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推理小说是通俗小说中最受欢迎的文学体裁之一,从爱伦·坡、柯南·道尔、阿加莎·克里斯蒂到艾勒里·奎因,从江户川乱步、横沟正史到东野圭吾,这一类型的作品始终具有迷人魅力,长盛不衰。优秀的侦探推理小说往往讲述一个疑窦丛生、悬念迭起、情节曲折、惊险刺激的故事,悬疑的设置和解谜都需要超常智慧。它的阅读通常需要读者的智力参与,需要阅读者以缜密的逻辑推理与书中人物一起去探秘、求解,披沙拣金、抽丝剥茧,乃至灵光一现,才能揭开谜底……它也因此吸引了知识层次较高的稳定的读者群。
聚焦普通人、小人物
中国的推理小说从古代公案小说到程小青的《霍桑探案集》,经历了较长时间的演变。近年来,侦探推理小说的发展则呈现出新的面貌,比如类似福尔摩斯的全能型超级侦探的形象开始弱化,作品更多聚焦小人物,侦探的类型除了公安民警,更有与读者同样视角的“我”参与其中,这个“我”可能是破案民警,也可能身份并非警察。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李迪的《傍晚敲门的女人》,堪称改革开放初期侦探推理小说复苏后的里程碑之作。作品在国内惟一的大型公安法治文学月刊《啄木鸟》1984年第4期发表后,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反响,不仅斩获首届金盾文学奖,还相继译介到苏联、法国、韩国等国家,开创了中国推理小说走向世界之先河,为中国侦探推理小说赢得了荣誉。苏联著名汉学家谢曼诺夫及其学生把它译成俄文,由当时著名的青年近卫军出版社出版,被称为“反映法律与道德题材的优秀作品”。在今天,这部作品仍可圈可点。它一改新中国成立初期侦探推理文学以反特小说为主要特征,以保卫国家安全、维护新生人民政权等重大政治事件为主要题材的倾向,反映普通人的情感生活,描写改革开放初期的种种社会世相,组成了一幅绚丽多彩的生活画卷,标志着改革开放初期侦探推理小说从政治题材、阶级斗争向市井世情百态、人民内部矛盾的转化,从描写英雄向描写普通人的转化。
《傍晚敲门的女人》引发了国内创作侦探推理小说的热潮,同时期不少著名作家都进行过尝试,继李迪之后,王朔的《人莫予毒》《枉然不供》等侦探推理作品,其主人公民警单立人的形象更是将人们的视线引入庸常,对以福尔摩斯为代表的贵族式的优雅侦探进行了颠覆式解构,让读者看到了警察或侦探凡夫俗子的一面。
贴近现实,手法多样
刘勰《文心雕龙》有云: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于时序。当代侦探推理小说是体现法律意识的最好文学范本。其中,对传统法律文化、旧有法律体系的反思是改革开放初期侦探推理小说中植入的重要思想内涵之一。随着文学观念的更新,这一时期的作家在侦探推理小说的艺术形式创新方面不断尝试。如获得全国首届侦探小说佳作奖的《夕峰古刹》(作者钟源)尝试在小说中运用电影的表现手法,不仅使故事情节一波三折,而且加入了大量科技、历史和民俗知识,增加了作品的文化内涵和信息含量。另外,充分借鉴西方后现代主义、意识流等创作手法,将象征、复调等写作理论运用在原创推理小说中的作品也层出不穷。
崔民的长篇小说《正面打击》、舒中民的长篇小说《非常承诺》、大雨以甘肃白银案为背景的长篇小说《寻凶手记》,以及刘广雄的长篇小说《英雄梦》等,都是近年来侦探推理文学中的佳作。《啄木鸟》杂志的“尘封档案”栏目则以新中国成立前后为时间参照,聚焦其间精彩大案要案,保持侦探推理特色的同时,塑造了一系列“红色侦探”的艺术形象,原生态再现了特殊年代的社会众生相,既厚重又经典。
近年来,更多实力派侦探推理小说作家崭露头角,如漆雕醒、韩梦泽、洛风等,这些作家更加注重作品的情趣与娱乐性,在人物塑造方面更注重人性的丰富性。漆雕醒的神话系列侦探推理小说即典型代表。《皮革马利翁的戒指》《每个西西弗斯都知道》等作品,借用古希腊神话中神话人物的悲剧命运,揭示悲剧背后潜藏的人性弱点。这些弱点不仅出现在神话人物身上,也是现代人共有的。作者运用巧妙的情节设置,将这一主题生动地表现出来。她的小说精致却不失大气,悬念丛生但从不故弄玄虚,细节真实可信,对某些专业细节的处理也非常用心。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她没有一般侦探推理小说作者题材和表现手法模式化的通病,她的每一个故事都独出心裁。
《小说月报》百花奖、荷花淀文学奖获得者韩梦泽以创作推理悬疑小说见长,其作品构思波光诡谲、格局别致,就像个出色的建筑师,在构筑智力的迷宫时显示出他的与众不同。他将故事的种子埋下,笔下的人物深深地掩藏在迷宫里,只有读完作品你才会恍然大悟,原来那些埋伏在各处的伏笔都是在为故事和人物做注解和说明,其缜密的逻辑令人拍案叫绝。他的推理小说区别于传统的技术派,其显著特点就是作品中时时流露出的人间大爱的情怀,如《和胡安的151天》就是这类作品的代表。
和上述作者不同,新一代侦探推理小说作家“80后”的洛风则聚焦网络。网络犯罪题材的侦探推理小说近年风行一时,但限于作者的专业知识和生活积淀,国内大多作品还在单纯模仿。洛风的作品之所以脱颖而出,缘于她曾经的网警经历,这使她的作品在同题材小说中独树一帜,她笔下的网络警察真实可信,网警和黑客的较量更是惊心动魄,如《二十三先生》《红粉骷髅》《代码的起义》就是其中的代表作。更可贵的是,洛风的作品深耕网络却并不单纯表现网上较量,更注重对人性的挖掘,而网络正是表现当下复杂人性的一个极佳舞台。
深耕作品,大有可为
在世界文坛上,侦探推理小说一直是最畅销的读物之一,发行量高居小说类之首。家喻户晓的侦探推理小说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先后被翻译成100多个国家的文字,总销量超过20亿册。相比之下,我们本土的原创推理小说与世界水平之间的差距十分明显。当然,时代不同,阿加莎的模式无法复制。
在如今的多媒体时代,纸质媒体遇到的尴尬更是困扰着每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出版工作者,也同样困扰着作者。侦探推理文学的出路在哪里?美国作家丹·布朗的《达·芬奇密码》给了我们有益的启迪。在纸质媒体陷入低潮的当今,《达·芬奇密码》750万册的销量令人叹为观止。这个奇迹是怎么产生的?这主要缘于对作品的深度开发,也即IP开发。当文字作品转变成影视之后,影视产生的影响会反哺文学创作。
深度开发需要一个好的IP,而一个好的IP首先需要一个好的故事。对于侦探推理文学来说,一个好故事的核心是什么?综观近年来国内的侦探推理文学作品,可以发现中国当代侦探推理文学从生涩转向成熟的清晰脉络。即便是类型文学,其涉及面也可以覆盖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这正是侦探推理文学长盛不衰的原因之一。但是,不论侦探推理文学的形式和内容发生如何的改变,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侦探推理文学的“核”,也即悬念。
接受美学认为,文学作品只是提供给读者一个“图示化的框架”,这个框架有许多“空白”,有待于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去添加和补充。在侦探推理小说中,悬念不但是推理的大前提,同时也为读者的“添加和补充”提供了契机,这种“添加和补充”是作者与读者间的一种隐形的互动,更是阅读一篇侦探推理小说的乐趣所在。在这种不断“添加和补充”的过程中,“空白”得以填补,原本扑朔迷离、疑云密布的事件最终得到清晰的揭示。
在多媒体时代,“图示化的框架”不仅存在于传统的阅读中,更通过影视画面得以延续和扩展,对侦探推理文学来说尤其如此。通过影视画面,通过演员精彩的表演,演绎、还原、分析案情,寻找证据,让真相水落石出,不仅更加吸引人,而且接受门槛更低。好的故事转化成好的IP,反过来,好的IP也可以促进文字作品的推广,从而完成从图书到画面,再从画面到图书的良性循环。正是这种良性循环成就了影视同期图书热卖的现象。
在国内,上述模式已经越来越趋于成熟。漆雕醒、韩梦泽等作者的推理小说纷纷被影视界看好,如由韩梦泽的《石器时代》改编的同名电影于2013年公映,《完美错误》改编的电影《怖偶》于2014年公映,漆雕醒的《木马》《潘多拉的盒子》等作品也被买断影视版权;长篇侦探推理小说《英雄梦》《寻凶手记》等都与颇有影响力的影视公司签下了影视版权转让合同。影视公司对侦探推理题材的重视,反过来也说明了侦探推理小说的故事魅力,深耕侦探推理作品的版权大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