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网一等奖诗人蒋浩诗作选读
2018-04-10 08:59 编辑:傅秋灵
喜剧
第一部 在公共汽车上
顾己虽自许,心迹犹未并。
——谢灵运
●之壹
嗨!雨下到过这里。
……清醒的槐树,
一路哭过来。你难免
旧账新算?跌宕水洼,
敷衍暧昧主观。
我赶早去偷懒,
车内有个大梦觉。
镰刀女郎,时髦如观音。
到静安庄,夹袖递来
敲打木鱼的接力棒。
车外下了整夜猫狗,
皮毛黏住下水道。
嗨,借你一点踉跄,
在前年的海府路,台风后,
续上点鱼趋鱼步。
●之贰
我遇见拌巧的毛躁。
北三环阴随南六朝,
咽下逗号,和方向盘;
发卡分开分针和秒针,
立交桥婉谢无聊。
你是乘客和搭客,
每天来锻炼随身的
排气管。碰到拐弯或
急刹车,满街面膜,
遮住公有制裆里的寡脸。
我厌烦春天如百货,
……桃花谢了林红。
四通桥堵满八卦车,
橱窗车窗,两个峭壁,
脸擦脸地奉承过。
●之叁
依靠化装来挤兑,
下一站,或者下一盘?
赢家通吃,沿途的证据,
打包给二道贩子
头版头条的红灯绿灯。
分泌汗液,和啤酒的
火烧云,绣在屁股上。
恶劣天气熟悉对发型
做陌生化的人气处理。
进或退,都错过中点。
邻座一对盲友约会,
抚摩磊落颧骨来分辨
彼此改制的器官。
你从江南探险回来,
赶去国贸批发鱼鳞。
●之肆
熬到起点,坐了空位。
司机清理脚下的盲从,
眉毛如误餐的青椒;
后视镜,顺从地
把西域带进东边早市。
闲得太久的雨刷,
抱着太极拳,输理似的,
蹲在玻璃上无辜眨眼。
满座落叶新选的领带,
搅动清咖啡的性感。
真是太巧了!
我们不同车,但同站。
拦路的爬山虎,
眠进你我共用的七窍。
墙因罚站而占了频道。
●之伍
有时慢,很满。
扑向车流的白羊座,
从霓虹灯里分解光谱。
报纸预报的夜雨,
卡在传输车载电视的信号里。
上车前请提前解手,
有个空间站,改签到
起点以前了。寻短见的裙,
配合长发,裹紧爆胎的文身,
银色耳机在听诊。心啊,
正单纯地越轨。
血管送来各种皮包邮件:
木马攻打银河系;
要撤光海淀区的城中村,
建草地,和安全掩体。
●之陆
卸下这求偶的风火轮,
装配少年的滑板。
他们逆向人行道撒娇,
多愁快过美貌。
没有比这更好的假装来悦己。
以前弥而顿,现在,
我不用前灯引诱尾气,
三千刹那磨砺的刹车,
分为嘶哑二乘,
攀上下班的高峰,
拿捏你的液体身段:
每一寸挥霍每一村。
两边凸显的电锯型楼盘,
整改这马路的无相边角;
我和少年,到五环。
●之柒
站在我前面的你,
不是你身后的我;
我借你的坎坷,
吸引站在我身后的他,
交换些自然的变性。
再借你长腿的网眼丝袜,
腰带上起泡的铜钉,
帮一旁打盹的
烂菜膀子绑住右手;
他骂老婆,想打自己。
过友谊宾馆,到三义庙,
指甲里留着大钟寺的喇叭声。
我们站着认识,坐着分开,
空下的塑料座,干瘪,
像眼袋。使劲敲吧!
●之捌
换了你,昨晚的恐怖片,
夹杂报站的蹩脚英语;
桥和口,都是干的,发动机的长舌,
舔到挤成稀泥的衬衣;
小偷乘机揪腰上的
燃烧的赘肉。
小闹钟分泌青春豆,
补缀你我之间的冷盘。
这里因人多而安静,
新增的默哀
赢得刚欠的贷款。
你的骨架运转良好,
心也很好。长街
静得偏离了轨道。
我唐突来去,讨好你的反复。
2007年6月1-8日,万泉庄
第二部 夏天
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
——谢灵运
●之壹
假想敌,来吧!
蜕皮的长街,
递来吊车的长臂
偶发的婉转。
仿佛吊儿郎当,
实地雕琢空虚,
无助于更无聊。
快餐店里的荤素,
借打桩机寡淡的
轰鸣打趣鸳鸯。
夜雨从地产公司
抠出酱油和腐乳,
消防池升起烤鱼的文火。
两个人就地支起胸罩,
把软鸡蛋煮硬。
紧蹲在卡车里的民工们,
像满车的煤气罐,
从楼背后经过;
我炉子上的火苗,
吮吸着,
车胎留下的胎气。
●之贰
来吧,假象!
郊区贩来野趣,
洒水车捉到一对
裸体的横眉。
公园河边的剃头匠,
想给遛狗的先生剃狗头。
懂得刀法和斧正,
教我削长堤造句:
腐肉以顺势疗法,
响骨以招魂术。
他的脸一直垮到海南岛的
滩涂边。
这里,喷泉喷水,
树荫提炼屁股里的岫云。
夕阳煎熬青山的
婚外恋,藕花低处,
举报人与自然的污腻。
两岛间有一副手铐的
插座。我拖欠静电,
付厌烦以公款,
涟漪带来大气小费的大喜。
●之叁
来吧,假小子!
惯于受虐的暴走族,
迷彩服,墨镜和波波鞋……
鼻音重,体毛多,
鼻毛也多。
沿途不停地补胎打气,
(像堕胎又打胎)
新疆或西藏,
招揽青青爱滋
去补防。沧桑地貌,
注射点羊胎素吧,
石油也不错。
高原群山看坐禅,
单眼皮分泌双眼皮。
无人处才生悔意?
小感伤的,小情绪的,
同室内乐烹制奶茶,
二重唱,二人扛。
来自江南的小姨子,
删短信驱寒,手机
像取出的肋骨。
●之肆
丧家狗,来吧!
来点嗷嗷叫。
睡太久,窝成了窝藏。
赶早去京城卖唱取巧,
钻秦岭的裤裆,
脖子上的玉环,
和绩优股上的赘疣,
露骨地露怯。
新贵们手心的火线,
勾勒曲池和草坪,
抬后腿撒尿,
抬前腿搂抱,
风景抹杀羞耻来源。
是时候的经济英雄,
玩笑开到长城边。
是啊,惩前毖后,
卖屁眼不如卖屁股,
皮带系着桃腰,
口眼滴着泄露,
拉链长街,褪到脚后跟,
万里衣领竖一点怜悯。
●之伍
来吧,亲爱的猫猫!
骨头缝里肉都都的欢叫:
今夕何夕?拿捏
分寸间宇宙的眉毛。
牛奶也可造纸。
麻雀衔来隔壁樱桃。
自画像作壁上观。
破戒的早餐里,
拖鞋像一对肉饼,
注脚宽广睡袍。
洞庭湖的田鼠派洪水
到江西山洞取经,
到山西平原挖煤。
南水北调,江浙话
滑腻得南腔北调。
……你来,你来吧,
不信任变性的蜘蛛人,
不执著技艺的豹变。
伶鬼怜人,人造水池,
切卵蛋形歌剧院。
软舌搭上政治的香肩。
●之陆
来吧,指鹿为马!
台湾女客听《梁祝》,
吃回锅肉,喝铁观音,
修密宗,解轮回……
清蒸鱼认丫鬟做亲戚,
跑堂的烹了广袖长袍。
刚生的娃娃鱼
嘴里衔只避孕套。
图文菜单,画缘还愿。
郡王府,灯笼红烧着。
随行小男生,翘伪政府的
兰花指和八字脚,
浪鼓般的脑袋,
东歪西偏到阴阳两边。
此地槐树吊过女鬼,
(女人喜欢指桑骂槐)
水井招领枪炮遗物。
(一对石狮抢到绣球)
门槛总卡在半生不熟的
患得患失间。
跨过来吧,心猿意马。
●之柒
来吧,木马非马!
在动物园转车去美术馆,
跃上画布,看看
好心人的眼睛,
保险公司的鲤鱼。
栅栏烂在去年樱花里,
满城车轮,都是黑的,
方向盘套了毛线衣。
代替你的裙子的
鼓风机,和排油素,
为光彩工程请来
一位瘦身的饕餮。
斑点狗合适做污点证人,
尾巴扫描画屏上的盲区,
舌头像生锈的合叶,
滴着你我的口头禅。
热啊,槐树使劲落花。
假山脱得只剩草编的骨架。
天桥上夜卖乌龟,
瑞士军刀,和各种玩意儿……
偏心于一次跑马。
●之捌
……你,也来吧!
够水深火热的短裤短裙,
不够左派和做派。
邀请虎鲨伴舞楼兰女,
虎牙装了项链钉耙,
不够性感和康德。
跨过地摊来穿针引线,
够坦白露黑的观音飞天,
摸到背上的青藤,
给注水的南瓜贴保鲜证——
保证不是西瓜傻瓜。
泳池边的衣冠冢,
铅笔盒里的灰笔心,
因乔装而突围贪婪。
够凶险,不是愚不可及。
怜悯廉价,预付冰糕,
热心于讨价还价;
书包里,食指像啄木鸟,
惯于蘸口水掏糖罐。
拇指在手机上拼写文学。
燕子本不来动物园筑巢。
2007年6月27日至7月28日,万泉庄
第三部 秋天
●之壹
睡眠释放重力。
齿缝的碎果皮,
果核般脱落。
眼眶歪了,
发髻,带柄的鸟巢,
卷进些灰色鬃毛。
鱼鳞云为制度清理涂鸦。
喇叭声,
给风加一道亮边,
一道门帘。
红领巾,
系在榆树的
喉结上。
腋窝里互搏的苹果,
书包上别致的五星,
钥匙细细
尖叫着,
找到某人,
来自清澈海南。
拖鞋和内裤的气味,
像空渔篓。
衬衣在银灰色的拉杆箱里,
跌宕起伏。
“哪里去了?哪里去了?”
弗拉基米尔的京巴狗,
衔来狡兔的皮鞭,
轻柔睫毛,
使她朗诵。
来吧,跳下来,
高下相倾,
……偶尔失重,引力,反物质,
挤进立论的黑轮胎。
疤痕,再生纸,胶水,
糊防波堤。
若干攸关囚在里面。
●之贰
……你的细枝末节,
死去,
死去。
湖底杂草如戟,
雨饮肩窝升起的盲目三角。
鼠标趴在楼梯口。
含着金匙出生的猫,
二手肚兜和护膝,
宿舍楼前,寄你
金发的银杏叶。
你的关于掉进去。
你的烟头熄灭于如果。
你的你的是是否。
医院安排绕口病毒
巧妙搅局。
瘦黑药渣,
熬出老练程序,
复制床板上的染色体晕染法,
和沙发里人猿的吻别。
两副淋漓髋骨,
漏下一副手铐。锈补丁,
补充山水童贞。
最好的写生册页,
挂进鸟笼状的卫生间。
马桶连接你我的太平洋。
●之叁
紫色药片,铁钉,线团,
在散文中互相问答。
孤僻症,和性虐待者,
想着这些名字:自我治疗。
引文,路边货摊的,
和电脑里的。
省略号,
沿隔离带溜烟跑。
无线电找到论点。
禁区的轻盈括弧,一小块
语录的毛边。(造反如下雨)
治贪的,打颗酸枣吧。
树上鲤鱼也患关节炎。
鳍背上文风朴实,
堆了些空;
在街头略显雅观地
娓娓伤感,
倾吐去年的垃圾邮件:
“旧时光卷了刃,
新生活不精致。”
梦里盗汗,手心是干的,
前狼后虎地隐居。
我们,同类有别。
我刮胡子,你描眉,
少就是多,标题夹杂个人恩怨。
眉笔出于剃刀,
眉秀于林?
逗号在流鳄鱼泪。
治孤高手打桌球,
句号,
落到地板缝裂开的叹号里。
●之肆
……相互找,
耻和猫在一起。
电磁炉里,无名火
盘桓美人倾斜的刘海,
在跷跷板上
眺望坎坎离骚。
星际间的人际关系,
瞒天过海的打字机,
敲出些许遗老遗少。
猫脸夫人穿晚霞的旗袍,
赶一场云雨误会。
星期天,
反长的灰指甲,
丈量朝暮的尺寸。
两棵裸杨无话找话,
读《庄子》,互数身上的结巴,
双臀拓出人行道,
铺垫到下水道,
自我解嘲。
罗嗦的花鳞,
救批评于热烈和娴静。
要美,要更美,
穿过小行星翕熠鼻尖,
天真之手拧弯卧室的
把柄。
“自然,是艺术的延伸。”
旧墙上满是钉子,
挂过历书和相框,
衣橱迷惑过政治女神。
太清廉了,
身上的老虎纹,
拧得出水来。
……和莫名在一起,
“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满杈满枝的坏账,
给亲戚,填
菊花枕,
为情敌买一个不倒翁,勿须再动手脚。
2007年9月12日至11月9日,万泉庄
第四部 彼此
●之壹
梳洗打扮的,小雨
像拒绝,镜子,和关系。
小男人,大闸蟹。
高架桥速送各种食物,
一湖试纸不够澄清
皱纹叠加的,假山水。
纸叠的,竖立的
船形电话亭,
带触须的软蛋路灯,
胯里充电器,纯属多余。
就近的银行负责
增值虚名到无名。
你不是上海,
却笑我从海上来?
旁边路人,沤烂了猫脸,
屁股上的口袋,
装了飞机上寒碜的雨点。
●之贰
石拱桥焊接彼此的不解。
桥下有水流向你,
如果你刚好骑上
爆胎的单车,要出去。
用于突破和变向的亭子,
隔着雕花窗,
扮成乞偶的蕊,
向你招手,向池子
典当首饰和衣袖的迢递。
有时不合适,不如意,
搭配单独的涟漪。
旅馆浴巾锋利,
裹擦岸边偶借的塔身。
香皂睡在腋窝里。
露水养着千年虫,
蛀坏了钟声,
和一棵玻璃塔松的尖顶。
●之叁
“是否”像个雪球妹妹,
哑铃提醒“必须”。
烤肉上横的流油,
和头巾上绣的巴旦木,
蹩脚的行星注解“消息”:
……教义是家法。
欲望清苦,中年时,
才想到巍峨割礼。
你喜欢她饱满的脸,
和胸脯,高挑的,出土的
匈奴身材。寄自拉萨的绿松石项链,
饱含清真寺的逻辑之光。
在奥依塔克,车被山洪抱住了,
雨剃着鞋底的轮胎纹。
她父亲是个公安,
母亲在喀什继承到一颗狼牙、鹰眼和鹰抓,
都给了她。
●之肆
狐香的飞天上了年纪,
借助手电,她的沟壑,
留在烟熏的土墙上。
空调掏空闷热的莫须有。
在这里寻欢到骨,
夏蚕的精液描靓眉。
心事幽凉,叮当的空气,
强迫你拧紧胯下之辱,
把海南女客的鳍,
租给楼下小杂货店做雨蓬;
自己搂着鱼泡充气。
驴肉黄面量大撑胃,
筷子像温度计,
预热本地风味凉菜。
前身明月,在床头狮吼。
附近沙漠有座旧山,
斑马线缝在裤腿两边。
●之伍
倒车时,屁股被轻微撞了下。
刚结束的,被前插的快感,
足以应付交警的罚单。
激情戏提炼精神洁癖。
醒在车上,像个伞兵,
嘴里含着浮云的乳头。
蔚蓝的睡衣,
晾在冰淇淋的皮肤上。
没想到锦瑟的机关里,
突然蹦出只野狐狸。
花心刺客,砍削她鼻尖上
填词的天赐白垩。
手指捉到些例句,
有时,也用于修补漏水的
海底。书如沉船。
车在波浪上开。
写作,而不求甚解。
●之陆
不是厌倦。训诂学
女生的皓腕雪,
拓印手镯上的电子邮件:
……某星球失火,
青蛙王子变普罗米修斯,
用进化后的尾巴,
自己反锁在女像柱上。
……今夏到处是洪水,
直升机从屋顶抱起
一窝窝生鸡蛋。
缘木求鱼。挂在枝头的,
政变的枕巾和胸衣,
像个漂白的乌托邦。
几个人挤在颧骨上,
肚脐们,撞粘在一起——
呵呵,男生的机器猫,
被谁的中指强奸了?
房屋倒塌,脱铠甲,抠疮疤。
●之柒
摄影师在你我之间
放上些匆匆行人。
“我是那一个?”
坏笑,背后给你写信。
去火车站,接或送,
山河改了身上的食道。
组装的电脑认出原配女友,
笑过后,锁骨里漂着
纸屑。夏天肿胀的电流,
饭馆的灯,熄了又亮,
风给酒送来第三者。
你是孩子,白天用牛奶
擦身,晚上再火浴——
两者的差异,花瓣做的
夜漏,漏下沙,沙。
折叠寻找负数的水平线,
……尺度是潦倒者。
●之捌
人性,给宗教和革命的
借口,抹辛辣口红。
母女俩分享着性别的快乐,
往购物袋里装水果。
婚礼上咬碎的半只,
在男人体内长出了树。
猴子从枝桠坠地,
再也追不上乌龟了。
因明僧操打狗棒,
点化面包和电视,
不男不女,才是红牌天使。
乞丐盘里的纸币,
灯罩般开裂的果皮。
她们收集新人衣领上的
彩屑,杯中的残酒,
喂蛇皮口袋里的胚胎。
宾语,反作用于你。
2007年4月26日至9月6日,万泉庄
第五部 反对
●之壹
安慰关节之乱,
本命年憋认悔意。
(瞎子二重唱,
争辩一根筋)
大象鼻插假花,
招摇过街,
玩弄修辞后的因果缘。
鼠肉中的牛黄酸,
诱惑猫。
袜子演绎注脚,
暗使腾空术,
落地婴儿,触摸显示屏,嫩指
蓝如鱼鳍,穷尽核糖里的
池塘。
每个地点,假设和
钟摆;
每个人物,
魍魉,和回响。
泡沫雕刻蜂巢,
火药做成馅饼,
直升机提炼性欲,
月经带系住泻洪闸,
猴子装孙子。
细酒瓶颈塞进钥匙孔。
伤感的超声波,
被肢解的,
……广陵散。
脸上脱落大理石颗粒,
碳酸饮料里,
环保因子,腐败分子……离子,
致敬吧!
捏合方便液体的各个棱角,
安慰嶙峋颧骨,
拆迁峭拔钉子户。
水泥是是而非,钢筋求莫名堂。
●之贰
整形大夫的肥厚舌苔,
舔门板上松弛的
土漆。
烤瓷牙,咬中指的香蕉。
潜水艇采集血样,
互赠珊瑚礁。
变坡为坎,地产给产地隆胸,
后门开在裆前。
麻醉术和麻将术,
官能症和神经病。
对手善于遛狗,
捉放曹。
逢场作戏,男扮女装,
不剃眉毛,不打赤脚,
烧政策的关节炎,
拇指戴安全套。
人寿保险,瘦身计划,
大白菜的价格,
小白菜的身材。
球形灯,光线是直的,
新月之弧焊接胎记的苹果派。
手术刀阉割大白天和小洞天,
肚腩补寡脸,
扑克牌套现,
通吃大小地图。罐装的粉底,
生扑注水的风干肉。
鼻子再高点,直些,
垫块绊脚石。美,
胜于不美。将就
和意外翻脸,
抽脂策反填胶。
汇率下调,通货膨胀。
满街活拔胸毛鼻毛,激光穿耳,
割包皮,人流,
不打针,不开刀,不痛,不流血。
●之叁
诺许给气候一个回报。
烤生蚝,拌芥末。
不检点的公分母,餐桌下
求偶变。
垃圾股还要补仓,
水龙头戴绿帽。
男虾女蟹,蒜泥和酱油。
爱整蛊的蝴蝶结,从暖气中
递来冰淇淋。
夜摊多鸽粥鱼煲,
大小提琴互揪屁股。
老派影星在墙上
装嫩。
电视里捕鲸,
最好的波浪,装点雕像头;
最好的海,
灌装给炒房团。
网上熟女养了藏獒,
内陆河分泌
狐香。
给出零距离,指南针穿过苍蝇鼻,
鸟喜欢绕尖顶飞,
渔家打杀,玩家买单。
刷卡机的浅槽,
不必要的彬彬深度。
假面舞会认识的故人,
手脚变化快于
佛跳墙。
厨房暗藏天象,
脂粉气少,案板菜刀,
相忘于
蒸炒,
诺许诸般滋味一个有机大同。
●之肆
唉!这么说吧,
青春向晚,
还没合适杯盘
盛讨来的寒碜午饭。
不安,克己,
麻辣刹车片,
欺生熟男的
软黄金。
千里客恐高。
蛋白质女孩,目击道成,
见佛杀佛。
诗是逃。
可耻也是可耻的。
发明一个风箱:诗忌论道。
过于陈旧的灭火器,
喷泡沫磨鞋底的
阴阳文:
诗非礼。
附弄风雅,自酿美刺合乎他山
锦绣。
白帜灯偶扮白脸,断电后,
北京海南,互生聊斋意,
打发变频的排浪,
往返于衽席衣襟间。
新疆是谜,成都是惑,
狐狸戴墨镜,
诗是魅。
拳头浸在沙漠里,
是海甸岛。
码头弥漫水浒气。
童年喂狗。
少年喂猪。
青春喂猫。
诗缘情,正于邪。
水雕莫须有的胡须,
和岸上露水夫妻,临渊羡渔。
2007年12月5日至12月11日,海甸岛
第六部 附注
●之壹
海鸟衔来对面的尖顶,
花骨朵里跌坐马达。
听听,车胎来采地气。
慢跑者,抽脂,燃膏,
践巨人迹,吞卵蛋,
夜夜兜售裤裆里的膘。
我不相信连它也老了。
俏皮话还能体察出
媒体的深度。伟大的,
有须莫肉,行山表木,
在浴室定高山大川:
九州攸同,雀斑一点。
龟儿子绕椰树跑圈圈,
坐怀里不乱,指头,
也是器官,蘸泡沫吃,
套键盘冶炼的救生圈。
先生不生不死,有
土德之瑞,故号黄帝。
●之贰
海水修着沙发,装傻。
烟囱斜向裸泳沙洲,
蚊香喂饱了隔夜的狗。
花衬衫下有花花纹身,
喷嚏里藏娉婷八卦。
露台鹿台,白鱼黄鳝。
剥虾衣,反扳鳌蟹腿,
炮烙生蚝要抹蒜泥。
心有七窍,温柔一刀。
蹊和跷分开,橡皮擦
敷衍毛月亮:阳伏
而能出,阴迫而能蒸。
蓝唇膏修补防民之口,
办公室被建在私处。
隔空招商引来双氧水。
雨中,遮阳伞戳雨衣,
借打火机,点烽火。
她吃香烟,我吃哑巴。
●之叁
你是我们。闪腰和疤,
治好酒池肉林之花。
狮子狗嗅地上的人性。
蹲榕荫护短街如包厢。
海风警察,不惊诧,
不盘查落叶,兼打碟。
二胡两弦,各抒己见:
浪花前扔的零花钱,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政由方伯,典出中央,
双色球眼冒七星彩。
快餐店可单点,单炒。
男人掏出芒果、香蕉,
炒的腊肉,不海鲜。
酒店是包厢的卫生间。
机动三轮车欺生人力
三轮:在门口卸绕
口令:嗡嘛呢呗咪吽。
●之肆
雨吃踏花被,剩序跋。
小平头搭错腿和题。
小汽车掉头挥发醋意。
臭鲍鱼在书包里布道,
谁偷了女生的口臭?
巧克力,湿漉漉时软。
约好夜半爬假山赏月,
锁骨美到肉中看剑。
无边胸衣,鸟书同文。
栏杆,纱窗,和槟榔,
仿佛打扮性格偏僻,
习房中术,唤娘娘腔。
睡衣里宫殿婀娜逶迤。
壁虎吃水银,吼声,
炸开腰带头的毒软件。
烂账,烂账,鬼打墙,
下水道掀开药单子,
洗刷床垫里巧舌如簧。
●之伍
过海,或过江?舞文
弄墨,美人歌空帐,
小费经济过大是大非。
少小离家,炫耀多少
地方志?批管改弦,
送南北一车大风嘻哈。
这是汤沐邑,大风俗
服膺于外来的小资。
街衢振振,洒扫风雅。
千里重瞳,飞机美髯,
乐趣不在礼义廉耻。
掷骰子,五体分五地,
中间的鸿门开向鸿沟。
电影院的数字光电,
和啤酒花绣的花间集,
赢得硬币翻身。海鸥,
翻看舌下的鱼求偶。
垓下,膝下,足下沙。
●之陆
我记仇。不记真天真。
圆脸小妖,铅笔芯,
盛装出席孤岛的派对。
超声波揉锁眼里的颤,
领带维系闺门衙门。
变频撒尿,散点透视,
血汗钱存进水墨楼盘。
节日里,互敲器官,
她吐丝,腰佩延陵剑,
扯黄历擦麒麟的屁股。
鬼天气涂抹鬼门关,
跷跷板测魍魉的高度,
洋娃娃和小熊在跳舞。
因果核中有颗流星,
取自你的下巴和髋骨。
铁打的硬盘,流水的
网站,我不扮敦厚。
铠甲马甲,之乎者也。
●之柒
忙于换档,内衣外穿,
沙盘里的鱼蚌游戏,
热烈冷餐会,婚外情。
烤箱把风浪熨成艳照:
你还是有一点沧桑,
外滩不远,钟楼中庸。
国大如小鲜。烹饪术
让回锅肉喷草木香;
风度附在引擎上发酵,
油压表跳跃法度之美。
受制于变相,积木
不情愿地搭建了戏台。
主角善逢场挖掘样本:
超市出售即兴风景,
购物狂清谈前列腺炎。
唇膏真话假说般多情,
面膜固定着小江南。
六只鸟,六天的插叙。
●之捌
亡国人袖中花柳无私。
清水煮面,三折股,
健身房排练前夜后戏。
牙刷当鸡毛掸,面目
依稀,可辨哑铃疼。
尿憋到别处才解新恨。
清理口臭的报纸报料:
第三者醉卧边境线。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你搬到你的芳邻之远,
清晰发音竟然弄混
炸药和照耀。必胜客
被带到临时办公桌边。
又十年,玩网游的
江湖省油灯,近视了。
或者是现实太原生态,
稍稍走样,就偏离
仁义礼智信的T型台。
2007年12月22日至2008年2月21日,海甸岛
海甸岛
(向斯特凡·马拉美致敬)
1、说
他说。用一种海甸岛的语言。逗号的石头渗进了海水,石脉是淡蓝色的。一本流水线装的页岩。他说。手指触摸橡皮树的结巴。暗绿色的树皮汲着亲爱的体液。有一棵死于台风,根须像章鱼干枯触手。他摸到胸前的一颗纽扣:小小的吸盘,收集心之激流。有一棵椰树倒了——大肚的酒瓶椰,倒出迷醉的语言。粗眉状的叶子边缘稍稍灰白卷起。语言遇到了热情。他的身体同样如此。早晨的海水也暖暖的,泡在里面,皮肤感到了咆哮。夜里的一只青蛙还滞留喉间舞蹈。光洁之躯像一台发动机,海为之沸腾。灰白沙滩边缘发卷舌音:“是”或“不”。他确信裁浪为刀可以切下远处的一角天空装在玻璃缸里,在壁上绘出永恒的彩色热带鱼:每一条都是“是”或“不”。鱼说水的语言,人说岛语。但在水里它们却像一把钥匙。当它游动起来,整座大海变轻了。它迅速穿过深色海藻,到一片黑暗的海底峡谷。冰冷海水在那里有一个绕口令式的洄漩。它吐白气泡,给这片海底标点句读。它最先停留在他的手边,模仿他张开但五指紧并的手掌。鱼鳞闪闪发光,来自海底的黑暗。握住它,像握住一片镜子。又软又滑的时间之镜,穿过发灰的黑发,进入石纹的脑海。他试着用一根根光线去垂钓刚才欲擒故纵的时间之鱼。在记忆里,光线因波动而纠结成无数个阿尔法直到阿尔法唤诱引来其它的线形字母。他的阿尔法。透过其间的空洞向外看:像一个哈叭狗的项圈,优美的。交叉处穿上闪光的金属链。那链子是音乐。仿佛一抖动,每一精致的小小金属环都是回声。即使是一阵雨濡湿表面的金属光泽,那声音仍然清脆如雨滴。有一滴从水龙头冒出来。一个个孤单的单词,在触到地板的瞬间,开花,紧接着是花开的声音。地板吸收了它的重力,表面湿湿的。一张可涂改的脸,如果他把脸俯贴下去,水流回溯初始,在脸上犁开沟壑,一双干涸的眼睛可怕得汲进了光线。他用手吃光线,满嘴海腥味。他说。用一种鱼骨的语言。淡蓝色的鱼骨像剃去树叶的小小木麻黄树,富有弹性的枝柯,每一处弯曲都蓄满音乐。他说。从一块黑色火山石里慢慢抽出这棵树。裸树。他用海水清洗上面火焰之遗迹。他触摸其中的瘤节:一颗颗牛角扣子。在解开。裸树内部的几何图形像墨迹。一些淡淡远山或有烟雾的橄榄林。它显示出来。通过他的语言,他消失在他的背后。一艘船驶离了港口,留下一片泡沫和垃圾。海甸岛因无船出入而陷入自闭。他说完了,给自己在镜子前画下一句话的形象。他看着这个句子从这首诗里滑出来,像一条蛇,曲过细颈去咬自己的尾巴。
2、听
他把蚕豆大小听诊器般的海甸岛放在海水镂刻的鼓腹上倾听。树林在海面震荡,深奥的信写上那里的表面。词语的海市蜃楼,一束光在清扫。他随手翻开一本书。黑白方块字像一座座坟墓或一艘艘船。有时候,他看到汉字的牙齿,有的字因此听起来格外格格响。手碰到了指南针。风挂在窗子上像块玻璃,蓝色窗帘分泌出蓝色染着可视天空。一群灰鹆像撒落的一瓶药片落到笼子里。他相信秩序。秩序的声音就是节奏清晰之变化。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声音。比如楼梯的声音暗示着分手。关于他与她的故事,简直就是两个回声之间的一片小海域。两个岛间的浅海。比如海浪的声音意味着思想有一个弧度。他关于波浪的解读配得上沉默。比如月亮的声音推演着潮汐之涨落。他用月光来改变自己的体温和肤色。纺锤形的耳朵,熟睡在脑袋两侧,听事物如摸象。鹦鹉螺般的耳朵,收集到海底的求爱声。一头盲目的鲸鱼在向船体缓缓靠近。海怪的背脊有时会变出波浪状的山脊。鲸鱼吞下了他的一座图书馆,一张床,一盏台灯,一个笔记本电脑,也许还有一张她的照片。它在腹腔里安放,新位置对应于旧航空港。他用盐水去洗头顶的腹壁,里面隐匿了星象图。星辰是发光的脑袋,从一个胃袋里脱颖而出。他用乳头去擦洗,光留在乳晕上。一个个标点。标点没有声音,当它们掉进一行诗句中,种子般在贫乏的园子里溅开了蓝色涟漪。鲸鱼有一只耳朵,从往昔美人或今世浪荡女那里倾听到叹息。环绕在一艘巨大沉船内部。海盗船或者太空船?一个欲望推动它的心脏。海贝里是一个蠕动的柔软思想。这里没有冬天。鸟儿的叫声织出洁白的网。鱼的倾听,裁剪着它的方格。这些声音都从骨骼里发出来。如果我们用钻凿出空洞或小穴,放在嘴边向里面吹气,能听到来自骨头的声音。陶器和石头或竹管都是骨性物。声音反射在一个圆形废墟的黑眼窝里。用橡皮树叶或枇杷叶盖住。产生的阴影对声音是足够的吗?声音顺着渐枯的叶脉流向树干是可能的吗?重新被一只鸟听到,在巢里孕育,像一颗露珠那样露骨。他把这颗露珠般大小的海甸岛放在海水镂刻的一枚桑叶上倾听。声音像银蚕在偷吃月光。桑叶在手掌上,五个指头是白色之蚕。手掌像枚桑叶。他期待着一个个美妙轻盈的词能从丝蛹里孵化出来。岛上到处画满了彩蝶。热带彩蝶。蝴蝶没有牙齿,它们吸食空气以保持轻盈。像乐器赖以空气发出优美的声音。蝴蝶在岛上的白日里演奏,没有一棵树,一片草,一朵花,一排浪,不被它的香气所感染。岛事实上是一个迷醉的涡旋,当它清醒过来时,形成了此刻所见的清晰形体:一个压扁的葱绿卵蛋,在这片巨大的叶子上微微滚动。它的声音,像是小学老师用彩笔不断在天空的蓝色板上画圆圈时的沙沙声。灰一点点落下来,堆积成此刻的……海甸岛。
3、写
我写。是一个反复。好好结束,写作。我使用的这个动词并不救出“安静”。夏日是一只蜜蜂,它给我的肉体搬运蜂蜜,像溶化的碎玻璃涂抹我们的身体和嘴唇。我唱出甜蜜的诗句。伤心也是。来自海上的歌谣,也被酿成忧伤之蜜。掺杂了凌乱的光线。夏天的气味赤裸如一只水蜜桃,在你的身上滚动,分散我们专注的视线,你的腰及臀啊上有两个蓄光的滚圆小坑 ,桃子或苹果从那里进入你小提琴的肉体里。我想到了岁月,还有衰老和青春。仿佛是罩在你胴体上的一件白色体恤衫。风俗吹动着它,但你的乳房只为我的手而颤抖。它们边缘的光泽长出了一些柔细的毛发,只有嘴唇能读出它的湿润和细腻。我们住在这座岛上。海水帮助我们恢复一些毁坏的沙滩。岛与水之间因此显得不那么突然地孤独。生活是一种节奏。任何日子都像星辰试图来嵌入或打破我们的默契和寂静,都显得那么无聊。我写作,把一些词语弃在火山石上,看它在夜里更黑或更亮。也把另一些词涂在折断的枝柯裂口处,让它们恢复对风暴的回忆。但有一些词像夏日永恒的落霞,盘旋在海面上。那片海域我曾游向,但现在我只在岸边。在海的这一边。我想起她就在此刻推拉这扇白昼之窗时,心绪如落日不经意望了这岛屿一眼。岛屿,所有的岛屿在黄昏都像坟墓。我写。从这坟墓里拖出一截朽木,雕刻贝壳或鳗鱼。一条海豚又吐出了它。溅满的泡沫像污点。它极可能来自于一艘沉船。我从未去想过那艘船的年龄和建造者。也许我坐过。当然,我坐过船。每个漂浮在水中的肉体都有船性。它沉没的原因不可知。每一块船板原本都是自足循环的再生物。当船上住下一群海妖,迷乱的歌声引诱了那些船板之间的默楔。如果舱里渗进了蜂蜜,海水也会燃烧。大海摇晃着它们,像要把朝霞或晚餐都通过回流、涡漩等汇聚到一个桌上盘子中心。但海妖们困倦的时候只吃木头以汲取其中的疏松。她们梳长发,涂血红的樱唇。在乳房上抹珍珠粉,用墨鱼汁画眉,通过抚摸波浪来恢复同性恋。笨拙的木船压在沉重的波浪上,像一本钝刀背压在舌头上,词语被挤压出来。我写:沉船,海妖。也许一个朴素的名词救出了其中的一块朽木。但形容词被华丽的海水洗尽了。用于粘连的冠词、介词、连词、副词都跑到哪里去了?事情的真相是一粒盐,透露出严肃的盐性。它溶解,一切都变味了。我写。啊,我写。这是一个反复。像翘起舌头那么简单?但愿这个虚幻的动词是个可触摸的名词,诞生于自然,又模仿了自然。诗歌是这样,如此的自然而然。如果用空气去挤压它,弧形的诗行也是一截朽木。海水是羞耻的,因为它在试图朗诵而不是书写。看啊,它在落日下变红了。
4、歌
“引文是一只蝉”。在秋天,也是蟋蟀,也是一排浪。任何事物都倾向光。倾向无理数。抽水马桶在防波堤下响起,一条狡猾的鲱鱼,两只红色眼睛像警报器。引文也是一枚水果,比如外表丑陋的菠萝蜜,在这棵像石榴树的庞大建筑中获得了一种形式上的反讽。芒果有大有小,金色坚韧的纤维磨励着牙齿,坚硬果核像一个不好的习惯。她在厨房里煎双黄蛋,淡蓝烟雾来自远处起伏的山脊。她渗进海水在锃亮的油锅里,火烧得很旺,围裙边缘泛起了波澜,通过它触摸到窗外的海。物质有时也表现出疯狂,随手插下一根紫荆,开花了。一只蚯蚓在岩石里碰到了鸟粪里的种子。她打开远方的门,从这里来到客厅,有一棵水仙在等她。她的裙裾挂在一棵树上。她用仙人掌汁抹手臂,碎芦荟来洗脸。她的肌肤像一段小夜曲那样光滑优雅,催人无欲而眠。我看不到我自己的肮脏,如果在水龙头下使劲揉搓皮肤,也会出现黑色细灰合成的条状小颗粒,在海水里却没有。海水很脏,但不长蚂蟥。海哲裹着白色水晶体的乳嫩胶质皮肤,她执意要过来搂抱。有时沙滩上几乎无人,他坐在那里喘口气,甚至抽烟喝矿泉水,斜躺着看夕阳,用手指在空白沙上画一个裸体,那是一个一九九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生的少女。他用脚趾画她饱满的乳房。她的臂部看上去像脸蛋可爱。大海是一篇引文,沙滩是注释。一只海鸥斜斜飞过,在它下面划些着重点或竖线。鸣叫,像一串钥匙或铜钱掺在一起。当一阵雨点从那边追随过来,我首先看见的是一团褐云,沉船般随海底的暖流缓慢移动并改变着可见外形。云腐蚀着可见天空局部的秩序。心灵即使在沙滩上,也创造出无限和有限。诗是描述它的泉水,在一个云状的陶罐里。谁能证明它出自我们能弹钢琴的手指和忧郁之火呢?它被搁在书架上,知识酝酿在周围,黑白文字的书籍每个字都像牧师。我记得小时候用针尖去阅读,像捣蚁窝,惊慌蚁群沸腾四溅。女邻居在隔壁偷窥我这个无赖,一点点纯洁的兽性。我丧失了。我的善良抹上了格言。我现在用舌头去阅读,但石头对我说话,桉树和棕榈汲取着火山土中的毒素,阳光把鲸鱼晒出了一副优美竖琴般亲切的骨架。岛啊,海甸岛在漂流:一枚脱离了纬线的铜币。沙滩是一段长长引文,在岛之边缘播放了大海的某些祈祷。我们触了电,头脑中灌进了美及迷醉。我们脚下的海甸岛是海中的一个电器巨大的插座,我们的双脚正穿进漆黑插孔。大海在百米外泳动着,有时是在手边。水跃上掌心,一个词一个词地从床跳到地板上。刷白的医院卧在岛中的蓊郁山凹处,像头奶牛。我们去那里,你腹中的孩子将献给大海一声歌唱:她是你生活中的一段引文。
5、思
“大思者必将大错”(马丁·海德格尔语)。错误藏在一片眉毛般的小榕叶下。我们惺松的腐朽睡眠染上浅浅的黄绿色,超过身高的蒿草肃穆、锋利的长叶比划着为海风裁制晚礼服。那被衰草裹住的,有着体温样恒静的一枚从脸颊掉下的白色卵石,它的皮肤印上了草叶之香,浮现,伤心的样子引来一只鹈鸪黑色的单翅。我们从望远镜里看见它们在海岸线发毛的边缘,像一个带着唾沫的复句。我从我的了望中救语法的错误,在大海的腋肢窝里掏出一点呕吐物,直到暴雨来改变事物的含水量。先是一朵云,收集着天空中光线形成的圆圈,在渐暗的毛玻璃上反复擦拭着单词拼写的错误。我们的目光连接着遥远的海平面,用一颗眼泪。每次它的影子都不同。海是其中一次,透过玻璃镜片的放大或缩小,它的影子改变了自身。我们看见的,也可以是我们想象的。但我们曾经的切肤之感,如果有,也可以是事物在完成灰烬之前的那个欲望。哦,古老的,他给琴装上一根海平线,演奏意味着漫游。请给睡眠加一点糖。他的木石居建在一排浪旁,一只狗,忠贞的,给他带来大自然的信息和讨论。他可以在红木桌边饮茶,盹思,一只微微颤抖的手靠在朴素的水果边。白日梦是反光造成的。夜晚造出他的水瓶座,白羊座,大熊座。波浪撤下一些晚宴,会把镀了月光的诗句端上防波堤。如果失眠,思想像渔网,如果没有足够重的铅坠,它将无法展开。诗歌是其中的一个网眼,每一条鱼都在试图避开它,而避开的方式却是穿过。这是真正的错中错,当我从网里捡起这些闪光的鱼们,我沉思那空空如无的网眼的意义。是的,每个网眼,都洁白地看着我们劳作的双手,谁曾想起就在刚才,那里曾是一片海水呢?是的是的,鱼医治着那些空洞的虚无,网多少只是一个诱惑。当它呼啦一声撒入蓝色海水,我们感到轻松,因为相信。从那些鱼身滴下的水珠,带着它们寒冷的体温,要来理解这岛上世界渴望的热烈。它们离开它,首先是死亡了。干涸了。鱼的眼睛,像一滴水。世界的无奈和绝望反映在那里。在烹煮之后,是完整的凝奶般的乳白色,意味着反复和单调无趣。鱼眼保存着我们的视力与想像。这是构成思的建筑,而思的边界不可以简单视为诗的边界。我们用一尾任何鱼把海洋联系起来,仿佛大海只是一个玻璃缸,我们甚至可以在它的底部烧出火焰让它沸腾,产生潮汐。我们把玻璃缸放在阳台,里面的水拉下天空的云朵,或者是旁边的一绺风。当它整个重量在减轻时,阳台像一个敞开的母腹或子宫。一颗眼泪掉进缸里,变成一尾鱼,在游动。网消失了。消失的过程很迷人。从你脸颊掉下的一粒白色卵石,激起浪花的同时也打碎了这个玻璃缸,缺失的部分是一个半月,三两点星辰,连接到一个受孕之夜。
6、问
“云的尾巴像无政府主义者肮脏的长衫?”我很慢。匍匐的岗岭在严肃空气里硬邦邦地把峭壁巉岩延伸到磊落裤裆里,两只硕大裤腿像空洞的搅拌机,在接近沙滩的开阔地上来回徘徊、交错领先地自语。滚边的裤脚里照例系了根灰白的海岸线。这是问题的关键?但愿只是两只雌雄同体的漏斗在吮吸同一道重力:漏下来的雨点像受洗过的沙粒。海敞开她的无边的唯物主义来接受空中那个渐渐成型的胚胎。船无声地咬着对讲机,鱼在周围画线。假如这是事实的边界,加入到以“我”为中心的寻找相似性的遗忘之旅中,每瞥隆起的排浪埋葬目不识丁的信天翁都像是维吾尔人在剪羊毛。寻找啊,水编织一个个问号似的巢穴,瞬息之间,殖民般,在礁石上繁殖有机建筑:这是你的卧室,写意的水草铺的床垫上可以眺望大海,装配360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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