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罗茨基:罗马哀歌

2018-06-09 01:48 编辑:元妙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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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王东东

     
1
一棵被俘的桃花心木,在个人的罗马
公寓。天花板上,布满灰尘的水晶岛屿。
日落之时,窗玻璃在同一区域
淘出含糊不清的星云和已熨平之物。
将一只赤裸的足放于玫瑰红大理石,
肉体跨进了盛装的未来。
如果有人喊:“不许动!”我会表演出惊奇,
一如这座城市在孩子的时辰,快意所为。
世界的构成:赤裸和纹理。
纹理充满了爱,比一张脸富裕。那是一定。
倾听一位歌剧男高音多么甜蜜
因他只向帷幕屈身,始终如一。
傍晚,一只蓝色眼睛用一滴眼泪
净化着虹膜,为了不必要的光芒。
头顶的月亮,模仿一个倒空的广场
里面没有喷泉。只有多孔的石头。

2
钟摆停顿的月份。只有一只苍蝇,在八月
干燥的玻璃瓶的喉咙里哼着繁忙的赞美诗。
钟面上,数字十字交叉,像
诚挚的防空探照灯探求着撒拉弗。
百叶窗紧闭的月份,家具覆着棉裹尸布的月份,
橱柜上的镜子映出汗流浃背的一对儿的月份,
蜜蜂忘记了蜂巢的地形,裹着
晒黑的蜜,而一直向海犹豫前行的月份。
流起来,水龙头,沿着雪一样白
慵懒的肌肤,蓬乱又薄又灰的灼痕!
对一个无家的雕像残躯和它贪婪的手臂
没有比废墟的景象来得更为亲切。
而它们又会在伤心的犹太人的r音*
认出自己,但不会更少欢乐:因为碎片
已经四散,唾液是它们唯一渴求
的解析,正当时间野蛮的角膜扫视着广场。

3
平铺着,铁一样热,发光的山:仲夏。
云朵感觉像天使,由于它们冰冷的翅膀。
勇敢的鹅卵石眼睛,像一个快乐的罪人,
你长腿的金发朋友的蓝内衣。一个垃圾的
游吟诗人,额外的思想,破碎的诗行,
我胆怯地隐藏在永恒城市的脏腑,
躲避那发光体,击败了这么多大理石瞳孔,
它的射线明亮得足以装点另一个宇宙。
一个黄色的广场。中午时分的麻木。
黄蜂牌摩托车的主人在折磨尖叫的齿轮。
双手紧抱胸口,在远处,我估计

[NextPage]
那无枉青春的岁月之后的变化。
就像一本书的所有书页一起打开,
月桂摩擦着低矮女儿墙烧焦的白色。
而斗兽场赫然耸现,阿耳戈斯*的头颅
云漂过它的眼窝,像一个已消失集团的思想。

4
两个深色头发的年轻人,在一个更魅人的
人的丈夫的图书室里。两个年轻人,
轻柔的椭圆在书页弯腰:缪斯正对
命运诉说她试图宣示的几种事物的实质。
古纸和红中国绉绸的沙沙声。一只扇子
哼着曲子,和着紫罗兰、薰衣草和康乃馨的气息。
头发的编织:一个角奋力跃向它的顶点,
习惯于积云般厚的形成物,
哦,一只黑色的眼睛明显更流畅
于棕色家具、石榴、橡木的百叶窗。
它比蓝色的眼睛更亲切,更热情;
对蓝色的眼睛来说一切都无所谓!
蓝色的眼睛总是可以区分主人
和物品,尤其是在终结之前——
也即区分时间和生活——并推翻后者,
就像尾巴在上下摇动中竭力看见头部。

5
跳动,蜡烛的细舌,在空白的纸上
向腐烂的气息鞠躬,仿佛你被献媚,
跟随吧——但不要太近!——穷人的信
正排着队,等待获得内容。
你让墙壁、衣橱、石阶的野蔷薇充满生气:
远远超过笔迹所能想望;
甚至你的烟灰,也比这些沉思录
作者神圣的愿望飞升得更高。
而仍然,在他们中间你为自己赢得了
可敬的名声,一如我的蘸水钢笔,纪念你
轻柔的逗点,在罗马,千禧年的终点,制造
一只灯笼,一个标灯,一把火炬,一支蜡烛
但绝非一个时期——它们谛视着它们
古老的前身,从被砍掉的头颅到一只黄色的脚趾甲。
一只墨水瓶闪亮,不管何时有人
提到了光,尤其在隧道里。

6
钢琴的点击声,在午休的时间。
昏昏欲睡的鸟笼的寂静,抓住了
C公寓,像鱼鳞覆盖着鱼,变窄
在拐弯处。呼出一些争吵声,
吸进中午发臭的空气,灰墁
拍打着褐色的腮,和淫荡的

[NextPage]
多孔的腔道,那嘴巴
播下贺拉斯寒冷的珍珠。
我从未建造*那刺破云彩的石质
事物,那可以解释云朵的灰白。
我认识了自己的、任何命运
从一封信,从它的黑色。
而有人入睡,抱着一只莱卡
为了给梦拍一张照片,
在一个发达的未来
醒来后,将他们自己冲洗出来。

7
穹顶的蛋壳,钟楼的脊椎。
柱廊尽力伸展四肢,于它们极乐的
异教的闲暇。云雀的平方根擦亮
那无底的,但比祈祷者优先、的天堂。
光收获的比它耕种的更多:一个笨拙
肉体藏在裂缝里,而它的影子遮蔽了
墙壁。在这些区域,所有的窗子都向北看,
那里一个人越是纵情豪饮就越是无济于事。
北方!一架冻结的白色冰山钢琴;
花瓶上,花岗岩人物染上了石英的天花;
一座平原无法阻挡双筒望远镜的扫视;
甜蜜的阿什肯纳齐*,十个手指飞奔。
军团绝不会再一次织起这些等高线:
笔下的话语,也不会倾听笔的声音。
金色的眉毛——正当日落之时,飞檐——
上升,亲爱的人的眼睛变得模糊。

8
在斜视的巷子里,哪怕心里
浮现出自我对个人也太过累赘,
在一直就拒绝玷污宇宙的大脑
皱起的杂乱里,一会激动,一会涣散
你在鹅卵石的图案交错的广场移动
你的靴子,从一个喷泉,再返回到凯撒——
一支唱针在唱片上慢吞吞地走着
跳过它的凹槽——现在完全适合
满足于余生低贱的分数,
渴求完美的过去的生命,以及它
对形成一个整体的尝试。脚跟在地上
刮擦的声音是它们联合的咏叹调,
一支小夜曲,从过去很悠长哼到
将来会变短。这是一个真正的
卡鲁索*,对于闪避留声机的杂种狗*。

9
莱斯比娅、茱莉亚、辛西娅、利维亚、麦卡琳娜。*

[NextPage]
乳房,羊毛的长鬈发:既是原因,也是结果。
天堂烤制的黏土,手指勇敢的竞技场。
肉体,以一尊无名的裸体雕像残躯来回报永恒。
你们哺育了不朽:那些看见你们全裸的人
也是如此,变成了卡图鲁斯,塑像,沉重的
尼禄们,等等。短期的女神!你们更多是
一种欢乐,得到信仰,而非永恒的神祇。
向光滑的腹部致敬,大腿如绳腱般紧张。
白色上的白色,卡西米尔*的梦中意象,
一个夏日夜晚,我,凡人中的凡人
在与世界的胸腔相似的废墟中间
以狂热的唇,从一个温柔的锁骨啜饮着
酒浆;天空苍白,仿佛有一颗痣抖颤的脸颊
穹顶膨胀,犹如母狼的乳头,在喂养了
她的罗穆卢斯和瑞摩斯后沉入睡眠。

10
戏仿的本地松木,拥抱着太空!
指尖不会剔除更多,除了窗纱的战栗。
而仍然,一只小黑鸟不会从天空之蓝返回。
我们也不是微型的神,这一点很清楚。
这就是为何我们欢乐:因为我们无足轻重;
被山峰或锋利的地平线藐视的斑点毛孔;
肉体是空间的反转,不管你多用力踩踏板。
如果我们不快乐,也可能为同一个小理由。
靠在门廊上更好,放松鼓荡的白衬衫,
石头让脊柱变凉,灰鸽咕咕叫,
看,太阳怎样落进了花园和远方的别墅,
水——雄辩的导师——
怎样从生锈的嘴唇涌出,重复着
乌有,除了一个女神和她冷酷的眼睛
除了寒冷和新鲜,除了它正在
将面容切割成碧波荡漾的废墟。

11
个人的生活。恐惧,破碎的思想,参差
不齐的毯子渲染着欧洲贫瘠的轮廓。
借助于蓝色衬衣和起皱的夹克
仍然有色相映在穿衣镜里。
让我们喝茶,面对面,使牙齿能分辨
嘴唇。空气,在天花板下变得平静。
漫不经心地透过窗户,
一种目光让冠蓝鸦振翅
从松树顶。一间罗马的房子,白纸
一封刚抽出的信的尾巴:猛冲的啮齿动物。
因而,多亏这完美的视角,一些事物
浮现;然而,仍然有其他事物消失于
冰冻的塔内斯河*,从图画上掉下来,跛行着
枕骨上覆盖着枯萎的月桂和暴风雪的粉末——
朝向时间,扩展,超越了每个
叉开腿站立的超级大国的限制。

[NextPage]

12
弯下腰。我对你说:我
感谢一切:鸡软骨,还有
剪子的嘶嘶声,它已为我
切开了空虚——你的衣褶。
不管它是否漆黑,也不管它是否
什么也不掌握:没有椭圆和肢体可数。
事物愈是不可见,曾经
它就愈是遍布四周,
而更明显,它现在无处不在。你
是发生这些事的第一个人,对吗?
一个人会分开钉子固定的东西——
若不给剩余者——没有更温柔的菱形。
我在罗马。被光亮淹没。
以木头只能梦想的方式。
视网膜里的两个金币会留存——
足够一个人走过死后的漫漫长夜。

(编辑:野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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