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罂粟花
“不要跟我说,个人没有责任,个人无法有作为。我父亲就用他最个人、最微小的方式告诉10岁的我说,个人,可以不同!”
▍大国
已经走到了法兰克福市中心的罗马广场,我还在想刚刚一路走来的发现。在这个城市最大的百货公司里,竖立于手扶梯入口的大指标牌上,除了德文之外只有一种外文,不是英文,是简体中文。放眼远眺,那边有一群人用我熟悉的湖南腔正在看Rimova行李箱,讨论要买几个带回家。这边有一群人把头凑在一起看玻璃柜里的手表,一口京腔。服务员正把那昂贵的手表一只一只细心地拿出来。
▲ 百货公司图说
走向广场的路上,踏进几家精品店,门一开,迎面而来对我笑的服务员用标准普通话说:“想看点什么吗?”也是华人,“以华制华”显然早已是个商业策略了。
17年前离开这城市时,这里的人们才刚刚开始议论:中国人来了,中国人喔,不是日本人。那时的“中国人”,成群出现在德国城市的街头和广场,对着喷泉、雕像、教堂拍照,但他们不是观光客,是各形各色的考察团。多半是男性官员,特征是腰间皮带扎得特别高,几乎扎在半胸,像个妈妈要他“立正站好”的小男孩;要不就是穿着比自己大一号的深色西装,好像错穿了别人的西装,而且这别人肯定是个大块头——袖子太长,几乎看不见手。
不久前才从国家历史的重担下解脱出来,他们腼腆地走在陌生而昂贵的城市里,知道当地人在好奇侧目。
17年后在同一条街、同一个广场,那样的官员已经消失,操各种方言的观光客,带着一种不需要翻译的、属于大国特有的自信和豪气,踏大步走进商店,大声问价。历史的重担,似乎已经不在。
▍也烧我吧!
突然看见罗马广场的青石板地面上嵌着一个铜盘,太阳照射,一道光闪进我的眼睛。低头细看,镌刻的是几个简单的德文字:
1933年5月10日
纳粹学生在这个地点
烧书
烧了作家、学者、评论家、哲学家的著作
▲ 罗马广场
1933年,烧书的行动由柏林的学生会发起,以爱国之名,号召全国大学生挺身而出,消灭任何“不够德国”的思想言论。5月10日,全国有21个城市响应,同步烧书。马克思、弗洛伊德、托马斯·曼、布莱希特等等,都在黑名单上。烧书也在很多大学校园举行,得到教授和校长的支持。
如果我是校长,面对激昂鼓噪的学生,我会拒绝参与还是出席支持?这种决定,又是在如何的考虑下做出的?可不可以说,在环境和时势的逼迫下,个人太渺小,是不能也不必负责的?
但这是我17年前会问的问题了,现在站立在广场上,只想买个意大利冰淇淋吃。
17年的“世事多歧路”已经足够让我知道,面对这种安身立命的大问题,世界上至少有两种模式:一种叫海德格尔模式,一种叫格拉夫模式。
著名哲学家海德格尔在烧书当时是新上任的弗莱堡大学校长。战后很多人以为弗莱堡大学“幸免”于烧书这个丑陋而难堪的记录,因为5月10日的行动里没有弗莱堡。事实上,因为大雨倾盆,只不过延期了。
1933年6月24日夏至刚过,新校长哲学家海德格尔在弗莱堡大学的烧书现场还致了辞,对着焚书的熊熊火焰,以极为文学的语言说:“日光会逐渐变短,但是我们的勇气却会更为增强,打破即将到来的黑暗。在战斗中我们绝不目盲。火焰引导我们,照亮我们,带领我们前行,不回头。火焰点着,让心燃烧。”
▲ 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1889年9月26日-1976年5月26日)、
▲ 奥斯卡·玛丽亚·格拉夫(Oskar Maria Graf,1894年7月22日-1967年6月28日)
烧书时,作家奥斯卡·玛丽亚·格拉夫刚好在维也纳讲学,得知自己的书,除了一本之外,非但没有上“黑名单”被烧掉,还被列入“白名单”,被纳粹政府誉为代表纯粹德国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