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尔施塔姆：无聊的生活逼得我们发疯

　　近卫军的节日，步兵队伍和马匹那单调的美，那板着的石头般的面孔、在因花岗石和大理石而显得苍白的米里翁娜大街上劈啪前行的连队，于我又有什么相干？彼得堡匀称的全幅蜃景，都只是一场梦，一张蒙在深渊上的辉煌的面罩，四周都绵延着犹太式的混乱，不是故乡，不是家园，而只是混乱，一个陌生的、还在腹中的世界，我来自那个世界，我恐俱它，我朦胧地猜透了它，我在逃避，一直在逃避。

——《时代的喧嚣》

曼德尔施塔姆诗选

杨子 译

20世纪诗歌译丛

无聊的生活逼得我们发疯

无聊的生活逼得我们发疯，

早晨的酒，夜里还在喝，

这乏味的狂欢如何才能受到管束?

你的脸胀红，是进人了瘟疫般的酩盯大醉?

分别时不停地握手，还有

深夜街头的吻别，虚伪的折磨人的习俗。

当沉甸甸的河流奔涌，

街灯闪握，像远古的火炬。

我们躺下等死，像神话中的狼，

但我害怕有个人将最先死去，

他的双唇是被优虑折磨的红色，

他的眼睛上边，聋拉着长长的卷发。

1913.11

所有灯盏都暗下去了

所有灯盏都暗下去了。

你披着单薄的纱巾飞快地溜出来。

我们谁都不打搅。

仆人们继续酣睡。

1908

给我这躯体，我拿它怎么办？

我这躯体，我拿它怎么办，

这惟一属于我的东西？

为了能够呼吸，能够活着

这样宁静的幸福，我该向谁致谢？

我是园丁，也是花朵，

在世界的地牢里我并不孤单。

我的温暖，我的哈气，已经落在

永恒的窗玻璃上。

我的呼吸印出的图案，

以前还从未见过。

让这瞬间的冷凝消失吧：

但可爱的图案谁也别想抹去。

1909

面包有毒

面包有毒，空气干燥。

要医治伤口有多难。

约瑟夫卖到埃及，

不再为家乡苦苦悲伤。

星光下的贝督因人

骑在马背上，双目紧闭，

他们的即兴小曲

出自白天的忧烦。

不愁没有主题：

谁在沙漠里丢了一个箭筒，

谁用花斑马换了东西……

事件像迷雾，逐渐散去。

要是歌曲唱得真诚，

来自整个心灵，那么最后一切

都将消失：除了天空

星辰和歌手，一切不复存在。

1913

欧里庇德斯笔下的老人

欧里庇德斯笔下的老人，凄渗的一伙，

羊群般步履蹒跚。

我像一条蛇，

在自己的心中滑行——这隐秘的伤害。

但这一切不会太久了，

很快我就会驱除哀愁，

像一个孩子在夜里

抖出便鞋里的沙子。

1914

当莫斯科狂热的广场陷人死寂

当莫斯科狂热的广场陷人死寂

剧院张开大嘴，

将人群吐到广场

和黑夜里，

生机勃勃的午夜苏醒，

穿过了奢华的大街，

一群悲伤的狂欢者，

从某个神圣深渊的喉咙里蜂拥而出。

这是普通的公民，受到游戏的煽动，

他们正要埋葬黑色的太阳，

他们从丧葬的宴席

返回那被裹住的轰响的脚步声。

就像海库拉奈姆再次复活：

一座城市和它悲惨的市场的破屋，

还有巨大的陶立克式廊柱，

昏睡在刺目的月光中。

1918.5 莫斯科

我们将重逢在彼得堡

我们将重逢在彼得堡，

仿佛我们已经在那儿埋葬了太阳，

我们将第一次念出

毫无意义的祷词。

在苏维埃之夜，在天鹅绒般的黑暗中，

在黑天鹅绒般的虚空里，有福的

妇女依然用可爱的眼眸歌唱，

永不消亡的花朵盛开。

首都像一只野猫弓着脊背，

巡逻队在桥头驻扎，

黑暗中一辆孤单的卡车疾驰而过，

咆哮着，布谷鸟一样地叫。

今晚我不需要通行证。

我不害怕哨兵。

我会在苏维埃之夜祈祷，

而祷词却毫无意义。

一阵沙沙响，似乎是在剧院里，

接着一个姑娘突然喊叫起来，

Cypris的手臂正被

永不凋败的玫瑰压弯。

我们在篝火上取暖因为总得干点什么，

也许岁月将渐渐凋亡，

而有福的妇女可爱的手，

会一起来擦掉那一点点灰烬。

在某个地方，戴红花的观众还在，

还有包厢里的大沙发，

以及一个蔑视这个世界的

精确无误的公务员。

千万别在惫，要是我们的蜡烛

在天鹅绒中间，在黑暗的虚空中熄灭了。有福的妇女

她弯曲的双肩仍在歌唱。

你们永远不会看到黑夜的太阳。

1920.12

（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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