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云

更新: 1970-01-01 08:00:00




这是一个爱情故事,文中的人物是虚构的。这样的爱情虽然是美丽的,却不是美好的,是没有结局的,只能给人带来痛苦:这就是作者通过这个故事要表明的观点。


1.
日暮西风,潇潇黄叶,我在通榆大道上寻觅,寻觅那我日日等车的公交站台。今天站台怎么不见?大道上冷冷清清,一个行人、一辆车辆也没有,唯见红绿灯在空自变换着颜色。蓦然,那个站台出现了,像一座海市蜃楼,在云中缭绕隐现。站台上仿佛立着一个身影,我定睛望去,是她?真的是她!就是在很远的地方,我也能认出那让我刻骨铭心、日夜思念的美丽的身影:秀美的长发,秀长的身姿,穿着一身色彩鲜艳、薄薄的夏装--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穿着这身衣服,肩上挎着一个包,就如一片绚丽的云。她不时转身望着我走来的方向。我急忙向她跑去,可怎么也跑不到她那里,总是隔着一段距离。突然,一辆公交车驶来,她朝我摆摆手,上车离开了……
我从梦中醒来,心潮难平,思绪万千。外,残月西斜,秋声凄戚,风满高楼,不闻人语。隔壁房中,妻子和儿子正在熟睡;我悄声下床,从书橱的一本书里,取出一张照片:她穿着一身短运动服,脸上洋溢着笑容,英姿飒爽。那是我从网上下载下来的、她在一次乒乓球比赛获奖时的照片。我已有十多年没有见过她了,两处分离,一场相思,我进入了如梦的往事之中。

2.
十多年前,一年的五月初夏,我在市委党校学习时,第一次遇见了她。学习的第一天,在大会堂里,她从前面走了进来,就像一朵绚丽的云,飘然而至,我不由从心中涌出两句诗来:“我抱住一片云彩,我抱住了永恒的美丽。”后来我看学员花名册,知道她在市T局工作,她的名字正好就叫云。那次学习时间很短,只有5天,又是每天在几百人的会场里听讲座,我们没有一点接触,她甚至连一眼也没有看过我。
从那以后,又过去了三年,市行政大楼建成,市级机关各部门都搬到新行政大楼里上班,我就又见到了她。她的家就住在我每天上班乘车的那个公交站台对面的一个小区里,那里是我市一家最大的医院的“高资楼”住宅。迁往新行政大楼后,我第一次在公交站台见到她,是在一个夏日的早晨,她从街的对面走来,撑着一把花伞,在早晨霞光的映照下,绚丽夺目,光彩照人,真是漂亮极了。每次见面,我都暗暗注意她,但她最初并没有注意我,因为那时她根本就不认识我。她是一个性情开朗、性格活泼的人,我每次遇到她,总见她在与人快乐地说说笑笑,好像什么事都让她觉得有趣、让她高兴,惹得她发出哈哈的笑声。她在机关里很引人注目,很多人都认识她。从人们口中,我渐渐地知道了她的一些情况。她的父亲原是我市一个大型国有企业的厂长,这个企业在八十年代因做了一则风靡全国的广告而出名,她父亲也成为著名企业家。后调任市某部门领导,再后来又当上了副市长。去年政府换届去了政协。说来也巧,她父亲在政府时,我曾给他当过两年多秘书,但那时我哪里知道,我在市委党校见到的那个让人难忘的可爱的女子,就是他的女儿呢。 
我们机关有一个女机要员,常和她一起打乒乓球,和她很熟,一次和我谈到了她的情况,说她上大学时,曾制造过一起桃色事件。这让我产生了兴趣。她毕业于我市的一所高校――黄海经济学院;我曾在这个学校当过老师,但从年龄来看,她进校时我可能刚好离开那个学校,所以我那时并不认识她。
女机要员说:“她在学校时,跟一个老师谈恋爱,那个老师已经有对象了,对象也是学校的,是一个姓东叫东方的会计。”
这个会计我认识,姓东方,名字也叫云,原是我班里的学生,毕业后留校当会计。记得那时有一个体育老师正在追求她。
女机要员说:“就是那个体育老师,苏南人,毕业于南京体院,是个网球教练,有很多粉丝。他和东方已经准备结婚了,她把人家拆散了。她的父母当然不会同意,但无论怎么说她都没用。后来,她父母做体育老师的工作,答应他,只要断绝关系,就帮他调回苏南——她现在的丈夫是市一院心内科主任,留日医学博士。”
她的这段经历,反而让我更增添了对她的好感。她倒是一个敢于“真爱”的女子呢。


3.
千禧年来临,市级机关举行联欢活动,各单位上台表演节目,我担任男主持人;有几个单位表演合唱时,我又给他们当指挥,这是我的拿手好戏,我在上大学时,就是学校学生合唱团的指挥。机关里的人就一下都认识我了。不久,一天上班在公交站台等车时,我遇见了她。当我走近站台时,她向我投来一瞥。这一次,我从她的目光中,感觉到了一种与以前不同的东西,以前她看我的目光,是那种毫不在意的、正常看人的目光,而此次却仿佛是第一次认识我、心有所思的那样的目光。这样的目光,立即在我心中产生了电光石火一般的反应。上车以后,她坐在我的前面,侧面朝着我,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不时朝我转过脸,目光顾盼流连。后来,我也迎着她的目光,当我们相视时,她的目光迟疑了一下,然后转过脸去,望着外,手中摆弄着放在膝上的包的带子;下车以后,她又回头看了我一眼。那天一个上午,我的心一直无法平静,她那撩人的目光,总是在我眼前浮现。
几天后,我又在乘公交车时遇到了她。那天中午下班,我走出机关大院时,感觉到后面有人;不一会儿,她从我身边走过,走到我前面时,又转头看了我一眼。在公交站台等车时,她和机关里的一个女同志说着话,时时向我投来目光。公交车到了,我先上了车。车上人不多,我在一边坐下,那个女同志在走道的另一侧坐下,并示意她坐在她身旁的空位上。她在我面前停住,看了一眼我身旁的座位,犹豫了一下,坐到了那个女同志身边。我们下车后,她向北,我向南,我回头看了看她,她也正好回头看了我一眼。


4.
此后,每次我们相遇,她都用她那顾盼飞扬的目光,时时向我投以一瞥。她那美丽、撩人的目光,带走了我的心,勾去了我的魂,在我的心中,激起汹涌的情感的波涛。
我想念她,想得很厉害,渴望见到她,却又怕见到她,见不到她想她,见到她更想她,每次见到她,我的心都有很多天无法平静。有时,我也感到良心的不安,认为这是对妻子的不忠,但这种不安随即就被对她的思念情绪所复盖;她给予我的那种伴随着痛苦的甜蜜,是任何其他人都无法给予的。她就这样闯进了我的生活,闯进了我的心里。在上班等公交车或者乘电梯的时候,她常常就站在我的身边,我能闻到她身上那醉人的香味。我们还没有说过话,在人群里,暗里回眸,相视以目,彼此都已心照不宣了。
一次,在电梯里,她站在我的前面。她动了一下,身上的包碰到了我,但她没有向前移动,稍停,反而微微后倾,将包抵在我身上,我感觉到她的包在动,像是在推我。我想,第一次碰到我,她可能是无意,但第二次就明显是故意的了;她已经在向我抛彩球了。这个想法,让我激动不已,抑制不住,给她写了一封信,信中盛赞了她的美丽,表达了我对她的倾慕、思念之情。


5
我为我的冲动感到惊讶,我没有料到我会做出这样的事;我知道,我已陷入了情网。我想,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呢?我在信中并没有署我的名字,但我想她会知道是我的,因为我们彼此早已心照不宣。她会给我回信吗?我想会的,因为她是一个多情而大方的女子。可是,几天过去了,她并没有给我回信,而且,再见到我时,她的表情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那样的爽朗、活跃,而是显得拘谨。一次上班时在大厅里等电梯,当电梯门快关时,她走了过来,往常她遇到这种情况,都是一边跑着一边嚷道“等一等”,但此次当她看见我在电梯门口时,就放缓了脚步;又陆续跑进来几个人,延缓了电梯关门,但她仍在那里慢慢地走。还有一次,也是在大厅里等电梯,一部电梯到了,我们走进去,她没有动,一个女同志喊她,她摇摇手,指了指另一部电梯。我也努力回避她,每天上下班时,绕到东边乘电梯。可是一天下班电梯行到八楼停下来时,门开处,她走了进来;原来她也绕到东边来乘电梯了,真是冤家路窄。


6.
我为我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每次再见到她,我都感到非常难为情;我不再朝她看,都装作一本正经的、好像根本就不认识她的样子。但我对她的思念一点儿也没有减弱。白天,我拼命工作,努力想忘掉她,但她的身影总是在我眼前浮现。夜里,我难以入眠,一夜又一夜,望着月亮缺了又圆,听着风声和着声;桃花开了又谢了,燕子飞去又飞来了,春色将尽,夏意袭来,满街飞舞着柳絮杨花,点点滴滴,撩人心怀,好像离别情人的眼泪……我已有近两个月没有见到她了。
一天上午,我上班走到机关大院门口时,一辆小车从我身旁驶进了大院。我走进大院时,看见她从车里出来,望着我走来的方向。此时上班时间已过,大院里很安静,五月的明睸、温柔的阳光,散发着梦幻一般的色彩,照得空气暖洋洋的,让人感到困慵、甜蜜;几只鸽子在大院中间的广场上觅食,环绕大院的小河旁的花园里,有一个园工正在浇水,不远处大厅门口,一个警卫一动不动地直挺地站着。在这样的环境里和她突然相遇,让我产生了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回到办公室,心情无法平静,写了一首小诗:
“离别日已久,相逢疑似梦;别后可安好,日日怅春风。”
当晚又是一夜无眠。第二天上班又迟了,当我走进机关大院时,远远地看见大楼大厅门前,站着一个女人的身影,仿佛是她。走近几步,果然是她。她也看见了我,转身走进门里去了。可是当我走到门口时,她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和我迎面相遇。她两眼直视着我;我猝不及防,心慌意乱,没有任何表示地从她身边走过。事后,我久久在想,大楼大厅的门全是玻璃门,她站在门柱后面,我在外面看不见她,而她在里面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一切。看到我走上台阶,走到门前,她没有回避,反而从里面迎面走出来,这表明了什么呢?我又想到昨天的情景,虽然还离着一段距离,但我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她又给了我以前每次相遇时的那种感觉。于是,我的心又翻腾起来,写了一首长诗,并将诗又寄给了她。诗的结尾这样写道:
你是一个美丽的天使,
你是我心中的女神。
我思念你,
朝朝暮暮,
醉里梦里。
那无尽的思念,
似一江春水,
流不尽许多愁;
如春蚕吐丝,
至死方休。


7.
依然音信杳无。这一次,我觉得我真正是一个臭不要脸;决定从此再不自作多情。不过,我还是很感激她的,如果她是一个浅薄、庸俗的女人,拿我的信来炫耀,我在机关里可就难以容身了。我极力回避她,再见到她会让我很难堪的。
一天下午下班时,当电梯下行到八楼时停了下来。以前每次乘电梯下行时,我都希望能在八楼停下,现在我却害怕在八楼停下。电梯门开后,我见她站在门口,我们相对一视。她走了进来,我感到非常难堪,但她却没有一点儿不自然的样子,挨着我的身旁站着,和电梯里的人打着招呼。宣传部的老谷说:“哎呀,好靓丽啊!你真是越来越漂亮啦!”她有点儿不好意思,笑着说:“真的吗?”老谷说:“当然是真的,最起码在我老谷眼里,你是这个大院里最漂亮的。你看,头发像乌云一样,身材像模特一样,”他说得两边嘴角泡沫直冒,又用手碰了一下她的包,“人漂亮,包也漂亮,物像主人形。”
有人说:“谷处长真不愧是搞宣传的,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老谷说:“难道这不是事实吗?我可没有一点夸张。”
她听了显得很高兴,好像无意地望了我一眼说:“谢谢!今天晚上我又要多吃半碗饭了。”
我的一颗忐忑的心放了下来,至少,她对我的信没有反感,女人都是喜欢别人夸她美丽的,或许,她还是在向我表达一种态度呢!
第二天上午,上班的路上,我看见市政府5号车开了过去,那是她父亲的车子;自从我第一次给她写信以后,她就不再乘公交车上班,而是搭乘她父亲的车。我望着驶远的汽车,直到望不见为止。可是,当我转身走向公交站台时,却远远地在站台上看见了她。她不时转身望着我走来的方向。在我快到站台时,公交车到了,她上了车,我也跑步上了车。车上人不多,她靠坐下,我走到她身边时,她看了看身边的空位;我很想坐在她身边,这样就有了和她说话的机会,但我忽然胆怯起来,坐到了她侧后稍远的地方。以前乘公交车时,无论有没有机关里的人在场,她都是不加掩饰地时时向我投以目光,但这一次,除了在我刚坐下时,朝我这里转过脸来,望了望我身边车厢上的广告,引起我一阵兴奋,然后就一直正襟危坐,目视前方。车还未到下车的站点,她就站起来,走到车门旁。以前,她也是总要在下车向车门走去的时候,转头看我一眼,但今天也没有;车门开后,她很快地头也不回地下了车。我的心一阵冰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女人的心真是难以捉摸,漂亮女人的心更是难以捉摸。”
我想回避她,慢慢地下了车。可是,下车后却看见她站在前面路旁。她并没有在跟人打电话;而是像等人,在等谁呢?我朝后看了看,并没有机关里的人。当我走近时,她转过身来对我说:
“我们两人今天都迟到了。”
“我们两人!”
这几个字,让我感到有多么亲近。这个让我丢魂失魄的美丽女人,终于对我说话了。可是,接下来她又会说什么呢?是要不伤和气地对我说,以后请不要再骚扰她了,还是……我感到非常忐忑不安,默默走了几步,她又突然说道:
“你的信我收到了。”
我一下涨红了脸,心慌意乱,一时竟无语回答。稍后,回过神来说:“让你生气了吧?”
她嫣然一笑,说:“没有,为什么生气呢?只是有点儿突然。”
快到大院门口时,她掉头看了看后面,然后塞给我一张纸条说:“这是我的手机号码。”
她一路小跑地追上了前面的一个女同志。我仿佛全身融化在了蜜糖里,刚刚躲过一辆小车,又差点被另一辆小车撞上,在大院门口又被门警拦住,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是要我出示出入证,每天进大门时的习惯怎么都忘了呢?前面,她正和一个女同志在谈着什么,笑得前仰后合,我仿佛能看到她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感觉到她发出的咯咯的笑声。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这个美丽可爱的女人,她的心如今已经属于我了。


8.
以后,我们就经常发手机短信联系,但平时相遇时,仍像过去那样不说话,装作互不认识的样子。但很快短信已经无法表达我对她的强烈的思念之情,我就又给她写信。我叫她信看后毁掉,她回信说,她舍不得毁掉,要好好地保存。
一天,机关里发票看电影,我在影剧院里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我,她就坐在我前面隔着三、四排的地方;这情景和三年多前在市委党校时一模一样,但那时她还不认识坐在后面的我,而现在我们的心已被一根看不见的红线连在了一起。电影开始放映后,我看见在黑暗中,她离开了影剧院;不久,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她发来的短信,说:“我在外面等你。”那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以后,我们就常常在下午下班以后,在外面见面。最初是两三个星期见一次面,很快每个星期都要见面。见面次数越多,我越是想她,每次恋恋不舍地分别,又盼望下一次见面。我26岁结婚,已经8年,夫妻恩爱,不料却又深深地陷入了对另一个女人的情恋之中。


9.
一个星期天,妻子陪我上街买衣服,在商场与她不期而遇。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妻子,然后跟在我们身旁,到旁边转一圈后,又转回来;不一会儿,她和我妻子就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交谈起来;我妻子就有这样的本领,她也有这样的本领。
我妻子抱怨说:“现在服装倒是琳琅满目,但越多越买不到满意的。”
她说:“你太讲究了。”
我妻子说:“不是我太讲究,是我家这位先生突然讲究起来了。家里的衣服,一件也不肯穿了。过去给他买衣服,就像是求他,现在主动要买衣服了。”
她笑了起来,瞟了我一眼。后来,她指着一件男式T恤说:“他穿这一件还可以。”
我妻子也觉得很好,试穿了一下,有些短,但尺码不全,已没有大一点的了。我妻子和她都觉得很遗憾。
这两个女人的相遇,让我心里感到不舒服,我心底深处一个极力回避的东西,被触及了一下。
第二天晚上,我们见面时,她说:“你的夫人好漂亮啊!你有那样漂亮的夫人,为什么还要找我呢?”
我说:“我们不谈这些好吗。”


10
她到省里去参加乒乓球比赛了,她是全省T系统和我们市直单位的乒乓球冠军。她回来的那天,我急不可耐地约她晚上会面。可是下午正要下班时,领导突然召集我们几人开一个小会,商量写一份报省里的经验材料。我赶紧跟她联系,叫她别再等我。会议结束时,已将近8点,大楼里早已人去楼空,冷冷清清。可是,当电梯行到八楼时,突然停了下来,有人咕哝了一声:“这时还有谁?”电梯门开后,却见她站在门口。她朝里看了看,看见了我,走了进来。到了楼下,其他几人都搭领导小车走了。我问她:
“你怎么还没走?”
她说:“我在等你。”
我说:“你没有收到我的短信吗?”
她说:“已经约好,如果今天不和你见一面,我的心情是会很不好的。我也几次走到大门口,准备回去,又走了回来。”
她的话让我非常感动。我说:“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我们来到一家饭店。她又说:“今天时间都浪费了,明天晚上我们再见一次面。”
我说:“不行,明天是中秋节。”
她笑了起来,说:“是呀,我都忘了,上午女儿叫我给她买节日礼物,我还没有买。”
那个饭店叫做“良缘美食”,虽不大,倒也很热闹,人进进出出,我到柜台上找老板娘,叫她给我们换一个安静的地方。老板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们,将我们引到二楼的一个包厢。那个老板娘是个风骚的女人,三十七、八岁,长着一双飞眼,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头上梳着一个高高的样式怪异的发髻,两鬓的头发卷成圆圈,穿着一件肥大的花连衣裙,一身的肥肉。她瞟着我们说:
“这里,最适合你们年轻人谈恋爱,做什么事情都可以,保证不会有人打扰。”她又突然放低声音,用一只手遮在嘴边,好像搞秘密情报似的说,“楼上还有房间,好多人都来这里开房间,区长、公安局长、派出所长也来开过——你们要电灯,还是要点蜡烛。”
老板娘走后,她咯咯地大笑起来:“我们闯到情人旅馆里来了。”
那个老板娘的话,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我们这是在谈恋爱吗?十八岁时,我谈过恋爱,那时我们都是刚刚绽放的鲜花,那时的爱情是美丽的,圣洁的;二十多岁时,我也谈过恋爱,那是准备结婚、成家,是要承担责任的。可现在我还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吗?我这是在深深地不可饶恕地伤害着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妻子。平时看见那些官员,喜欢与女性开下流、猥亵的玩笑,我总是很瞧不起他们;可现在我竟然做出了这样越轨的事情,还要披上一层美丽的外衣:谈恋爱。我好像看到了一只美丽的蝴蝶,却原来是一只丑陋的毛虫变幻的。
见我沉吟不语,她问:“你怎么了?”
我将这种想法对她说了。听了我的话,她收住笑容,说:“是啊,我们都迈出了不该迈的一步!我常想,为什么我们没有在结婚前相遇,为什么我上大学的时候你离开了那个学校,为什么偏偏我们又在现在相遇?这也许就是缘分。”
我望着她,心想:“即使当初我们在学校相遇,走到一起,难道现在就不会遇到另外的诱惑吗?当初我和妻子结婚时,或就在半年前吧,我也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现在这个时代,要抵挡住诱惑,真是太难了。”
她很快恢复了原先的心情,仿佛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似的,问我:“你说现在世界上有没有纯粹的爱情——就是那种只有精神上的爱情,而没有或者没有发生其它任何事情的那种爱情?”
我说:“我不知道。”
她说:“我看没有,除非他们是圣人。”
我说:“圣人也做不到。有一本书上,说有一个高僧,修行一辈子,德行高超,九十多岁临死时,他的弟子问他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他说,只有一个,就是想看看女人的身体——道德的约束力量总是很脆弱的。”
她听后哈哈大笑说:“原来你们这些道德君子都是假装的——不过你不是,你至今甚至连我的手都没有碰过一次。”
我没有回答她。她也许不知道,我曾多少次在想像中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亲吻她,爱抚她,欲望之火时时在我的身体里燃烧, 煎熬着我。但同时又有一股强烈的、沉重的对妻子的愧疚和自责,在痛苦地折磨着我。我只有努力控制自己,就像那个高僧那样;但我没有信心,我的控制力能胜过那个高僧,况且,我面对的是这样一个美丽的诱惑啊。
离开饭店,已经很晚了,公交车早已下班,这儿晚上也打不到车,我就坐她的电屏车。她说:“抱住我。”我用双手紧紧抓住车后座位旁的抓手。快到她家的小区时,她加快了速度,风吹起了她的裙子,她用一只手按住裙子,仍然没有放慢速度。我低声喊道:
“到了,停下。”
她没有回答,飞快地驶过小区,到前面转进了通往我家小区的那条街道,然后放慢速度说:
“今天是晚了,我送你回家。”
在我家小区不远处,我下了车,她掉头离去。我家居住的是最近才开发的小区,在西环,到了晚上,那儿还很荒凉,最近治安又不好,今天上午还发生过一起新疆小孩抢劫妇女事件。我很不放心,望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行人稀少、灯火阑珊的街道上。


11.
到家已经11点多钟了,儿子还没有睡觉,在外间看电视剧《西游记》,一边模仿孙悟空在地上一张空席上翻跟头,这个顽童,秋天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还没有进入角色。我问他:
“妈妈呢?”
他说:“妈妈生病了,我刚才倒水给她吃药的。”
房间里传来妻子的咳嗽声。我走进房间,妻子半倚在床上,脸上发红,我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哎呀!热度很高。你白天怎么不去医院?”
妻子有很严重的肾病,最怕感冒,只要一感冒,肾病就发作,每次肾病发作,都很长时间不得好,抗生素已经严重损害了她的健康。
妻子说:“下午正准备去医院,儿子回来了,老师叫带家长。”
我说:“他又犯什么错误了?”
妻子说:“他同桌的同学感冒了,他不准人家坐在他旁边,说会传染给妈妈,妈妈不能感冒。老师罚他坐到最后一排去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热。”
我轻轻按住她,告诉她我已经吃过。当我在厨房洗碗时,她又把我喊过去说:“放在哪里吧,让我明天洗,明天就会好的。你快洗澡休息去,明天还要上班。”
那天夜里,我一直未眠。我的心在阵阵作痛,几次决定明天就跟她断绝关系;但她的音容笑貌不断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又使我下不了决心。我该怎么办呢?仁慈的上帝啊!你救救我这个有罪的人吧。


12.
梧桐落下了它们的最后一片树叶。每天早晨都弥漫着大浓时,汽车都亮着车灯;在中行走,就像在寒冷的水中一样。太阳出来以后,渐渐消散,露出树枝、衰草上的白。寒流袭来,刮了一夜北风,第二天早晨起来,人们都穿上了棉衣:冬天来临了。但我们还是经常冒着寒冷,晚上在外面会面。
一天,她约我晚上见面,说有事要和我商量。见面后,她对我说,她的先生要调到省城一家医院去,要她也调去,问我怎么办。“我就等你一句话”,她说,“你同意我去,我就去,你不同意,我就留下。”
听了她的话,我涌起一阵强烈的失落和惆怅之感,如果她去了省城,我不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吗?记得上次她去省里参加乒乓球比赛时,我就像是永远失去了她一样,当时我对自己说,也就是十几天,就又能见到她了。可如果这次她走了,可就真的永远失去她了。
她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见我犹豫不决,她哈哈大笑起来,说:“告诉你吧,我已经明确对我先生说,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这下你放心了吧。”
我松了一口气,说:“既然你已作出决定,又何必折磨我呢?”
她说:“我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在乎我。不过我们还真要分别一些日子,我要到北京学习两个星期,乘明晚九点四十的火车。”
这次我倒没有产生失落感,我说:“明天我到火车站送你。”
她说:“你去的时候,不要靠近我,我怕我先生也去送我,我争取不让他去,偏偏他明晚不值班。唉,要是你能跟我一起去就好了,夜深人静,在车厢里,两人在一起,那感觉真好。”
此时,我真的产生了和她一起去的念头,第二天早晨到北京后,再乘车返回。但是我不能去,良心的谴责不允许我去。 
我们回家的时候,在她家附近的一家商场门前又停了一会儿。我们正在讲话时,忽然她低声叫了起来:“不好!我先生来了,在街对面正朝我们这儿走来——你不要掉头朝他看。”
可是我已经转过身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穿过街道,向我们这里走来,从我们身边走进了那家商场。
我说:“他没有看见,我们赶快走 。”
她说:“不,他已经看见了——你不要朝那儿看——他是故意让我们看见他,又装作没有看见我们。”
不一会儿,那男子从商场里出来,从我们另一边走了过去,这一次他几乎都要挨着我了。她望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那男子猛然回身,仔细地看着我们,走了过来,然后好像意想不到似地说:“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加班去了吗?”
她说:“我加班回家,在这里遇到潘老师,刚好我有个工作上的问题要向潘老师请教——这是我先生,这是潘老师,在经济学院时是我们‘统计学’课的老师。”
她先生朝我伸过手来:“久仰,久仰!贵姓?哦,对,是潘老师,她经常提起你,说工作上遇到问题经常向你请教。潘老师现在还在经济学院吗?”
我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我早就想看看,能够有幸成为她的先生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是竟在这样的场合相遇,让我窘迫非常。但她却是神情自若,说笑如故,看不出一点点不自然的样子。第二天晚上,我没有去车站送她。



13·
她从北京回来了,我们约定晚上见面。可是从早上开始,天就阴沉沉的,不久,下起了势渐大,看样子一时还停不了——这下得可真不是时候。
上午,我到机关大院门口接待室接待一个来访的熟人,回来时在一楼大厅里突然遇见了她。她穿着一件咖啡颜色的带腰身的短皮风衣,浓密的秀发拢在脑后,面容有些消瘦、发白,但依然美丽动人。她捧着一捧文件。她也看见了我,停了下来。我朝她走去,她说:“你等我一会儿。”转身进了文件转换站。不一会儿,她从文件站出来,到大厅一面穿衣镜前理了理头发,又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穿过电梯间,走上楼梯;我跟在她身后。楼梯上静悄悄地,没有人。
她说:“我是不是很难看。昨天乘了一天车,还没有恢复过来。”
我说:“一点也不,还是那样漂亮。”
她的发白的脸上露出了红晕,笑着瞟了我一眼。“不行,我还是要去把头发打理一下——这倒楣的。”
我说:“这个可能要影响我们晚上出去。”
她想了想说:“这样,晚上你到我家来。”见我一脸惊讶的样子,她又说,“正好我先生不在家,要到香港去参加一个学术活动,今天下午走。”
这个消息使我兴奋,我又有点担心,我不知道在那样一个环境里,我还能不能控制住自已;但我却并没有在“去与不去”之间产生丝毫的犹豫。那天,我再也无心工作,巴不得天早点黑下来。中午没有回家吃饭,打电话对妻子说,今天晚上加班,可能要很晚才能回家
晚上下班,我到机关食堂匆匆吃了晚饭后,来到她家小区附近的那条街上。还在下,这倒帮了我的忙,我将伞往前压得低低的,不让人看到我的脸。我在暮色中寻找着她告诉我的她家的阳台。此时,家家户里都亮起了灯光,只有一家的阳台也亮着灯,那是她家的阳台;她上午对我说,为了便于我寻找、确认,她将阳台的灯亮着;如果阳台的灯亮着,就一切正常,而如果阳台的灯没有亮,就说明情况有变。我看到她家落下帘的阳台里面露出朦胧的、黄色的灯光,心里一阵兴奋,那可爱的人儿,正在那里面等着我呢!
我走进小区,走近她家的那幢楼,胸口像有一把锤子在“咚咚”地敲。楼梯上亮着灯,可千万不要在楼梯上遇到人,那是会很引人注意的。我走到她家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门无声地开了,我走进去,她站在门旁,没有说话,接过我的伞,又拿毛巾给我擦了擦脸。她家的住宅很大,室内的装修、家具和布置,都显示出主人生活的优裕和审美情趣的高雅。她身着一套印着粉红色小花的棉便装,衬映着如出水芙蓉一般艳丽的脸,显得神采飞扬。白天拢起的褐色秀发放了开来,像瀑布一般长长地飘逸地披在耳后。上衣的领口互掩在一起,被丰满的胸脯微微绽开,低低地露出像玉一样洁白、光润、美得让人心颤的脖子,散发出诱人的气息。
我在一张沙发上坐下。 她说:“今天下午我没有上班,美美地睡了一觉,然后我让保姆将女儿送到我母亲家去了,又给保姆放了假,让她回家看看——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今天上午才见过面,就好像不认识我了?”
我一下回过神来说:“你可真是太漂亮啦!”
“是吗,”她露出开心的笑容,“你就会花言巧语骗人。”说着,走到我身边,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随后在我的脸上亲吻了一下。
血一下涌上了我的脸,我们之间彼此心照不宣默守的界定,就这样在瞬间被有意无意地打破了。
她在我的对面坐下,抱着并拢的双膝,望着我的眼睛,像往常一样打开了话匣子。我话语不多,耳边听着,心里却在翻腾着一股强烈的冲动。室内温暖的空调,朦胧的橘黄色的壁灯,她散发出的诱人气息,让我如在梦中。这个美丽、多情的年轻的女子,有多少男人,能够得到她的芳心,愿意为她做一切事情;而她却将那颗心给了我。此时,她鲜活地就与我近在咫尺,我甚至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心跳的声音。只要我同意,她就会立即委身于我……
“铛铛铛……”时钟敲响了十下,她说:“见鬼,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我们在一起时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突然她不再说话,默默地瞧着我,我也瞧着她,她好像有些心神不安,我的心在狂跳。过了一会儿,她起身坐到我身边说:
“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说:“当然。”
她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那你为什么一直不亲我?”
我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拥抱她,然后拼命地亲吻她,亲她的脸,亲她的脖子,亲她那像玉一样洁白的胸脯……她一动不动,任凭我的爱抚;可是当我正要解她的裤带时,她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似的,一把抓住我的手说:“不行!”
看到我怔在那里的样子,她又摇摇头说:“不行。”站起身,扣上衣服的钮扣,又理了理乱了的头发,说:“我早就想带你到我家来了,但怕我们都控制不住自已,正好,我今天例假在身,就是再控制不住也不得不控制呀! 真是很对不起你。”她又在我身旁坐下,用双手搂住我的脖子,“现在,我能够给你的都给你了,我们还剩下那一道底线,就让我们保留那道底线吧。毕竟,我们都有自己的家庭。”

14
我心情沮丧地离开了她的家。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我索性将伞收起来,在中淋着。那寒冷的,打在我脸上,渐渐淋熄了我心中的欲火,我冷静了下来,突然对她产生了一种感激之情。她这样是对的。魔鬼和天使,都是一样美丽的,但魔鬼将人诱入地狱,而天使则是拯救人的灵魂。她是上帝派来的美丽的天使,她在我的灵魂即将堕入地狱之时,拯救了我。可是我又耽心,下次上帝还会拯救我吗?以后我又将怎么办呢?
但我的这个耽心多余了,我们都没有料到,我们的关系竟结束得那样突然、迅速、简单。大约一个星期之后,她的先生发现了她手机上我们晚上约会的短信,他不动声色,暗暗跟踪,将我们抓了个正着。她先生将事情告诉了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受到了致命打击,又一次病倒,三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躺在床上流泪。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心目中那样的一个道德君子,一个那样爱她的人,竟会干出这样的事来。儿子也不调皮了,也不看《西游记》了,守在妈妈身边;有一次他甚至问我:“你不会和妈妈离婚吧?”我的心碎了,在流血,我对不起妻子,对不起儿子,对不起这个家庭。我对我所做的事,感到后悔万分。我跪在妻子身边,向她说出了一切,告诉她,我还保留着那道底线,我一定痛改前非,保证从此不再与她来往。妻子终于原谅了我。善良的女人啊,心肠总是容易软的!我这个有罪的人,伤害了两个善良的女人
我没有再约她见面,给她写了一封信,她没有回信。以后,我又见到她几次。一次,她站在大楼大厅门口,一辆车开了过来,和她一起的几个人,走下台阶向那辆车走去,她没有动,朝车侧过身去,把手举到衣服下摆旁边,不易觉察地向我摆摆手。还有一次,像她从北京回来的那次一样,我在大厅里看见她捧着一捧文件。看见我,她一下停住脚,看着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朝文件转换站走去;到了门口,又转身看了看依然站在那里望着她的我。她这个回眸一顾的动作,引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和对她的刻骨铭心的想念。我感到很内疚,感到很对不起她。我们关系的暴露,完全是我造成的。她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她在家的时候,千万不要往她手机上发短信。那次是元旦其间,我想她想得很厉害,就到她家附近的那条街上,来回走了好几趟,望着她家的阳台,想看看她。第二天上午,我上街办事,又绕道来到那条街上,看见了她家阳台里她隐约的身影。我实在控制不住,不顾她的叮嘱,给她发了一个短信,约她晚上见面。但她手机当时未在身边,短信被她丈夫看到了,她丈夫自从那次碰见我们以后,就对她产生了怀疑。下午,她对丈夫说,上午接到单位一个电话,叫她晚上到办公室去一下,有些工作要处理。她担心她丈夫会起疑心,问她是谁打来的电话,是什么工作不能等到明天,会不让她出来。但这次她丈夫却出乎意料地爽快,说:“你去吧,我在家带女儿,反正今晚我又不值班。”当时她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头。这是那天晚上见面后她告诉我的。我们在谈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她丈夫就站在我们不远的地方,都被他听见了。我真担心,那晚以后,她和她丈夫的关系会怎样呢?又到了落红满地、扬花飞舞的季节,一天下午下班,我在公交站台突然看遇见了她,她告诉我,她已经和先生一起调到省城去了,来和我见最后一面。听到这个消息,我意识到,这次我是真的失去她了。公交车开来了,又开走了,我们没有上车,在站台后面的花园里站了很久;此时我们已经用不着再怕被人看见。对面就是我们的行政中心大楼,有些户里还亮着灯光。我在站台等车时,经常伫望着八楼她办公室的户,以后,这个大楼里将不会再看见她美丽的身影了。晚风吹拂着我们的脸,吹进了我们的心,这美妙、迷人的五月的夜晚,此时却更增添了我们的离愁别绪。转眼10年多时间过去了,我没有再见到过她,也没有给她写过信,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但我一直思念她,我无法不想她;这种思念,也许要伴随我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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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墨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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