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晴却有晴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
　　
　　——唐刘禹锡《竹枝词》
　　
　　喜欢听民歌，尤其是民歌里的情歌。因为民歌所表达的情感，真挚朴素，就像一颗琉璃，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彼此清透无比的心。民歌中，尤为喜欢听《康定情歌》：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哟。
　　
　　李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哟，张家溜溜的大哥，看上溜溜的她哟。月亮弯弯，看上溜溜的她哟。
　　
　　一来溜溜的看上，人才溜溜的好哟，二来溜溜的看上，会当溜溜的家哟。月亮弯弯，会当溜溜的家哟。
　　
　　世间溜溜的女子，任我溜溜的爱哟，世间溜溜的男子，任你溜溜的求哟。月亮弯弯，任你溜溜的求哟。
　　
　　每听《康定情歌》，就会油然想起刘禹锡的这首《竹枝词》，于是莞尔。一直很喜欢这首诗，喜欢它有民歌的朗朗上口，又有情歌的情意绵绵。尤其是后两句，一语双关，广为流传，深得人们喜爱。
　　
　　《竹枝词》是巴渝（今四川省重庆市）一带的民歌。唱时，以笛、鼓伴奏，同时起舞，声调宛转动人。歌词杂咏当地风物和男女爱情，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这一优美的民间文学形式，曾引起一些文人爱好并仿制。这首诗就是刘禹锡任夔州刺史时，依调填词，摹拟民间情歌的作品。
　　
　　刘禹锡，字梦得，晚年自号庐山人。唐代中晚期诗人、哲学家。他的家庭是一个世代以儒学相传的书香门第。政治上主张革新，是王叔文派政治革新活动的中心人物之一。他的诗现存800余首。其学习民歌，反映民众生活和风土人情的诗，题材广阔，风格上汲取巴蜀民歌含蓄宛转、朴素优美的特色，清新自然，健康活泼，充满生活情趣。其讽刺诗往往以寓言托物手法，抨击镇压永贞革新的权贵，涉及较广的社会现象。晚年所作，风格渐趋含蓄，讽刺而不露痕迹。
　　
　　后来刘禹锡在政治上不得意，被贬为朗州司马。他没有自甘沉沦，而是以积极乐观的精神进行创作，积极向民歌学习，创作了《采菱行》等仿民歌体诗歌。
　　
　　这首《竹枝词》写的是一位沉浸在初恋中的少女的心情。她爱着一个人，可还没有确实知道对方的态度，因此既抱有希望，又含有疑虑；既欢喜，又担忧。诗人用她自己的口吻，将这种微妙复杂的心理成功地与以表达。
　　
　　“杨柳青青江水平”，作品开篇写景，写的是女子的眼前所见。江边杨柳，垂拂青条；江中流水，平如镜面。垂柳的倒影映在平静的江面，这样一幅恬静的初夏美景，就像一幅清新优美的水彩画。置身这样的美景中，心中徒然凭添了几分温柔和宛转。
　　
　　“闻郎江上踏歌声”，人在景中，景在画中。在这样动人情思的环境中，她忽然听到了江边传来了歌声。巴蜀当地风俗，常有恋爱中男女，互唱情歌表露心迹。这个声音是多么熟悉啊！她不禁听得面红耳热，心旌摇荡，一股甜蜜涌上心头。就在歌声一飘过来的刹那，她就知道是爱慕已久的心上人唱的。
　　
　　她在仔细聆听，他在唱什么。“东边日出西边雨，”。女子虽然早就在心里爱上了这个小伙子，但小伙子的歌声还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示。今天，他从江边走了过来，而且边走边唱，似乎是对自己多少有些意思。可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实在教人费疑猜。
　　
　　他的歌声，即给了她很大的安慰和鼓舞，也让她感到疑惑不解。因此她就想到：这个人啊，倒是有点象梅雨天里晴雨不定的天气，说它是晴天吧，西边还下着雨；说它是雨天吧，东边又还出着太阳，可真有点让人捉摸不定。这里晴雨的“晴”，是用来暗指感情的“情”，“”，也就是“道是无情却有情”。
　　
　　这种根据汉语语音的特点，而形成的表现方式，是历代民间情歌中所习见的。它们是谐声的双关语，同时是基于活跃联想的生动比喻。它们往往取材于眼前习见的景物，明确又含蓄地表达了微妙的感情。如南朝的吴声歌曲中，就有一些使用了这种谐声双关语来表达恋情。如《西洲曲》中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红彻透。”（“莲子”同“怜子”）
　　
　　其实，这是恋爱中男女正常的心理。女子爱上了男子，往往出于羞涩而处于被动。她在揣摩男子的心思，在等待男子表白，可是男子没有明确表态，她的内心怎能不忐忑？想问，不知该如何说是好；想表白，却又羞于出口。姑娘的心，本平静如水，小伙子的歌声就像一枚投进心湖中的石子，搅得她春心荡漾，无法平静。可以想象，这个女子听了男子的歌声后，内心是怎样的欢喜和忧愁。她的迷惘，她的眷恋，她的忐忑不安，她的希望和等待，都在后两句诗中一一呈现出来了。
　　
　　也许，这个男子的心理也和女子一样。他早就爱上了她，只是苦于没机会表白。他想表白，怕被拒绝；不表白，却又怕错过一段美好的姻缘。于是，他就用歌声来试探女子的心意。恋爱中的男女啊，总像在躲迷藏，你躲我找，我藏你找，许多烦恼苦楚便由此生出。
　　
　　总在为恋爱中男女这样捉迷藏着急，他们为什么不打开天窗说亮话，行还是不行，给个痛快话，省得烦恼。真正走进恋爱中，才知道，感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没有爱的苦恼，怎么能品尝出爱的甜蜜？没有经过挫折的感情不是真情，爱了痛了，哭了笑了，大凡爱情总要经过一番苦楚，才会修成正果。重要的是，经过一番风风雨雨，都还能情牵彼此，谁也不放手，才是真正的爱情。
　　
　　没有经历过爱情的人，怎能体味到“闻郎江上唱歌声”的惊喜，又怎能体味到“东边日出西边雨，。”的迷惘和期待？
　　
　　爱情是一杯甜蜜的毒鸠，可是仍有那么多人义无返顾地投奔它，情愿煎熬在其中。
　　
　　明明白白我的心，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静心聆听《康定情歌》，慢慢品味“”的曼妙。
　　
　　2014.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