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 维
赵燕翼老师溘然长逝,离我们远行了。
赵老师从1946年发表第一篇小说《地震》至今,60多年笔耕不辍,出版短中篇小说集《草原新传奇》、童话故事集《金瓜和银豆》、散文随笔集《我从黄土高坡走来》等10多种作品集,为我们留下了许多堪称经典的文学精品。他的作品语言优美,音节铿锵,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曾得到过茅盾先生的赞誉。一些作品还被译成英、法、日、俄等多种文本介绍给国外读者。代表作短篇小说《桑金兰错》和童话集《小燕子和它的三邻居》还分别被选入《百年百篇经典短篇小说》和《百年百部中国儿童文学经典书系》。一个作家两种不同体裁的作品,能同时在两个不同体裁的“中国百年经典”选本中分别入选,这在众多甘肃作家中,还是一个绝无仅有的特例。
我是从读赵老师的作品认识老师的。我喜欢他的作品,更敬仰他的人品。他的作品为甘肃文学赢得了盛誉,但他从不居功自傲,从不摆名作家的大架子,而总是谦和地生活在甘肃文学的大家庭之中。作为全国政协委员、省文联副主席、正厅级离休干部,在省文联和省作协举办的一些会议或活动中,在如今官本位盛行的年代里,却很少能在领导的座位上发现他,而总是看见他坐在群众席上,跟中青年作家们一起谈笑风生。我小赵老师19岁,我们之间应该是两代人了,可老师从来不把我们这些晚辈当晚辈待,总是慈善地称我“老弟”。在他送我的所有著作中,都用毛笔工工整整地写着“许维老弟惠存教正”的谦辞。最让我难忘的是,2002年元旦那天,他不顾自己已经76岁的高龄,从雁滩乘公共汽车到五泉山,又吃力地爬上我家7层楼梯,亲自送来他新出版的精装5卷本《赵燕翼儿童文学集》。当时,已是下午4点多了。我劝他多坐一会儿,吃完饭再走。他却执意不肯,说是还要给同院的另一位朋友送书。我挽留再三,他还是只喝了一杯清茶,便又拎着厚厚的一包新书,匆匆离去了。
2005年2月的一个星期天,赵老师给我打来电话,说是相邀几个朋友到他家里坐坐。因为其时刚过罢春节不久,人们还都沉浸在互相拜年的氛围里。我没有多想,当即兴冲冲地就去了。谁料,进门一看,满屋子一派祝寿的喜庆气氛。赵老师身着崭新的紫色唐装,神采奕奕地在不大的客厅里迎候着客人,这才知道是老师的80大寿。先后赶来的也都是一帮熟悉的中青年作家,大家都同我一样,谁也不知道是老师的生日,谁也没想到捧个大蛋糕为老师祝寿。我们忙说,要给老师买寿糕去。赵老师却和善地劝阻说:“不用,不用了。我的生日不是今天,昨天孩子们已经为我祝过寿了,今天只是想同大家一起坐坐,说说话儿。”我们便只好坐下来,共同举杯,为老师祝寿。大家把酒当歌,畅所欲言,谈创作,谈人生,谈社会,一直谈到很晚很晚。其情其景,使我至今难忘。
迈过“80”后的这几年,赵老师的创作进入了一个丰收的季节。除了出版回顾性精品文集《赵燕翼文学精品集》外,一些童话作品还分别被选入《中国最美的童话》《中国儿童文学分级读本》等多种重量级儿童文学选本。我们每次见面,几乎都能听到他最近又有哪篇作品被选入哪本选集或丛书的喜讯。去年金秋,他还阖家驱车数千里,赴新疆探亲访友,不料今年春节刚过,肾癌的病魔竟悄悄向他靠近。医院决定手术治疗,老师不愿做,就提前出院了。我去看望时,赵老师刚刚出院三天。老师消瘦多了,但精神尚好,谈笑亦如往日一样慈祥、豁达。他对病情很泰然,在医院就要来拍片和化验结果自己分析病情。回到家里后,又搜集治疗癌症的各种信息和偏方,积极应对。他淡定地说:“我很达观,癌症并不可怕。七八十岁以上死亡的老人中,百分之八十都有癌症,但并不是都因癌症去世,真正死于癌症的不过百分之六十。”谈话间,他还把他搜集整理的有关癌症患者饮食起居的“剪报集”小本子拿给我看。本是去看望老师的,倒像是老师在宽慰我。看到他这样好的精神状态,我来时伤痛的心里稍稍宽慰了些许。
窗外的柳丝吐着嫩绿的新芽,迎春花的枝条上绽出米黄色的花蕾。我默默地祈望,祈望赵老师病情能像那些熬过严冬的草木一样,有一个新的转机,祈望我们还能像那年一样,再为他老人家的寿辰举一次酒杯。可是,没有能够。还没有来得及再去看望,他已溘然谢世,驾鹤西去了。悲恸中,我从书柜里取出赵老师送我的不同年代、不同版本的作品集,再一次细细捧读。这些作品多次再版,深受读者的喜爱,已成为中国当代文学的经典。这是一个优秀作家留给社会的财富,留给我们,不,留给这个世界的不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