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静慧《赛罕萨尔河边的女孩》:民族文化传承中的成长

更新: 2018-07-15 11:22:01

蒙古族作家韩静慧已在文坛默默耕耘20多年,在她的笔下每个年龄段的主人公都活灵活现,个性鲜明。如长篇儿童小说《父子较量》《一树幽兰花落尽》以及童话《星星落在草原上》等,前期在《儿童文学》《巨人》《少年文艺》等刊发表的小说《危险的较量》《沙魂》《月亮湖边的鸽子花》以及在《民族文学》上发表的小说《额吉的荞麦地》等,始终以一个少数民族女性作家的独特视角,细腻呈现着多元文化交织背景下少年儿童的成长图景。从草原到都市再到草原,这一创作历程的变迁既显示着作家从民族的根脉处寻觅自我的身影,更呈现出她对少数民族少年儿童成长思考渐深的足迹。她新近的长篇小说《赛罕萨尔河边的女孩》一如女孩宝迪手中擀出的毡画,质朴绵密又不失清雅秀丽,再次为中国儿童成长书写增添了新的艺术质素。

作品从宝迪家祖传的擀毡子技艺正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危机写起。女孩宝迪成为化解家庭危机的关键人物。作品单线推进,紧紧围绕宝迪决心学习这项技艺并最终学会且有所创新的情节展开叙述。一边是传统的游牧生存方式对蒙古族牧民生产和生活的决定性影响,另一边是多元文化与现代科技如潮水般涌入草原的必然趋势。在民族文化传统与现代文明的对峙中何去何从,这既是每个草原人内心深处的精神困惑,更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少年儿童的成长难题。作为一个有着浓重“乡愁”的蒙古族作家,韩静慧选择了“擀毡子”这项民族手工技艺,一方面饱含深情地描绘并阐释了这项技艺所承载的民族文化内涵,另一方面则表达了民族文化传承与少年儿童主体生成的深刻关联。

在宝迪眼里,阿爸这位“擀毡子匠”虽有着家族手艺传男不传女的封建父权思想,但同时又是“草原上的雄鹰”。他在带着宝迪出门做毡子的时候,一再叮嘱宝迪决不能拿别人家的一针一线,教导宝迪还有“比手艺更重要的东西”。同时,阿爸又是贡格尔草原上“唯一还在用古老马头琴”“能单口唱诵好多首传统好来宝”的人。于是在美丽的草原上,伴着悠扬的歌声和动听的传说,宝迪和阿爸手中的羊毛变成了顶毡、炕毡、坐垫、挂饰。作者之所以不惜笔墨、浓墨重彩地描绘从剪、抽、洗、弹、擀、铺等擀毡子的所有工序,是因为其中蕴藏着草原牧民朴实无华的生存哲学和善良诚信的民族性格。宝迪所承接的绝不仅是表层的技艺,更是深层的民族文化精髓。此外,作品还描绘了包括参加那达慕等具有鲜明民俗色彩的日常生活,将少年人的成长置放于浓郁的民族文化场景之中。氤氲于日常民俗生活的蒙古族民族文化正是草原少年儿童成长永不干涸的精神源泉。

小说中,潮尔齐爷爷是个耐人寻味的形象。这个蒙古族老说唱艺人曾在文化浩劫中无辜入狱,性情孤僻的他“手里总是拿着本《周易》”。这个人物既背负着历史的沉疴,又不故步自封,在汉文化典籍中寻觅着生活的哲理。这个在孩子们看来显得“神秘”的老人形象似乎传递出这样的意义:不同民族文化间优秀成分的交融互渗可以为民族文化增添丰富的色彩。而外出归来的哥哥嘎鲁又将网购、快递等时尚元素带进草原,为宝迪的羊毛毡垫助力,使它们走向更广阔的天地。这一切都喻示着新一代草原人对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将拥有更加开放的视域和格局。

所以,传承并不意味着对民族文化传统的原样照搬,成长也绝不是对上代人人生道路的简单复制。在“偷学弹羊毛”和“第一次擀毡子”的场景叙述中,作品生动刻画了一个善良倔强的女孩子的笨拙尝试,令人信服却又趣味盎然地书写了宝迪成长中所经历的双重挫折。在突破困境的成长之路上,创作者赋予女性主人公“坚持自身个性与将自己的决定付诸实践的能力”。宝迪不但以自己的努力改变了阿爸思想上的偏见,还借助哥哥嘎鲁的快递服务站让毡垫走出草原。这项传统手工技艺在宝迪手中焕发出新的生机,而宝迪也在传统文化的传承中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主体生成。伴随着宝迪为自己赢得宝贵的尊严,读者也建构起寻找和确证自我需要清晰坚定的目标和持之以恒的行动力的意涵。

作为一个女性作家,韩静慧的儿童小说创作始终积极构建着正在成长的女性主人公的主体性,这篇作品更是如此,将解决家庭危机、传承民族文化这样重大的使命赋予宝迪这样的女孩子。与宝迪这一形象相映成趣的是巴根,这个调皮的男孩子一方面是宝迪忠实的拥护者,另一方面在对待潮尔齐爷爷的态度上,又与宝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与其说这个人物的设置是为了与女主人公形成比较,不如说他与作品中其他人物一起构成宝迪成长所处的“群体”。在女性主义创作观中,“如何展现人们在关系中互动,从彼此之间获取力量并变得坚强”,正是女性主义儿童小说的突出表征。我们也可以这样理解,正是群体关系这种民族文化的又一内核赋予宝迪以积极坚忍的力量,才最终促使她出色地完成使命。同时,巴根这个人物的塑造也展现了一位儿童小说作家的出色功力:如果说宝迪更多地体现出作家的希冀与期许,那么巴根这一形象则更加“原生态”,他的种种行为无疑是对草原上成长的蒙古族儿童的传神演绎。

与大多数少数民族作家一样,韩静慧同样通过文学创作寻找着自己的血脉和精神家园,重建着个人与族群之间的认同与归属。如果说她在《额吉的荞麦地》等作品中传达了对现代文明冲击之下民族文化传统逐渐式微的喟叹,那么《赛罕萨尔河边的女孩》则将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与民族儿童主体性的构建充分融合起来,表达了对民族文化现实处境的新的思考,为不同族别的少年儿童读者提供了新鲜的成长养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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