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楠花开

有一种花叫做石楠花，花瓣掉落后会随着风不断旋转，但总会落在树枝下方。而这种花，我见过。

那年我刚进入大学，对所有事物都充满了好奇，西安的大学比其它城市的大学多的不只是古韵，还有温情。为了给老朋友炫耀，我主动在军训期间扛旗，没有教官的单独口令，我绝不休息，唯一的那丝倔强，为我带来了副连长的称谓和优秀标兵的奖励。军训结束后的第一个晚上，全班第一次正式集合，为个人3分钟的自我介绍，让我认识了新一批即将陪我四年的同学。

“大家好我叫田力，男生的男，一分两半。”这句介绍词我已经用了整整13年，从来不会拗口，出口的时候相当自信。“喜欢表演小品，相声，性格乐观，大家生活上有任何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是英语（旅游）专业，不是艺术生。仅有四个男生的班级，我主动竞选了班长。团支书是她，她叫李雨，她告诉我因为她出生那天有雨，所以就给她叫了这个名字。其实我在军训时对她并没有多少印象，因为一颗绿豆芽不会去在乎另外一颗绿豆芽。

青春的荷尔蒙总是会让男生的注意力变得敏锐。我真正注意到她，是正式上课第二天的中午，她约我讨论班级的活动建设问题，那天她穿了白色的紧身短袖和牛仔超短裤，从教条主义的高中三年出来，请相信我，所有人都会注意到这身穿着，而且，我会用我的人格向所有人保证，这绝对是当时场景中最美的一幕。这也是我第一次真正开始注意这个女孩。

往后的一个月我们两个几乎三天两头就在一块讨论辅导员给布置的班级安排，而且时不时的会出去吃饭和看电影，那时我觉得自己可能喜欢上她了，班里面的同学也在起哄我们两个人。但此时我注意到我们的班代学长在准备追她。班代在军训期间对李雨倍加照顾，他的同学和朋友也在撮合他们。一天晚上，李雨找到我，我以为是班级的事情，她却对我说喜欢我，班代在追她，问我怎么办。我也向她表明了自己的喜欢之情，因为不想让她为难，说出了这辈子最不负责任的一句话“你看着办吧，我都行。”九月的石楠花开，味道刺鼻，难闻的气味让所有学生都会屏住呼吸。

第二天晚自习，我看到班代拉着她的手走进了教室，从书包里拿出了一袋糖，分散给大家。李雨拿着三颗走到我的面前，放到我的桌角，低着头抿着嘴带有深意的看着我，然后转身走开。我盯着糖，不知道该作何感想，看看外面的黑夜，很茫然。晚上回到宿舍，用手机告诉她：任何时候，她需要，我都在。那一刻，我第一次感觉到我好像缺了点什么。后来的日子里，她和他会偶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视而不见，我开始对班长工作厌烦，辞去了班长的职务，晚自习慢慢找理由不去，只是为了避开他们。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第一学期结束。

来年3月，万物开花只有石楠紧闭的日子里，春季学期开始了。第一周的第三个晚上，当我从健身房回到宿舍，打开手机看到了李雨的未接来电。出与朋友的帮助回了过去，她在另一头哭泣。我拿了外套带上纸找到她，她给我说了许多，包括班代对她控制欲太强和她是为了感谢班代在军训期间对她的照顾才答应做她女朋友等一些事情。罢了，我陪她回宿舍，遇到了来找她的班代。她向我靠了靠，班代扯着她的手，让我走开。我做了一件4个月前就应该做的事，我推开了班代，把李雨护在了我的身后，并警告班代的行为。攥紧李雨的手，陪着她回到了她的宿舍，而班代一路都在我们的后面跟着。晚上，班代踹开我宿舍的门，叫我出去，本以为会打一场架，没想到竟是拉着我苦诉衷肠，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晚上1点多了。

清明时节，家乡庙会祭祖，李雨说她想去我的家乡看祭祖，本不打算回家的我鬼使神差的答应了。我们一起回了我的家乡，也就是那几日，我们确定了关系。回到学校后，我们没有向大家宣布，怕伤及班代的颜面。我们只是默默的请几个好友吃了饭，大家后来也就默认了这个事实。而我却名声大噪，成为了整个学校唯一一个抢了学长女朋友的学弟。

周末她总会回家，家也不远，在西安的电视塔以北，小寨以南。我便开始喜欢周末出去逛街，去小寨看看新开得店铺。去年回去看时发现大兴善寺到长安南路的那条街道全部翻修了，那家火锅店也消失了，成了一个全新的广场，她去年从美国回来时也应该注意到了吧。在一起的一年零十个月，我们无数次的走过那条街道，无数次的吃过街道口的那家火锅，无数次的逛过第一时间网吧下面的SANFU，也去过很多次二楼的鹿岛。一穷二白的两个孩子，在那条街道里寻找到了太多在一起的理由。她还爱去钟楼的骡马市地下广场，买过许多廉价的背包，买过会缩水的牛仔裤，买过磨脚的鞋子，每次她都会龇着牙大笑，她告诉我，因为我说过她龇牙笑的时候超级甜。我们一起吃过小寨的路那边口水摊，也一起攒钱吃过钟楼地下的昂贵美食。

那年暑假，石楠树绿叶茂盛，生机盎然。我们做了一件所有人都吃惊的事情，我们两个人在开学前，我有暑假打工挣的工资，她用她的压岁钱，进行了为期8天的旅游。我们8月23号从西安去了重庆，感受了一次重庆人的实在，扔进锅里捞出来变成红色的油豆腐皮，让我们喝了人家十几杯饮料；渣滓洞中她紧紧地靠着我，看到刑具时她会害怕到颤抖；解放碑前拉着我给她拍照，摆出调皮的姿势。25日，我们坐火车来到了凤凰古城。因为雨子没带学生证，没法半价，当时雨子都哭了。我找了个当地人，给了点好处，把我们从一个小道带到了古城里面，只记得她开心坏了。白天陪着她在古城里穿梭，买她喜欢的东西；晚上她陪着我坐在古城的酒吧里，听着民谣，她脸颊泛红，我对月赏人。26日。我们坐车来到怀化，在苗族自治县里领略了客家人的热情好客。山洞篝火晚会，我和另外两个男同胞被主持人邀请上台跳苗族舞蹈，被称为三婶的我在跳的过程中，服装裤子意外脱落，全场人哈哈大笑，我看向她，只有她笑得最甜。回去学校之后她给全班放了那段视频，我从此也就有了“三婶”的绰号。27日下午，我们坐车来到了张家界，当时的玻璃栈道还没有修建，我们在导游的带领下，玩了整整两天，在阿凡达取景的地方拍了照片。I see you。 I see you（眼相见，心相连）。30日早晨迎着太阳我们到达最后一站——武汉，陪她登上了她最想看的岳阳楼，她那时还念念有词的给我背诵着《岳阳楼记》。第二天也是旅行的最后一天，我们去户部巷吃了许多零食，她的肚子鼓的像怀里有个皮球。那天下午在高铁上，我们商量着下一个暑假我们要去哪里，最后选在了西藏。后来她睡着了，我对睡梦中的她说一个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毕了业，我要娶你。回到学校时，石楠花开的鲜嫩欲滴，那个感觉持续了特别久，几乎整个10月。

大二的第二个学期，专四的压力让我们所有人抬不起头来，分数永远不和付出的努力成正比。我们之间也开始产生分歧，从最小的吃饭开始，到相互猜疑，小小的疑惑不愿意去解释，双方都忙着各自的事情，我有篮球社团的事需要处理，没有时间陪她，她要帮班里同学解决入党的相关事宜，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化解矛盾。我开始变得厌烦，开始向她的闺蜜诉苦，寻求解决办法。她为了宣誓主权在宿舍和室友闹矛盾，我向她的室友道歉，结果也被她误会。矛盾没有化解反而加剧，这件事在我们之间出现了一道裂痕。后来，我们找出时间，推掉了所有事情，我们坐下来彼此耐心地解释了所有矛盾，就如同钉子钉在木桩上，再拔出来那样，钉子是消失了，但是留下的痕迹从来没有消失。她是真的爱我的，原谅了我所有的过错，给了我机会让我解释说明，并且依旧选择和我在一起。之后的那段时间我们相处的非常和平，就和刚开始恋爱时一样。有时我送她到宿舍门口，然后我们一起看着宿舍门前地的石楠树，没有了去年的萃叶，也没有了已久的活力，我们相互报以微笑，整理衣服，然后目送离去。

2015年9月，连续的阴雨天气，让学校的所有生物都霉气横生。雨子曾经的闺蜜找我的室友帮忙，他不在，我就好心帮了一把。这个女生给我递纸让我擦汗时，被雨子当场碰到，雨子就此事连续批评了我一个多月，我再三解释，她最终还是原谅了我，但我却心生怨气。10月份，大学生草莓音乐节开始了，我因为吹篮球比赛的裁判的缘故，雨子找了自己的新闺蜜一起去了，在音乐节上认识了一位鼓手，这位鼓手是我室友的朋友。两人多说了几句话，我便自私的认为李雨给我戴了绿帽子。那时我扔下一句简单的分手吧，没有给她任何机会解释，然后就不再搭理她。雨子多次找机会想和我说明情况，自认为有理的我不依不饶，不肯做出退让。虽然那些日子我还坚持每个周末送她回家，但早已身在曹营心在汉了。12月初，学院的出国留学项目启动，原本打算出国的我，因为母亲身患重病花费了高昂的医药费导致计划流产，虽然这钱花得值得，但是不能出国的遗憾让我郁闷不已。有天我出去喝酒，喝的伶仃大醉，只记得和周围的几个朋友说了我心中对雨子的不满。第二天下课，所有人都走了之后，雨子结结实实地打了我一巴掌，留着泪对我说，我们两个的事，只能咽到肚子里，别人没资格知道。那时我才知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做了一件真正对不起雨子的事。我也知道了，我们之间的裂缝已经无法遮掩。我们不再说话，直到一月份的一天，我在图书馆里自己看着书准备着期末考，她静静的站在我身后半个小时，我竟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我起身接水时，她走上前来，坐在我旁边，手放在我的腿上说她不知道该不该出国，或者说该不该留在我身边。那是我最后一次拉着她的手，心里五味杂陈，足足想了十五分钟，对她说：“你出国吧，前途要紧，外面有更好的一位等着你，千万别耽误在我这个人渣上。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爱过就够了。”这句话可能费了我全身的力气，说完我松开了她的手，整个人开始变软。她笑着起身的那一刻，我意识到我失去了真正的爱情。

那年秋天的石楠花似乎都没有开过，准确的说是下了一夜的暴雨，没有人看到它盛开时是否娇艳欲滴，只知道第二天清晨一地的石楠花上都沾满了泥土。

三年过去了，不知道校园里的石楠花开的如何，我也无暇回母校观赏。李雨在交换生后申请了国外留学生，现在在读第二年。

我想告诉她，我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