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封家书写尽父亲的爱与怕

王笑红：译林出版社上海出版中心主任，2015年获“上海出版新人奖”，策划《书店的灯光》《誓言：奥巴马与最高法院》《正义的慈悲：美国司法中的苦难与救赎》等书。

塔那西斯·科茨是美国当代著名作家、记者，目前任职于《大西洋月刊》。2015年7月，他出版了《在世界与我之间》一书，那时“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正在美国如火如荼地进行，在关于种族主义的喧嚣争议中，它是一个富于原创性的新声音。本书立即成为一本现象级的畅销书，问世近两年来始终占据亚马逊和《纽约时报》畅销书榜。奥巴马是科茨的忠实读者，把这本书列入夏季书单。托尼·莫里森则称科茨填补了詹姆斯·鲍德温留下的思想空白。

2015年9月，科茨获得麦克阿瑟天才奖，麦克阿瑟基金会称“科茨的写作超越了粗浅的论辩，深思熟虑地探讨了复杂而具有挑战性的问题，如种族身份、系统性的种族偏见和城市治安，他以个人思考和历史研究影响了美国最具争议性的议题”。又两个月后，《在世界与我之间》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在获奖感言中，科茨把这份荣誉献给大学时代的好友普林斯·琼斯。

琼斯在2000年9月被警察误杀，时年25岁，出事现场距离他的未婚妻家仅有几英尺。琼斯的母亲是一个著名医生。“一个社会精英的孩子都难逃厄运，谁还能逃脱？”这个悲剧长久地萦绕在科茨心中，成为他写作这本书的动力。在琼斯遇害的时候，科茨的儿子萨莫里刚刚满月。科茨对儿子说：“在夜里，我抱着你，那种笼罩着美国几代人的恐惧感攫住了我的心。此刻，我由衷地懂得了我的父亲和常挂在他嘴边的那句话：‘就算我不打他，那些警察也会打他。’”

在萨莫里15岁的时候，美国各地发生了一系列黑人遇害的事件。萨莫里在电视新闻中看到杀害迈克尔·布朗的凶手并未受到处罚，回到自己的房间哭泣。科茨没有拥抱也没有安慰儿子，他提笔写下这三封家书，为的是告诉儿子，“一个人如何披着黑色的皮肤，生活在这个迷失在梦想中的国度”。

科茨回顾了自己在暴力之城巴尔的摩长大成人的经历。恐惧感与他如影随形，每天大脑的三分之一用来考虑与身体安全紧密相关的事情。他通过电视荧屏窥见美国梦所表征的生活，那就是变成有钱人，住在郊区的独栋别墅。但他明白那样的生活不属于他，“因为那个梦筑在我们的脊背上，寝具是用我们的身体做成的”。

他在霍华德大学领略了黑人民族的多样性，了解了黑人的历史、文化、英雄谱系，并在那里遇到他的妻子肯雅塔，坠入爱河。他来到纽约，和妻儿住在布鲁克林的一间地下室，努力成为一个作家，向很多杂志投稿但都没有得到录用，甚至要靠为熟食店打工来养家糊口。

如今科茨取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有能力给儿子提供一个理想的成长环境，他和妻儿居住在巴黎，因为他希望儿子尽可能地远离那蒙蔽双眼的恐惧。“我们初到圣日耳曼德佩区，你的眼睛就像被蜡烛点亮。那个表情就是我平生所求”。

但科茨仍开诚布公地书写真相，让孩子明白自己是国家“垫在下面的人”，对未来或许会遭遇的不公和不幸有所准备，成长为一个清醒而审慎的人。萨莫里这个名字本身就有抗争的含义，它源自抵抗法国殖民者的西非军事领袖萨莫里·图雷。科茨鼓励自己的孩子去抗争，这种抗争不是身体意义上的，而是通过阅读和见闻来保持头脑的清醒。

在我们的身边不存在种族问题，但每一个人多少都知道恐惧、缺乏安全感，还有环境造成的束缚是什么滋味。当你读到科茨写给儿子的如下话语，很难不被打动，“我希望你拥有自己的生活，一种远离恐惧的生活，甚至远离我。我身上有老旧规则的烙印，它虽然在一个世界保护过我，却在另一个世界成为我的桎梏”。

值得一提的是，我责编的上一本书《正义的慈悲：美国司法中的苦难与救赎》和《在世界与我之间》的英文版编辑是同一个人，他就是企鹅兰登书屋下属OneWorld出版社的总编辑克里斯·杰克逊。《在世界与我之间》是我加入译林出版社后编的第一本书，也许没有什么比它更适合作为译林出版社上海出版中心的开端。我们将陆续推出一系列“世界与我之间”具有现实感的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