。

  睁大眼睛,看见前面的水泥地板上,一堆黑糊糊的东西摊在那儿。从伸出来的腿和高竹竿上搁着的头大约可以辨出是个人。有点胆怯,但我给自己壮了壮胆,快步朝外面走。巷子尽头透着薄薄的昏黄的街灯。靠近了,我瞟了眼地上,那个人背靠着墙,头耷拉在竹竿上,身子像狗一样蜷缩着,身边是一堆扫帚撮箕啊什么破烂不堪的东西。好像是睡着了,或许半梦半醒。当我通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了句话:走快点好不好?!

  一阵颤栗,我冲到巷尾,对着前面的朋友大声喊道:喂: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麻烦你把那个乞丐赶走,我好害怕!因为回来时我只有一个人。

  那不是乞丐!朋友对我说。

  怎么不是?还有打狗棒嘛,明明!

  你没注意到吧?那是打扫清洁的工具。他是打扫我们这幢楼的清洁工!

  不是吧?我怎么没看见?

  是的,他总是在深夜来打扫楼道。他怕白天灰尘大,影响大家通行。

  哦。我不再说话。心里涌起又酸又涩的滋味。

  是的,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查完学生寝室,已是深夜11点过。回家时曾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相貌奇丑的男子在很认真地扫地。他的头始终盯着地面,看不出来他的年龄。当我经过的时候,他停下来,站在楼道角落。等我走过,才接着扫地。

  三个多小时很快过去了,上完自习回来的时候,那个人还躺在地上。一动没动。大约是睡着了,我想。可这次我没这么害怕了,轻轻的走过他的身边。怜悯从心底升起,这么冷的天,他怎么会睡在这儿?他怎么啦?他冷吗?扫地大约还有一会儿吧?他今天遇到了什么事?他家人呢?他可怜吗?他有什么故事吗……

  这么想着,到家了。

  和家人说起今晚的经历,哥哥说,那个小伙子浑身酒气,今晚一定喝醉了。但是他也许是怕误了扫地,所以一直在那儿等着。我的心一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从最初的惧怕厌恶到后来的怜悯同情,再到此刻许多说不清的感情交织着,在心里翻腾。

  “。”这句话从臭气里清晰的飘出来,我想起,这是我听到他说过的唯一的一句话。

  突然想起类似的一句话。“不要挡住我的阳光。”古希腊犬儒派哲学家第欧根尼曾对亚力山大大帝说过这么句话。那个时候,亚历山大大帝年轻有为征服了欧亚,巡游到某地,正好遇见躺在地上晒太阳的第欧根尼。这位世界之王走上前去自我介绍。哲学家依旧躺着自报家门:“我是狗儿第欧根尼。”亚历山大肃然气敬,问,“我有什么可以为先生效劳的吗?”哲学家回答道:“有的,就是——不要挡住我的阳光。”据说大帝事后不无感慨地说:“如果我不是亚历山大,我就愿意做第欧根尼。”这个哲学家的一生并不光彩,放浪形骸,愤世嫉俗,生活简朴,言行荒唐,甚至荒谬,靠乞讨为生,寄身在一只木桶里,被人视为狗。然而他对大帝说出的这句著名的话,却给了我们很多启示和思考。
[NextPage]

  而今晚我遇上的这个也如狗一般的人,在模糊之中依然说出了一句很有哲学家意味的话,可惜我不是亚历山大大帝。我只能简单的想,也许,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他正沐浴在一片清凉皎洁温柔如水的月色里。我想他不寒冷,也不卑怯。在他心里,月光是什么?我们无法而知。我只知道他眼睛外是荒芜而冰凉的尘世。

  是啊,。不要让名利挡住了生命,不要让欲望挡住了幸福,不要让邪恶挡住了善良,不要让世俗挡住了本性,不要让仇恨挡住了和平,不要让政治挡住了文哲。不要让所有不必需的挡住了必需。

  心中只要有月光,哪怕是乞丐,也是幸福的;心中只要充满月光,哪怕地板冰冷,也会感到温暖。

推荐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