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诗人日丛书
2018-04-10 20:19 编辑:郏觅珍
丛书诗(20 首)
作者:臧棣
世界诗人日丛书
同样的话,在菊花面前说
和在牡丹面前说,
意思会大不一样。更何况现实之花
常常遥远如我们从尘土中来
但却不必归于尘土。
拆掉回音壁一看,
原来耳朵是我们的纪念碑,
但耳朵什么时候可靠过?
怎么看,心,都是最美的坟墓,
但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美人
曾死于心。菊花在生长,
心,从里面看着。
心,安静得好像有只蝴蝶
正停歇在篱笆上。
我承认,我是一个有罪的见证人——
因为除了陶渊明的菊花,
我确实没见过别的菊花。
写给喜鹊的信丛书
表面看去,两件事
都无关生活的堕落:有点暧昧
但又不是暧昧得不同寻常。
第一件事,给喜鹊写封信真有这么难吗?
无论你写什么,它们
都看不懂。但它们不是
一般意义上的文盲。
很多时候,你甚至能感觉到
它们有天赋的阅读能力,
能在你之前读懂风之书。
第二件事,那巨大的障碍
犹如一座冰山,但你克服了它。
给喜鹊的信已经写好,
但送信的人呢。我们之中
真的没人能送出这封信吗?
于是,你开始想到我们的另一面。
事实上你已不可能虚度春天丛书
你遇到一个谜就好像
我们正急需一只密封的箱子——
无锁,无钥匙,在打过叉的地方抹了蜜,
但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你身上有东西看上去
像木头,但我们却无法把它砍掉,
然后刨光。要是我们身上
也有比鸡翅木更好的原料,怎么办?
要是我们身上的铁,发出了新芽,
钉子还愿意站在笼子一边吗?
接着,有鸟来啄你,新鲜你比思想更嫩绿;
打了叉,且嘴上有蜜,你还有资格否认什么呢?
世界睡眠日丛书
你登不上那座山峰,
说明你的睡眠中还缺少一把冰镐。
你没能采到那颗珍珠,
说明你的睡眠中缺少波浪。
如果你再多睡一小时,
你就会睡到我。但是,请记住:
和深浅无关,我这样交代问题,
我始终在睡眠的反面。
你现在还看不见我,但事情
也可能简单得像你现在还看不见蜻蜓
或萤火虫:它们还在睡眠,
它们的睡眠从未出过错。
它们的睡眠时间很严格,让世界看上去像
一座早春的池塘。靠什么保证质量呢?
如果我说此时,它们的睡眠像一份火星的礼物,
已在朝我们急速飞来的半途中。
真实的瞬间丛书
九条狗分别出现在街头和街角,
大街上的政治看上去空荡荡的。冷在练习更冷。
八只喜鹊沿河边放飞它们自己的黑白风筝,
你被从里面系紧了,如果那不是绳索,
那还能是什么?七辆出租车驶过阅读即谋杀。
所以最惊人的,肯定不是只留下了六具尸体。
身旁,五只口袋提着生活的秘密,
里面装着的草莓像文盲也有过可爱的时候。
四条河已全部化冻,开始为春天贡献倒影,
但里面的鱼却一个比一个悬念。
三个人从超市的侧门走出来,
两只苹果停止了争论。你怎么知道你皮上的
农药,就比我的少?但我们确实知道,
一条道上,可以不必只有一种黑暗。
陨石丛书
每次,听到她说话,
那个声音都会像一块陨石
爆炸在苹果的脑袋里——
就好像只有不可逆转的粉碎性
才能震撼那个秘密;
然后,冲击波掀起的巨大的气浪
将最后的稻草分散成
无数的冷箭,射向你最信任的
那个我。你的疑问是,就算是金子做的,
苹果真有这么漂亮的脑袋吗?
芹菜的琴丛书
我用芹菜做了
一把琴,它也许是世界上
最瘦的琴。看上去同样很新鲜。
碧绿的琴弦,镇静如
你遇到了宇宙中最难的事情
但并不缺少线索。
弹奏它时,我确信
你有一双手,不仅我没见过,
死神也没见过。
野狗丛书
脏乱的毛发,迷离的眼神里
像是有钉子还没有拔出。
一团肉,但是比同样大小的石头更重,
滚动得也更快。一旦它滚动,
地平线就会平行于峭壁。
西西弗斯把更大的石头
推向山顶时,它曾在一旁放哨,
或是充当临时的见证人。
它能看明白所有的距离,
所以,它不希望你靠得太近;
当你把从麦当劳买来的食物丢给它,
从它敏捷的身手,你总算看懂了一件事:
对这个世界而言,比起你
它更善于判断什么才是垃圾。
看着它,你知道你的心
现在还不够强大,你还不能把它领回
你的家。但看着它,你知道
有一天你的心终会强大到
为它指出,它能从你的命运里
借走什么,却不必归还。
年夜饭丛书
如果我没走进厨房,
如果我不能肯定,我的厨房
是我的洞穴,那么确实可以说,
时间塑造了我,就像时间塑造了你。
但是,我的厨房就是
我漆黑的洞穴。我走了进去;
古老的味道全在,
全都集中在一个等待里。
就凭这砂锅,炒勺,蒸屉,筷子,
我重新塑造了时间。
如果我不能肯定,塑造时间
就意味着塑造你心中的味道,
那么,如此频繁地一再转身,
我就会像只老鼠,错过我的骄傲;
就好像在这洞穴的尽头,
我已错过传说中的恶兽,就好像
它的名字也可以不叫年。
就凭这大料,南瓜,肘子,米酒,
我塑造了我的厨艺。秘诀就在我煮过时间,
也蒸过时间,直到每个盘子里的浓汁,
看上去像时间的颜料。
是的,画中的主角已经变了——
从前,无需走进厨房,我就能吃掉一座山。
现在,轮到我的父母已无需再跨入厨房一步。
鲍鱼无法想象诗歌中没有鲍鱼丛书
没有翅膀,飞,也难不倒鲍鱼。
这就如同,飞,难不倒雨珠里
透明的你中有我。
会飞的鲍鱼,在半空中给时间加油。
加过油之后,时间会进化成
你我的时光。从大连到北京,就好像
从兄弟到兄弟。大海,始终在那里——
它怎么可能有别的意思?
它怎么还需要别的意思!
你猜,只有排除了所有的自我之后,
我才能从新鲜的鲍鱼中找到
一个自我。没错,没有自我,
也难不倒你我的诗歌。但没有自我,
鲍鱼如何知道诗不是别的美味?
我又如何能一次摸全我的九个螺孔,
而不惊讶于原始的波浪并未忘记
我们是从海洋深处爬上陆地的?
我有粗糙的硬壳,只有巨浪
才在诗歌的梦中使用过
如此坚强的盾牌。你说的不错,
硬壳上那些语言的黑斑,在秘密的契约中,
确实已成为珍珠般的光泽的,唯一的邻居。
你猜,你我和语言为邻的时间
要长过鲍鱼进化的时间。我猜,你猜的不错。
信物学丛书
风尘的秘密间歇中,
礼物是它的皮,绷紧过
一个小宇宙。你被拉下了,
但你并不曾迷失。
再进一步,礼物是它的内容,
它的核心。事实上,它已充实到
即使是最神秘的肉
也不会有这么柔软的
内容。并且出于完美,
礼物也确实是它的肉——
全部的弹性饱满得像
一个巨大的浮力,能浮起
我们有过的所有的沉沦。
抚摸它,就像抚摸遥远的白云。
所以,它充满的是礼物,
但在你眼里,它只能叫信物。
有一种悬念叫羞耻丛书
大霾和坟墓之间的
宽松的竞争终于有了结局。
比活埋更暧昧的悬念
是羞耻。死亡替我们感到羞耻。
霎时间,我像是来到了
水底世界。所有的建筑看上去
都比海底的岩石睡得还安静。
我们选择过什么,以至于我们的无辜
比海底的沙子有着更多的秘密。
我走动,但游动的感觉
更内在,就好像我在昏暗的洋流中
有个外号叫超级鳗鳕。
暧昧的美味才有如此暧昧的透明度。
所以,不是没有一点点透明度。
假如没有透明度,就只有呼吸的拳头了。
最硬的刺已被漏洞套紧,所以
也不是没有一点点能见度;
假如没有能见度,沉闷的棉花
早就把大霾压塌了。现在轮到我
做透析了:我替死亡感到羞耻。
私人鸟类学丛书
我今天分别看到过喜鹊,乌鸦,
麻雀和楔尾伯劳。也许还有纵纹腹小鸮
但隔得太远,没法确定。
能确定的是,我和第一只喜鹊的距离
是三十米,和第一只乌鸦的距离
是四十九米,和第一只麻雀的距离
不到五米。楔尾伯劳只出现过一次,
所以,我和伯劳之间唯一的距离是十六米。
也可这么理解,我和这些鸟之间的距离
经常会变化。但算起来,我和它们之间的
平均距离在冬天是二十五米。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也许就是
我和死亡之间的距离。见到你之后,
这感觉更像是一副骨架,撑起了百灵眼中的恐龙。
好色的蔬菜丛书
意识到土地的意义
尚未被完全污染之后,
我爱上了种菜。我种的西红柿
表皮上透着诗歌红。所以,
我并不惊异于攥紧的拳头里
握着的有时是一道彩虹。
我种的小油菜泛着诗歌绿,
所以,新鲜岂止是一种滋味。
我种的四季豆富含诗歌氨基酸,
不偏食,偏心才有底牌可言。
我种的菜花让诗歌的生殖器
沉重如硕大的花球,洁白而紧凑。
我种的南瓜洋溢着诗歌黄,
靠底色环保,本色才有面子。
我种的茄子像一只小圆鼓
从内部膨胀着诗歌的紫色。
顺便提一下,小说的紫色
已由美国人艾丽丝﹒沃克写出。
1986年的夏天,我花了一个晚上
把它读了两遍。从此,觉醒的颜色
就由紫色来定性。我喜爱清晨,
也主要是因为一天之中只有这时
紫色才会准确地出现在天边。
我种的那些蔬菜看不见
天空中的紫色,但它们喜欢我
起得比清晨还早。它们的喜欢
可以作为一种信任延伸到
我的色谱声明中:我的时光只限于清晨。
我的清晨,就是我的上午和我的下午。
我们的沉默细得像一颗白色的子弹丛书
你爬上我身体里的山坡,
看见几只喜鹊在稀疏的树林里
整理空气的秘密合同。
雪,打断了冷漠的世界。
霎那间,我们的沉默细得像
一颗白色的子弹。
而我甚至还不认识你,但没关系,
喜鹊,打断了我的好奇。
开始融化的雪已认出了你。
艾曼纽?丽娃丛书
维纳斯美容院里,你不是我。
金羊毛还用得着涂色吗?
揪一把,手心里也许会握紧一个眼神,
就仿佛因为广岛之恋,
我,可以活得好像美狄亚
在2001年有一个会说汉语的弟弟。
在此之前,阿尔蒂尔?兰波
厌倦了情色疗法;因为
爱,在男人和狗之间,替非洲的沙子
做出了最后的选择。意思就是
我不反对,自由,必须精确到
在太平洋的夜里听不到哭泣。
你就这么想吧:巴黎的意义
什么时候曾输给过时间历险记。
是的。蓝白红重塑了轮回的雕像,
我像疯了的马一样走动——
但不是因为寂寞的心灵,
但也不是因为波浪想隐瞒漂泊;
所以,即使没有骗子托马斯,
也轮不到我远离巴西。
注:艾曼纽?丽娃(Emmanuelle Riva,1927-),法国女演员。
冬天的锤子丛书
空气的锤子落下来
砸在死硬的冻冰上。
我,很像那个被砸过的坑眼,
有人也很像那些飞溅的冰茬;
而锤子使了这么大劲儿,
你应该很像那个听起来很响的声音;
但是很奇怪,我们等了这么久,
却只有喜鹊起伏在美丽的错误中。
必要的天使丛书
到处都是迷宫,但医院走廊的尽头
却有迷宫的弱项。天知道
我为什么喜欢听到他
像买通了死亡的神经似地轻声叫喊:
还有租船的没有?其实,
他想说的是,还有租床的没有。
但由于口音里有一口废弃的矿井,
每次,病房里所有的人,都把租床
听成了租船。一晚上,十块钱。
行军床上,简易支撑起粗糙的异乡。
快散架的感觉刺激着我
在黑暗的怪癖中寻求一种新平衡——
肉体的平衡中,波浪的平衡
后面紧接着语言的平衡,以及
我作为病床前的儿子的眼泪的平衡,
而灵魂的平衡还远远排在后面呢。
上半夜,我租的床的确像船,
而且是黑暗的水中一条沉船。
下半夜,我租的床像一块长长的砧板,
很奇怪,睡不着的肉并不具体。
我的父亲刚动过大手术,他的鼾声像汽笛,
于是,在福尔马林最缥缈的那一刻,
每个黎明都像是一个港口。
而我作为儿子的航行却还没有结束。
世界末日丛书
他们预言我的时候,
我还呆在盒子里。神秘的盒子,
但即使你无知到极点,你也曾见过
它的各种形状。你愿意的话,
也不妨亲自动手试试。盒子的大小
不是重点。这一点,亚述人早就察觉到了。
亚述人制作了最有想法的盒子,
盒子里只有影子。盒子里只能装下影子。
他们相信只要提到我的影子就够了。
对于世界的腐败,影子是最好的惩戒。
但我有更好的想法,我的影子
还必须加上你的影子。但假如惩罚
也不是重点呢?该死的波提切利
不会制作盒子,只知道画画;
为了讨伟大的意大利的欢心,
他将我引诱到神秘的诞生。
从那一刻起,我常常会弄丢那盒子。
我感到我的影子被透支了,我的影子分散
并被稀释进了每一天。但是,
每一天都有世界末日的影子
也不会是重点。就像今天,玛雅人预言我
将以灾难的方式终结所有的苦难。
但假如深刻的警示也不是重点呢?
我是不可预言的。关于我,
每个预言都是一片落叶。关于我,
我必须申明,每个预言都可能是对的。
所以,是否准确也不是重点。
真正的重点,我现在只能透露一半:
你读到这首诗,表明这首诗还活着,
而我始终都会和你在一起。
或者,就让他们重新再计算一遍吧。
尖锐的信任丛书
一年中总会有这一天,
你得学会信任寒冷,
从尖锐地信任到尖锐的信任。
第一种情形,说的似乎是
它会是你的一个起点——
就好像钉子,用个准确的小眼
就能固定住最冰冷的日子。
第二种情形,说的是
寒冷,实际上比你经受住了
来自内部的更严格的意义的筛选;
寒冷的意义并不比每一天
都像一片树叶那样更隐晦,或更明晰。
信任寒冷,该熔化的东西
到时候才会融化成一种自觉——
就仿佛真要和冬天的童话妥协的话,
也只有曙光才是你唯一的对象
(编辑:白俊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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