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屿
冬天北风杀伐，万物萧瑟，一群群鸟儿扑楞楞地飞腾着，在树林中和田野间四处觅食。因为要维持生命，鸟儿在冬天里饥不择食，所以，平时机警的鸟儿在冬天里， 变得愚蠢和贪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无疑是鸟类在冬天里的真实的写照。冬天里是我们那帮小孩子的大好时机。我们的工具是土制的鸟夹和鸟架。鸟夹的制作比较复杂，首先用竹篾编织一个U字形的罩子，再用木板削一个形状像乓乒乓球拍底架，然后用铁钉、竹片、小绳子把竹罩固定，在竹罩中间安装上一触即的机关。在机关上套住一个蟑螂作诱饵，然后把鸟夹向着鸟儿喜欢栖落的树木、土墩、芦花、田埂上埋设，首先用锄头锄开一小块新地，在鸟夹的木板盖上一层薄薄的新土，用 树叶伪装好鸟罩。鸟儿站在高处看见挣扎的蟑螂，肌肠鹿鹿的鸟儿立即飞到鸟夹前，叮食蟑螂触发了机关，“啪”的一声鸟儿就被竹罩子罩住了。鸟架的制作更加简单，用一根一米长手腕粗的木棒插入地上，木棒的顶部用刀破开一条缝夹住一个木钩子，然后就地选一条富有弹力的树枝或竹子，用小麻绳系在它的梢部，把它弯下来像一根钓鱼杆，把麻绳子绑在木棒上，把小麻绳结个活套，再做个一触即发的机关，在木棒和活套中放上鸟儿喜欢吃的野果作为诱饵，只要鸟儿飞落木棒上，踩发了灵敏的机关，钓鱼杆状的树枝自动弹起，小鸟的双脚就被死死地套住了，鸟儿只能扑腾着翅膀挣扎也无济于事。这种方法虽然简单，但往往受地点和材料的限制，套住鸟的成功率很低。因此我们大伙还是喜欢用鸟夹。鸟夹的成功率极高，只要安装几架鸟夹，每天都不会空手而归。
我们捕到的鸟儿大多都是一种叫“丁髻娘”和“百锣”的鸟儿。那种叫“丁髻娘”的鸟儿因为后脑勺有一撮非常好看的毛发，好像女人的发髻，因此而得名。不过这种鸟个小，没有多少肉，我们捕到后，大多都是玩几天把它放生了。叫“百锣”的鸟儿也许是喜欢叫喊，成天像打锣一样闹喳喳的，所以就叫它们是百锣鸟。这种鸟长得圆滚滚肥嘟嘟，肉质很厚实，一只足有三四两重，每捕到百锣鸟肯定把它杀了，在火上烧烤，然后涂抹上佐料，吃得我们满嘴流油，唇齿生香。有时捕得多了， 把鸟杀好了用小木棍把它们膛肚撑开，涂抹上盐，放在阳光底下晾晒，再把它挂在屋檐风成腊鸟干，留到过春节时再美美地享用。我喜欢吃鸟，但那时不敢杀鸟，比我大几岁的虾哥就充当杀手。虾哥杀鸟时我总是闭着眼睛或转过脸去。我发现虾哥杀鸟时也是不敢看鸟的，而是两只手抓住鸟儿的颈脖放到身体的后面卡死，我曾问过虾哥为什么这样杀鸟？虾哥说鸟的眼睛如果对着人面，在临死的一刹那，它的眼睛就留下你的影像，这样人就不好了，我问虾哥是听谁说的，虾哥说是听他爷爷说的。那时还小，不知这种说法有什么科学依据？但是这一句话深深地楔入我的心中。很多年以后，我成为一名刑侦人员，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曾参与侦破 一起盗杀耕牛案时，发现被杀的耕牛全部被挖掉了眼睛，当时大家无法解释这一奇怪现象，所以这起恶性案件久侦未破。后来我联想起儿时虾哥杀鸟时说过的话，从挖掉牛眼这个细节分析推理，此案的作案者应是上了年纪没有多少文化，而且有浓厚的封建迷信思想的人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害怕牛的瞳孔里留下他的影像，才把牛眼睛挖掉的，这是很愚昧的表现。过现代教育的人不会有这种思维的。侦破组在听了我对案件的分析后，一至认为符合逻辑性，之后重新调整侦查方向，把作案者的年龄锁定在50岁以上的男人，后来果真很快破了此案。
我们那时一般都是单独行动，一是为了防止捕到的鸟儿被人家捷足先登把鸟偷走了；二是鸟夹被人发现了，他们就会把你的鸟夹触发，让你去寻访鸟夹时失望而归。更有恶作剧的是，不仅触发你的鸟夹，还在你的鸟夹上拉上一泡大便，让你哭笑不得。
一天中午放学后，我去寻访我的鸟夹时，远远就发现我的鸟夹触发了，当我走近一看，发现有鸟的羽毛从鸟罩的隙缝中露了出来，这是鸟被罩住在里而挣扎的征状， 我激动不已地跑上去一手按住鸟罩另一只手伸进鸟罩内去抓鸟儿，可我抓到的根本不是鸟儿，而是一泡大便，那泡大便沾得满手都是。气得我咬牙切齿，但又不知是谁干的。那个缺德鬼简直太有想像力了，他把大便用泥土盖住，再找来鸟的羽毛插在上面来迷惑我，让我上了他的当。我越想越气愤，我冷静下来后开始在暗中调 查，但那帮小子个个都守口如瓶，我想你们不是很会伪装吗？我就来一个激将法，一口咬定是其中一个小孩干的，他开始死杠，但我不依不饶不肯放过他，必竟小孩 心理素质不过硬，不久便供出了是虾哥指使他们几个干的。我知道真相后，不能露声色，我用同样的方式牙还牙地报复虾哥。虾哥是一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在去学校的路上，他误把大便当鸟儿的事全部抖露出来，他把上当的细节描绘得十分具体分生动，那帮人就嘲笑他是电影《地雷战》那个排雷抓屎的日本工兵。我当时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补尝和满足。但是让我始料不及的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虾哥用拳头报复了我，让我猝不及防，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虽说小孩子打架不记仇，但因为那一架我和虾哥结下了梁子。后来因为一只鸟，我们才不计前嫌和好如初。
虾哥母亲的双脚经常疼痛，尤其是到了天阴下雨的时候，更是疼痛难忍。后来听人说有一种叫“茅婆鸡”的鸟能医治这种风湿骨痛。虾哥极想捕到一只茅婆鸡给他母亲浸药酒。但一直未能如愿如尝。 茅婆鸡身上的羽毛呈棕黄色，尾巴呈黑色而且很长，模样有点像家鸡，体重一般都超过一斤多。此种鸟类很少在天空飞翔，喜欢在树林中跳跃觅食，它们非常机警，只要听见一点响声就立即逃之夭夭，是很难捕获的。我听大人说，那种鸟喜欢吃谷物类的食物。有一天我去寻访我的鸟夹时，我的鸟夹触发了，埋设鸟夹的地方一片狼籍，到处是鸟儿散乱的羽毛。鸟夹翻转四脚八叉地躺那里。我知道这不是人为的，而是已经夹住鸟了，但是鸟夹太小被鸟拼死挣脱了。是什么样的鸟如此厉害呢？我拾起地上几片羽毛细细察看，我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那种叫茅婆鸡的鸟儿？我跑回家带了一只铁猫，还带了许多谷子，到了山上埋好了铁夹子后，在铁夹子上面撒上谷子，我心想一定抓住它，几天后，那铁夹子终于逮了一只茅婆鸡。虾哥的母亲听说我捕到一只她梦寐以求的茅婆鸡后，亲自上门来和我商量，她说不论多少钱都要把那只鸟让给她做药。我一想到虾哥对我的恶作剧，我就说给多少钱也不卖。母亲就嗔怒地说，小孩子那能这样说话？后来那只鸟还是无尝地送给了虾哥的母亲泡药洒了。
一天，我发现河岸上那一片竹林上栖落很多鸟儿，看着鸟儿飞翔的姿势，听着它们吱吱喳喳的叫唤声，心里就按耐不住了。我带了几架鸟夹在那片竹林中布设起来， 当第二天中午去寻访时，发现我的鸟夹全部被人踩得稀巴烂了。自从学会以来，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我伤心地哭了，正在我哭得起劲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叫老舅父的人站在我的面前板着脸说，哭什么哭？是我踩烂你的，你想怎么着……我一听立马撒野般地叫喊说，你赔我！你赔我鸟夹！我还用粗言指着他大骂。他一脸愠怒地说，你再敢骂我，我就掐断你的小鸡巴。我立即停止了哭泣。我知道那个叫老舅父的根本不是什么亲戚关系，他只是和母亲同姓，在乡村一般同姓就要扯上亲戚关系的。据说他以前是当国民党兵的，临解放前才投了共军。他没有老婆陔子，就光棍一条。俗话说，好佬怕烂佬，烂佬怕泼妇，泼妇怕光棍，所以全村人都不敢招惹他。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踩烂你的鸟夹吗？我一双泪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沉默不语。他说这个地方是我们村的土地神，土地神是保估一方水土平安的，以后不准在这里和打鸟，你知道不？！吃了这里的鸟是要疴痢疾的，你信不信？！我在他的喝斥下，很恐慌地离开了那里。恰巧的是，那天晚上我不知是着了凉，还是受了那个老光棍的恫吓？我竟发了高烧，迷糊中我梦见很多飞翔的鸟，我也变成了一只人面鸟身的怪鸟，全身的羽毛五彩斑斓，我飞呀飞，突然，我的屁股中枪了，血流如注，我的身体一直向一片林子里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