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里什文画像
普里什文的《跟随魔力的面包》中有一篇《艳阳夜》这样写道:
眼前闪现出一道风景线——一个普普通通的冬晨。但何种东西能超越寻常?如果有,那是什么?
是啊,春天就要来了,白云在欢笑。
普里什文(1873-1954)以《鸟儿不惊的地方》和《跟随魔力的面包》两部随笔集进入俄罗斯文坛。到20世纪30年代,他发表了《恶老头的锁链》《大自然的日历》《人参》《大地的眼睛》等作品。普里什文称“生态学”是他最感兴趣的学科,他前往森林考察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完成《森林的层次》的森林生态学研究课题。他的《人参》《灰猫头鹰》包含着善待自然、敬畏生物的思想,“普里什文晚年的《大地的眼睛》等作品,更是充满着寓言家似的生态观念和环保思想”,比世界范围内生态文学的奠基之作蕾切尔· 卡森的《寂静的春天》早问世近10年。
在普里什文的创作中,一个基本命题就是由作家自己提出的“亲人般的关注”。在他看来,自然与人是互动的世界:树木、山崖、河流、花上的小蝴蝶、林中的花鹿……自然界中的万物因为人的存在而充满灵动,而人也在自然界感受着温情和诗意。大自然的诗意与灵动,融铸着普里什文生命中难以割舍的亲情,标示着作家独特的生命体验。普里什文声称自己对大自然诗意的感情,是逐步培养起来的。他小时候,母亲把他送到城里,自己却回了乡下,“故乡的大自然与见到母亲的幸福是联系在一起的”。普里什文笔下的自然寄托了作家浓浓的亲情,这种亲情关注成就了普里什文作品感伤、细腻、素朴和芬芳的风格。“人的身上有大自然的全部因素;只要人有意,便可以和他身外所存在的一切互相呼应。/就说这根被风吹折下来的白杨树枝吧,它的遭遇多么使我们感动:它躺在地下林道的车辙里,身上不止一天地忍受着车轮的重压却仍然活着,长出白絮,让风给吹走,带它的种子去播种……”(《一年四季 ·杨花》)普里什文沉浸于森林中,感受到自然的丰富及其带来的惊讶和感动。《人参》中惊讶于原始森林的生动:这里有强壮凶猛的雪豹、老虎,有公主的化身白天鹅,有眼睛像女人般美丽的花鹿,有神秘的生命之根人参。“可以想见这个歌谷里的生活丰富非凡:有数不尽各种各样的小鸟在万绿丛中欢唱;有至少三百年以上的杨树,一些树长得密不透光,树身佝偻,满是疙瘩,甚至有树穴,冬天经常有狗熊呆在穴里;那儿还有合抱不交的椴树,高耸入云的兴山榆和黄伯栗。”在森林里狩猎,是普里什文最重要的素材之一。普里什文把狩猎作为名分,深入到俄罗斯北方白海沿岸的密林进行人文考察,在森林中感悟“大自然的日历”,体味一年四季“自然的晴雨表”、花鸟虫兽的生生息息,抒发作家对自然的挚爱。“我用外部的平常的狩猎,来在大家面前遮掩和辩护我那内部的狩猎。我是追捕自己的心灵的猎人,我时而在幼嫩的云杉球果上,时而在松树的身上,时而在阳光从林荫间的小窗子中照亮了的蕨草上,时而在繁花似锦的空地上,发现和认出了我的心灵。”森林激发作家创作的激情,“当你一走进森林,思绪灵感就如同一群小鸟,被自由的放飞……森林的美妙恰恰就在于思想的飞鸟在向上升腾,融入绿色的涛声,而森林静止不动。”(《思想的飞鸟》)
普里什文感受着人的精神与自然的契合,有着19世纪上半叶浪漫主义思潮的痕迹,特别是爱默生的影子。爱默生等人把自然作为人认识自我的途径和工具,从严格意义上看,不属于生态文学作家。真正的生态文学关注的是自然本身,因此不难看出,一些评论家对普里什文作品中的非生态因素加以指责,也不是全无道理。所幸的是,普里什文的思想经历了艰难的历程,从关注自我到关注自然,在普里什文“亲人般的关注”中,自然被赋予灵性,成为惟一的主人公。普里什文晚年的作品《大地的眼睛》真正开启了俄罗斯民族生态文学:“……然而,这火焰,这水流,这宁谧,还有风浪,大自然所有的一切,甚至还有不为我们所知的一切——一切都走进并融入我的爱,我用这爱把整个世界揽在怀中。”(《大地的眼睛》)
普里什文笔下,爱是生命的拯救方式。《人参》中,寻找“生命之根”人参的历程就是作家拯救自我的历程,这一精神之旅是艰难的,主人公在卢文老人的身上感受到生命的意义在于对善和美的追寻,对于大自然的虔敬,卢文是天人合一的生态哲学的具体体现,是主人公精神发展的牧神。然而最终完成自我拯救的,依然是那神秘美丽的爱情,主人公身上“陌生的我”留住了美的化身花鹿,花鹿则化身为女人留在了主人公身边,男女之爱与自然之爱浑然一体。
普里什文作品中,随处可以感受到作家对人与植物、动物关系的关注态度,在他看来,植物、动物都有自己的情感和生活,他笔下理想的人都是动、植物世界的亲人,这种虔敬是对创造力源泉的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