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小米有关的日子

作者：小引

　　　　　　　　　　正午阳光下的小县城

　　　　　　　　　　这是一座小县城
　　　　　　　　　　客车总在第二天正午
　　　　　　　　　　突然到来
　　　　　　　　　　我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抽烟或发呆
　　　　　　　　　　这的确是座小县城
　　　　　　　　　　在1990年的春天
　　　　　　　　　　它四面环山，安静异常
　　　　　　　　　　而小米就在楼下的阴影里
　　　　　　　　　　吃着槟榔，等候

　　　　　　　　　　往前，县城的中学
　　　　　　　　　　空空荡荡，在正午的阳光下
　　　　　　　　　　小米抬起头
　　　　　　　　　　看看一动不动的，五星红旗，和我
　　　　　　　　　　街道躺在那里
　　　　　　　　　　狭窄悠长
　　　　　　　　　　收音机里放着老歌
　　　　　　　　　　你这——就跟我走吧
　　　　　　　　　　跟我走
　　　　　　　　　　小米也在阴影里低声地唱啊
　　　　　　　　　　这就是属于我们的
　　　　　　　　　　最后一个正午啦

　　　　　　　　　　我伏下身子
　　　　　　　　　　我朝向她，朝向黄色的尘土，飞扬
　　　　　　　　　　这个县城里
　　　　　　　　　　此刻安静异常
　　　　　　　　　　而我们一直在这样生活
　　　　　　　　　　小米和我，在夜里，相对无言
　　　　　　　　　　带栏杆的楼廊上
　　　　　　　　　　除了我们，不会有别人的
　　　　　　　　　　小煤炉总在烧着，一叠蜂窝煤
　　　　　　　　　　收音机总在唱着，最后一枪
　　　　　　　　　　而过路的客车，小米抱着我轻声唱
　　　　　　　　　　明天才到 明天到

　　　　　　　　　　风就刮了起来
　　　　　　　　　　我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在我的诗歌里这样写到

　　　　　　　　　　小米或我的后来

　　　　　　　　　　后来
　　　　　　　　　　小米回了一封信
　　　　　　　　　　说算了吧，樱花树
　　　　　　　　　　都开过了

　　　　　　　　　　我忙着找工作
　　　　　　　　　　填表格，抽烟以及伪装成
　　　　　　　　　　正派青年

　　　　　　　　　　后来
　　　　　　　　　　那封信我找不到了

　　　　　　　　　　有一段时间
　　　　　　　　　　我经常找不到自己
　　　　　　　　　　后来
　　　　　　　　　　我还在新华路口，遇见过她

　　　　　　　　　　我忙着找工作
　　　　　　　　　　填表格，抽烟以及伪装成
　　　　　　　　　　正派青年

　　　　　　　　　　小米睡着了

　　　　　　　　　　小米睡着了
　　　　　　　　　　她睡着的时候，总在下雨

　　　　　　　　　　珞珈山在夜里
　　　　　　　　　　长高了

　　　　　　　　　　我喝着酒，头发却没有湿

　　　　　　　　　　我大概是想说
　　　　　　　　　　床这么大，而我的身体怎么
　　　　　　　　　　这么小

　　　　　　　　　　小米的电话

　　　　　　　　　　小米说
　　　　　　　　　　从窗口望出去的时候
　　　　　　　　　　她正在收拾床单
　　　　　　　　　　枕巾脏了，要洗，她低声说
　　　　　　　　　　她点了盘蚊香
　　　　　　　　　　但是天气，一直不好
　　　　　　　　　　小米担心
　　　　　　　　　　不出太阳的话
　　　　　　　　　　洗过的内衣
　　　　　　　　　　很长时间，也干不了

　　　　　　　　　　素描

　　　　　　　　　　穿过天桥
　　　　　　　　　　小米和我从窗外走过
　　　　　　　　　　我吸烟
　　　　　　　　　　她看书

　　　　　　　　　　桃花落的时候
　　　　　　　　　　我们经过窗外
　　　　　　　　　　从八教到四舍
　　　　　　　　　　转两个弯
　　　　　　　　　　笔直走

　　　　　　　　　　小米和我从窗外走过
　　　　　　　　　　穿过天桥
　　　　　　　　　　想起两只温柔的鸟
　　　　　　　　　　吸烟，看书

　　　　　　　　　　我放下叶芝
　　　　　　　　　　收拾了一下桌子
　　　　　　　　　　走廊里面，空无一人
　　　　　　　　　　冰凉，寂静
　　　　　　　　　　我一边收拾一边想

　　　　　　　　　　穿过天桥
　　　　　　　　　　小米和我从窗外走过
　　　　　　　　　　吸烟，看书
　　　　　　　　　　鸟惊飞

　　　　　　　　　　我从北京回来后和小米和好了

　　　　　　　　　　我从北京回来后和小米和好了
　　　　　　　　　　我记得金银花，那天
　　　　　　　　　　开满珞珈山
　　　　　　　　　　好象朝鲜电影中的，黑白镜头
　　　　　　　　　　我去找了你，凉凉的
　　　　　　　　　　我们就坐在四舍楼顶的阳台上
　　　　　　　　　　我五天没有刮胡子的脸，很夸张
　　　　　　　　　　你笑说
　　　　　　　　　　哟，格瓦拉 ，回来了
　　　　　　　　　　我靠在水箱旁边
　　　　　　　　　　弹起吉他
　　　　　　　　　　我记得我很久没有
　　　　　　　　　　为你演奏了
　　　　　　　　　　金银花，开满1989年的山坡
　　　　　　　　　　有几个人，趁着黑夜
　　　　　　　　　　在树林中走

　　　　　　　　　　那时侯我什么都不想放弃
　　　　　　　　　　这你知道
　　　　　　　　　　但是我不说，我沉默
　　　　　　　　　　我听见你的发梢在琴声中分叉
　　　　　　　　　　你听
　　　　　　　　　　再回首
　　　　　　　　　　云遮断归途……[NextPage]

　　　　　　　　　　风，继续吹

　　　　　　　　　　小米结婚了
　　　　　　　　　　住在这城市，复杂
　　　　　　　　　　又不知道名字的角落
　　　　　　　　　　这城市被云或者江水隔断
　　　　　　　　　　一条长江，还有
　　　　　　　　　　一条短江
　　　　　　　　　　我接到电话时
　　　　　　　　　　正在新华书店消磨
　　　　　　　　　　午后的阳光
　　　　　　　　　　我看见我昨天买过的叶塞宁
　　　　　　　　　　今天少了一本
　　　　　　　　　　风，在窗外吹
　　　　　　　　　　从很久以前往这里吹
　　　　　　　　　　我轻轻地，想
　　　　　　　　　　另外那一本，是她买去的吗？
　　　　　　　　　　风，继续吹
　　　　　　　　　　那时侯红尘白日
　　　　　　　　　　夏天玫瑰

　　　　　　　　　　小米给我写了一首诗

　　　　　　　　　　小米给我写了一首诗
　　　　　　　　　　是她在春天的夜晚，伏在枕上
　　　　　　　　　　用手电筒的光照着
　　　　　　　　　　写下的一首诗
　　　　　　　　　　她是这样写的:
　　　　　　　　　　你喜欢下雨?
　　　　　　　　　　还是更多的，喜欢起风?
　　　　　　　　　　下雨的时候
　　　　　　　　　　我老是这么想
　　　　　　　　　　雨下大了，我会
　　　　　　　　　　顺水飘走的。
　　　　　　　　　　我看了一遍，然后，又念了一遍，然后
　　　　　　　　　　我们去食堂吃了午饭
　　　　　　　　　　我一直没有说话，那天，我们吃了
　　　　　　　　　　两个小炒
　　　　　　　　　　到了夜晚，我却突然从梦中惊醒
　　　　　　　　　　大雨，真的下起来了

　　　　　　　　　　无语

　　　　　　　　　　和小米在一起的时候
　　　　　　　　　　我总是没有什么话说
　　　　　　　　　　房间里面，经常安静
　　　　　　　　　　只有黑人在说话
　　　　　　　　　　在收音机里，他们快速地说
　　　　　　　　　　小米看书，看报，看电视
　　　　　　　　　　我也看书，看报，看电视
　　　　　　　　　　我对着沙发或者椅子说话
　　　　　　　　　　那是多年以后
　　　　　　　　　　我说个不停
　　　　　　　　　　那时候房间里面，依然安静
　　　　　　　　　　我对着空沙发，空椅子
　　　　　　　　　　说个不停
　　　　　　　　　　椅子背上
　　　　　　　　　　还搭着小米没有带走的
　　　　　　　　　　一件衬衫

　　　　　　　　　　1993年夏天的小米

　　　　　　　　　　1993年夏天，太阳黑子，活动频繁
　　　　　　　　　　小米和我在县城
　　　　　　　　　　过的安闲，自得
　　　　　　　　　　四年前的事情
　　　　　　　　　　已经风平浪静
　　　　　　　　　　这时候大家都在忙着
　　　　　　　　　　考研，出国，找工作

　　　　　　　　　　闲暇之余，我们也想起
　　　　　　　　　　失散的一些旧朋友
　　　　　　　　　　小米就老是提起，天津姑娘黄文
　　　　　　　　　　她总在夜里幽幽地说
　　　　　　　　　　那天她去了北京
　　　　　　　　　　再没有回来

　　　　　　　　　　想过之后我很明白
　　　　　　　　　　其实岁月
　　　　　　　　　　牵绊着我们，比如1993年
　　　　　　　　　　生活越来越逼近
　　　　　　　　　　有点凶，象豹子
　　　　　　　　　　在夏天之后
　　　　　　　　　　我们面临许多选择
　　　　　　　　　　比如考研，出国，找工作
　　　　　　　　　　虽然那个小县城，偏远宁静

　　　　　　　　　　不过我们依然喜欢做梦
　　　　　　　　　　在梦里我们紧握着手
　　　　　　　　　　有时候被惊醒，那是偶然
　　　　　　　　　　楼下的醉鬼在夜里哭，他总是哭一夜
　　　　　　　　　　新街口的疯子回来了，回来了

　　　　　　　　　　1993年的夏天，就这样过去
　　　　　　　　　　风和日丽，偶尔
　　　　　　　　　　也天气凉爽
　　　　　　　　　　我从集上买回两把竹椅子
　　　　　　　　　　我们坐在阳台上，经常
　　　　　　　　　　我唱起1997，小米静静地听

　　　　　　　　　　小米在那里

　　　　　　　　　　小米在那里，钻进黑夜，仰起脸庞
　　　　　　　　　　小米迎着灯光，躲在床上
　　　　　　　　　　小米的黑发，象蝴蝶在天上
　　　　　　　　　　小米抬起胳膊，遮住眼睛
　　　　　　　　　　小米遮住眼睛，就是遮住，自己的伤
　　　　　　　　　　小米拉过毯子，灯光扑下
　　　　　　　　　　小米想起麦田，还有人守望
　　　　　　　　　　小米想飞
　　　　　　　　　　小米闻到空气中，烧焦的味道
　　　　　　　　　　小米起起伏伏
　　　　　　　　　　小米醉倒，胳膊发红，腰肢歌唱
　　　　　　　　　　小米不想停止，夜的呼吸，短促，象波浪
　　　　　　　　　　小米握住灯光，发烫的灯光，手里长出紫色的桑
　　　　　　　　　　小米是两个柿子，两个樱桃，两朵水花
　　　　　　　　　　小米想啊，天黑的真快
　　　　　　　　　　小米不想起床，关掉灯光

　　（实习编辑：王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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