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上的守望

更新: 2018-03-27 16:23:51

作者:潘鹤

  我一次次回首,一次次怆然,多年来我竟然是这样地走过来了,我用二十多年的光阴去探寻存在的意义,徒然无功。游移,游移始终是我的状态,在这种状态里徘徊不定或者说患得患失。迷糊和莫测是我生命的劫,一次一次地肆意而来,恍若潮水般永无休止地涌向那沧桑变换的沙滩。

  如果文字真是一把手术刀,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解剖自己的灵魂,剔出人生的罪恶,映出生命的原始,我是这样的眷顾,眷顾生命的最初状态,就像在现实生活里我钟爱自然朴实或者素面朝天的东西,在一个人的身上,存在和思维真的是表和里的关系,就像文字与灵魂的关联那样,如果出现格格不入、反差极大的异常现象,那也不过是曲折地倾诉隐性的东西罢了。在人生的长河里,我四处张望自己曾经踏过的浪花,虽然没有发现罪恶的身躯,但我仍然清晰地看出自己以往的罪性,尽管它只存在于思维的想象里,但我仍觉得那是先前的罪恶,我仰望着苍茫的夜空,寻觅失落的翅膀,在这深沉的夜色里,我是忏悔的。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被日光拧紧的午后,慵懒的黄狗睡在树荫下,伸着它长长的舌条在不断地喘息,不久以后就开始就闭目养神了。

  阳光挤过密密匝匝的紫金花,然后掉到院子里来,满满的,到处都是金色的颗粒,一只母鸡带领它的一群幼子追逐那遍地的金黄,来回啄食那虚无的细细碎碎,无果后,它伸长脖子,努力地聆听那不知疲倦的知了在鸣叫,疑惑与不解瞬间就涨红了它头上的鸡冠,不久就落寞起来,去其他地方觅食,之前的欣喜一扫而光。

  我没有丝毫的冷笑话它的意思,其实我感到心里隐隐地痛,一只鸡觅食带来给我的隐痛;如果从更大一点的空间,来看世间的的是是非,我和这些生灵是没有多大区别的。

  我是去寻觅的,多年来我也一直都在寻找。我寻找一种契合自己灵魂的质地,或探寻适合点缀我生命的物件,我原本想用一些温润的词语来表达这种想法的,但我找不到,就用了比如“质地”、比如“物件”这些粗糙的词,但我喜欢它们的棱角分明、形象干脆。

  其实我是遇到过的了,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在一家精品店中。我是不来买东西的,我只是来那里寻找一种感觉,或者说我是来温习一个过去做过,如今已经开始褪色的梦。

  只是我们擦肩而过。

  我疏忽了她的静美,一种深刻的静美;我是一个粗心的男子,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我是大意的,为这我在以后的岁月中付出了过多的惆怅,这是一种深深的失落,它比年华逝去更令人忧郁。

  其实我是爱上她的了,就在那惊鸿一瞥的回眸中,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清晨,外面是煦暖的阳光,大概如此,一个深秋的季节吧。

  青花,一个令人心疼的色彩,镶嵌在质地坚硬的瓷中,如此宁静飘远,这般坚实厚重。外在的坚实洒脱,却不毫不文饰自己内心的脆弱无比。

  青花瓷,我就这样爱上了她的。

  青花瓷,一个遗世独立的女子,银山堆里看青山;风中,衣袂飘飘,邀人心碎。[NextPage]

  胚子素洁,缕缕丝丝,绘了女子独有的烟霞,勾勒出青花诗意的笔锋;如一朵刚刚浮出水面的清荷,在烟飘渺里静静初访四周的薄;若荷叶上的水珠,在阳光下,肆意地翻滚,撩起纯纯的明眸皓齿。

  明眸皓齿今何在,壁面点染的绿树犹如青花瓷的裙摆,在风里,无尽的萧瑟。

  我是这样无缘无故地坠入这张情网的,岑寂了一千年的青花,破窑而出,一朝结下的网丝,那是牢不可破的,误入情网,灵魂只有被深深地黏住,犹如撞入蜘蛛网里的飞蛾,无力挣扎、无处可逃。

  爱上青花瓷,像飞蛾扑火,遍体灰烬如烧尽之木一触即散演绎最终的沉陷,灵魂的煎熬在死亡的幕布上徐徐降落时一切都灰飞烟灭了,如此的决绝,没有一丝含糊,在向往的憧憬里,义无反顾地选择涅槃后的重生,灵魂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里不断地闪烁,照亮了整个漆黑的夜空。

  爱上青花瓷的质地,恍若掉进生命最初的原野里,她以清淡的色调为蓝本,深幽常在青云里,淡定引入淡泊中。

  青花瓷,青花瓷。一个像青花瓷一样的灵魂,清丽淡雅、质地坚硬却脆弱无比,外表清新脱俗,内里遍体鳞伤。像一个清秀柔美的女子,也想起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在这烟花烂漫的江南三月里,像一尾从唐朝溯源而下的锦鲤,遍历唐的高洁、宋的烟、元的散曲、明的辞章、清的浮华;身经烽火连绵、硝烟弥漫,阅尽富贵荣华、繁花似锦。

  挪威戏剧家易卜生在《人民公敌》中借斯多克芒医生之口说:“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是最孤立的人!”可惜的是易卜生没有生在中国,否则这个人物不可能不爱上这种难以一颜看尽的青花瓷。

  青花瓷这个集柔美与坚实为一体的沉淀之物,在炼狱中铸,一种心灵,以思想为生活,有独立精神和原创能力,只问是非,不管一切。为了真理可以与整个时代背离,坚持自己内心的道德法则,永远点亮一盏照耀心房的灯。

  面对阿谀奉承的吹捧,青花瓷不会沾沾自喜、得意忘形,因为她知道真理公平的局限;面对苦难重重的降临,青花瓷不会痛哭流涕、满目怅然,因为她明白灵魂精神的厚实所在;面对荣华富贵的诱惑,青花瓷不会游移不定,丧失原则,因为她明了权柄豪富只是一时的盛宴;面对肆意歪曲的诽谤,青花瓷不会针尖对麦芒,清者自清,因为她知道这是人间难免的事。

  青花瓷宁折不弯,当强权与黑恶沉沉重压,她会如玉击石,以毁灭自己来抗争,用生命的决绝来控诉;恍若荆棘鸟夜夜啼鸣,也像嵇康手挥五弦,目送归鸿;更似孔融之子,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爱上青花瓷,不是爱上别人,爱上青花瓷,是爱上自己的灵魂。者在开满鲜花的原野上夜夜苦守,枯瘦了身躯,沉淀了自己的魂灵。

  山谷中,夜风萧杀,涧水涌动;林子里,杜鹃声声,韵致柔婉。

  我是一株开在荆荆棘丛里的百合,胸怀白胚,透过明釉见白璧无瑕,夜夜看见圣洁的青花,在烈焰中涅槃,如凤凰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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