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线垂直的土上，梵高你也是一片葵花

　　文森特·梵高 （Vincent Willem van Gogh1853.3.30-1890.7.29），荷兰后印象派画家。出生于新教牧师家庭，是后印象主义的先驱，并深深地影响了二十世纪艺术，尤其是野兽派与表现主义。

向日葵

　　死亡之诗（之二：采摘葵花）

　　——给凡·高的小叙事：自杀过程

　　海子

　　雨夜偷牛的人

　　爬进了我的窗户

　　在我做梦的身子上

　　采摘葵花

　　我仍在沉睡

　　在我睡梦的身子上

　　开放了彩色的葵花

　　那双采摘的手

　　仍像葵花田中

　　美丽笨拙的鸽子

　　雨夜偷牛的人

　　把我从人类

　　身体中偷走

　　我仍在沉睡

　　我被带到身体之外

　　葵花之外，我是世界上

　　第一头母牛（死的皇后）

　　我觉得自己很美

　　我仍在沉睡

　　雨夜偷牛的人

　　于是非常高兴

　　自己变成了另外的彩色母牛

　　在我的身体中

　　兴高采烈地奔跑

鸢尾花

　　阿尔的太阳——给我的瘦哥哥

　　海子

　　“一切我所向着自然创作的，是栗子，从火中取出来的。啊，那些不信任太阳的人是背弃了神的人。”

　　到南方去

　　到南方去

　　你的血液里没有情人和春天

　　没有月亮

　　面包甚至都不够

　　朋友更少

　　只有一群苦痛的孩子，吞噬一切

　　瘦哥哥梵高，梵高啊

　　从地下强劲喷出的

　　火山一样不计后果的

　　是丝杉和麦田

　　还是你自己

　　喷出多余的活命的时间

　　其实，你的一只眼睛就可能照亮世界

　　但你还要使用第三只眼，阿尔的太阳

　　把星空烧成粗糙的河流

　　把土地烧得旋转

　　举起黄色的痉挛的手，向日葵

　　邀请一切火中取栗的人

　　不要再画基督的橄榄园

　　要画就画橄榄收获

　　画强暴的一团火

　　代替天上的老爷子

　　洗净生命

　　红头发的哥哥，喝完苦艾酒

　　你就开始点这把火吧

　　烧吧

　　阿尔系法国南部一小镇，凡·高在此创作了七八十幅画，这是他的黄金时期。——海子自注

乌鸦群飞的麦田

　　这片埋葬凡·高的天空

　　杨炼

　　生前挖掘墓穴的只有艺术家和皇帝

　　一张画把世界变成了自己的影子

　　包括你和你临终的抽搐

　　没人能活着步入这天空除非埋进

　　一块死孔雀胸前妄想的蓝

　　被一颗发疯的花白头颅所照耀

　　肿瘤似的星座把你垂直吸上去

　　你的死亡是最后暴露的金黄色

　　涂满了躯体那小小的房间

　　当耻辱一笔一笔写尽天空诞生了

　　我们的声音只是另一把剃刀

　　割每只企图聆听你寂静的耳朵

　　星是一群不流血的动物

　　激怒你使你纯粹从天上轻蔑这人类

　　在死后继续创造生者的空白

　　蓝色固定的大海像一件孤独的工作

　　你在画面上变硬那把骨头

　　被黑夜烤干谁也不知道地撒在到处

白玫瑰

　　凡·高

　　陆忆敏

　　在人性忧郁的春天

　　在阳光照耀下

　　他用一生去思索

　　人际关系为什么不能触手可及

　　而死亡，又是那么易于把握

　　在屋里屋外

　　他始终表达出对孤独的玩味

　　和对死亡的赏析

　　对他人无法理喻的深度伤感

　　呈现理性的包容

　　并且通过外表的忧戚

　　使自己的内心变得更加美好

　　失缺的意识使人犀利

　　冗余的色彩使人高贵

　　浮沉的心绪使人存在

　　也会使我们

　　进一步蔑视并践踏自己

星夜

　　葵花——纪念梵高

　　骆一禾

　　雨后的葵花，静观的

　　葵花。喷薄的花瓣在雨里

　　一寸心口藏在四滴水下

　　静观的葵花看梵高死去

　　葵花，本是他遗失的耳朵

　　他的头堵在葵花花园，在太阳正中

　　在光线垂直的土上，梵高

　　你也是一片葵花

　　葵花。新雨如初。梵高

　　流着他金黄的火苗

　　金黄的血。也是梵高的血

　　两手揉入葵花的四野

　　就像烈日在天上白白地燃烧

　　雨在水面上燃烧

　　梵高葬入地下，我在地上

　　感到梵高：水洼子已经干涸

　　葵花朵朵

　　心神的怒放，如燃烧的蝴蝶

　　开放在钴兰色的瓦钵上

　　向日葵：语言的复出是为祈祷

　　向日葵，平民的花朵

　　覆盖着我的眼帘四闭

　　如四扇关上的木门

　　在内燃烧。未开的葵花

　　你又如何？

　　向日葵，你使我的大地如此不安

　　像神秘的星辰战乱

　　上有鲜黄的火球笼盖

　　丝柏倾斜着，在大地的

　　乳汁里

　　默默无闻，烧倒了向日葵

割耳后的自画像

　　凡·高自画像

　　戈麦

　　直到最后，干燥还能作为一种色彩

　　被阳光镶在肉体里

　　被痛苦绣在田野上

　　像一只蒸发着热气的头颅

　　冒着细长而僵硬的触须，像海绵

　　被一种药水吸干，在那里皱着

　　一双翻白的斜眼凝视的地方

　　如果不是空荡荡的稻草人的衣裳

　　就是一排排葵花的根茬

　　其实所以能看到的只是一只耳朵

　　在一条细细的河水上发颤

　　现在，我希望它能再跳一次

　　可是始终有一种力在脑子周围往外拉

　　即使扣紧冬天刺猬一样的帽子

　　力仍能从骨缝中向外渗透

　　脸，像荒年的野草一样长满胡茬

　　一把刀锯从外向里，又从里向外

　　在脑髓和粘膜之间充满紧张

　　我已经感受到了光线的弯曲

　　它自上而下，压迫着我

　　像错掺的颜料一样落满双襟和前额

　　心脏，一位灰黄老人的巨眼

　　微小的手指偏向抖动的边沿

　　像，两个精神病中的，一个

　　这是在一辆马车从阿尔德大道上离开以后

　　一层漂浮的灰尘浮动在麦田的上空

　　一个久病初愈的人，和一只方形的烟斗

　　伴着烟缕，从黄昏到午后

　　像一面镜子上积存的秽物

　　我的一生已彻底干涸

吃土豆的人

　　十四行之十四：画家梵高

　　冯至

　　你的热情到处燃起火，

　　你把一束向日的黄花，

　　燃着了浓郁的扁柏

　　燃着了行人在烈日下——

　　他们都是那样热烘烘

　　向着高处呼吁的火焰；

　　但是背阴处几点花红，

　　监狱里的一个小院，

　　几个贫穷的人低着头

　　在贫穷的房里剥土豆，

　　却像是永不消溶的冰块。

　　这中间你画了吊桥，

　　画了轻盈的船：你可要

　　把些不幸者迎接过来？

（实习编辑：郑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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