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简介
2021-07-19 11:16 编辑:云彩间
作者简介:
钟平,本名王卫平,1953年10月18日生,陕西铜川耀州区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生态文学研究会秘书长,中国青年作家学会董事会常务董事,著有中短篇小说集《山桃》等;1999年以来,专注生态文学创作,致力生态文化传播,著有生态文学集《绿色回归线》、《蓝天在上》;主编的生态文化丛书,先后出版有《墨绿无涯》、《大地诗学》、《守望野性的家园》、《秦岭——大熊猫家园的故事》等。
内容介绍:
是谁用一封检举信,再次揭开闻名全国的大气污染“黑三角”的黑盖子?是谁临危受命,走进陕晋蒙交界处的偏远小县、面临人生最艰难的抉择?家园之殇,人神共愤!在舆论、法理、道德、良知面前,在亲情、友情、恩情、乡情乃至爱与性的如丝缠绕中,在浓烈的黄河文化陕北风情的氛围里,决定一方山水一方人命运的“环保风暴”即将来临……
正文:
引子
1
要不是那两个北京记者暗访曝光,外边人对陕北的天赐湾只知有其一,不知有其二。据说记者们临行前在网上查过方位,他们千里迢迢按图索骥,在毛乌素沙漠南缘山旮旯里,找到了毛主席当年转战陕北避过一劫的天赐湾。一路上油田的磕头机、钻井架碰到几处,却没发现所谓黑烟滚滚的污染企业,所谓的“村村点火,沟沟冒烟”情况更无踪影。
这两个京城记者行踪诡秘,打问事情拐弯抹角。哦(我)这哒(儿)地下只有油没有炭。京腔对方言一头雾水,老乡急了,还海(懂)不哈(下)?!哦(我)这哒(儿)只有油,没有炭。真是这样,匿名信的真伪值得怀疑,他们赶忙拨通总编电话,结果挨了一顿狠批:那么大的神府煤田没找到,却在没煤没矿的地方瞎窜,胡闹!二人面面相觑,无地自容。
高原冬日,日头红红的暖,北风凛凛的寒。犯了方向性错误的男女记者一时不知进退,找了个背风向阳的山洼暂且歇息,谋划下一步如何行动。临行前总编有交代:“暗访”就是出其不意抓“现行”。这两个记者越发小心谨慎,约法三章:不暴露记者身份,不透露采访意图,不接触地方官员,不住政府宾馆招待所。如此暗访,岂不是盲人骑瞎马?多日颠簸,累了困了,说着说着,男的靠在头顶鸟巢的椽头柳树睡着了。女的也打起了盹。不知不觉,日头压山,一对喜鹊瞅着巢下不速之客,半空中盘旋不敢进窝。朦胧中,喜鹊唧唧喳喳,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这一男一女睁开眼,面前燃起一堆篝火。一位身穿黄军大衣头扎白羊肚手巾的老汉正往火堆中加干柴棒。
你们从哪哒(儿)来?迷路了?还是成心黑旮旯里走?
记者们声称做煤炭生意的。老汉一边摇头,一边用柴棍棍指着他们的行囊,我咋看你们咋像是记者!
男记者暗自吃惊,不承认也没否认,反问老汉,大爷,天都快黑了,你在山上干什么?
老汉淡淡回答,放羊哩。尔格这天气,荒山野洼能冻死人哩!我生火给你们暖暖身子。
女记者问,老大爷,天黑了还不回家?
老汉说,封山禁牧了,天黑了才敢赶羊出来,黑咕隆咚没人罚款。
放羊老汉又说,你们在这哒(儿)转悠了一整天,到底是要找煤矿,还是要找天赐湾?
男记者忙给老汉递烟点火。
我们要找有煤炭的天赐湾,大爷你知道陕北有吗?
放羊老汉咧嘴笑着说,今儿你们找对人了。黄河边真有个叫天赐湾的地方,离这哒(儿)好几百里地,一般人不晓得。我年轻时赶牲灵,路过一回,那哒(儿)有的是炭,走路也能踢出炭疙瘩。哈(下)暴雨发洪水,大块炭冲进黄河,佳临人都哈(下)河捞炭哩!
男女记者喜出望外,不约而同蹿身而起,放羊老汉吓了一跳,连归巢的喜鹊也惊得噗噜噜飞走了。放羊老汉无异于他们绝处逢生的救星,天赐湾果然天赐良机。男女记者凑上去,围住老汉问个明白。临走时,掏出百元大钞表示谢意。老汉笑而拒收。只要舍得花钱,给我儿子打电话,他在县城里开出租车,价钱谈拢了送你们一程。说着,掏出他儿子的一张破旧名片。男记者立即拨通老汉儿子的手机。
2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老汉领他们回家,吩咐家人做饭。二人刚放下碗,出租车就到了。早年经历的事过去大半辈子了,放羊老汉给儿子交代的只是大致方位。记者们坚持连夜起程。临上车,老汉开玩笑说,甭把哦(我)老汉黑天放羊的事捅出去。老汉儿子上车先发名片,说陕北再大,也大不过他的汽车轮子。后生高中毕业,开了几年出租车,见识广善言辞,路上侃侃而谈。说得最多的,是油老板煤老板一夜暴富,名车豪宅小蜜二奶的咸淡事。记者们只听不搭话,后生只侃不管听不听,反正车里车外漆黑一片,谁也看不见谁。
汽车大灯一晃一晃在黑暗中延伸。路上的车渐渐多起来,越来越多。都是超大吨位的加长货车,坐在后生旁边的男记者不明白,后生说都是运煤的车。进神府地盘了,这哒(儿)地哈(下)没有石油,全是炭,沟沟岔岔都有煤矿,比我们那哒(儿)红火多了。出租车在大货车队列的夹缝里挣扎前行,后生嘴里不干不净,斥责大车司机野蛮驾驶。果然,有沟岔的地方就有运煤大货车出进,司机们互不相让见缝插车,主干公路越堵越厉害,后来索性动不了了,一堵两个多小时。
后生等不及了上前面探路。男记者叫醒女同事照看行李,自己也下了车,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直往鼻子钻,呛得他几近窒息。路边一帮司机围着一辆标着“流动餐馆”的小推车,他挤到跟前,手忙脚乱的餐车老板问记者想吃点甚?
男记者摇摇头问,半夜三更的还出来做生意?
旁边有司机开玩笑,狗日的一晚上不睡觉,就等着堵车挣黑心钱么!餐车老板不服气,我这是为你们排忧解难,送温暖么。
男记者转身走到几个司机跟前,一边给大家发烟,一边问什么味道这么呛人?
有个司机上下打量记者一眼,汽车冒烟人放屁,甚味道都有,看样子老板头一回闻着,还闻不惯哩!说完哈哈大笑。
另一个司机反唇相讥,你有多大个屁,能污染空气?随后正经地告诉记者,这是路边焦化厂排放的废气臭味道。尔格天黑看不见,天亮了,你甚都海(懂)哈(下)了。
两个记者是在天赐川镇山头上等到天亮看到这种情景的。
司机后生探路回来,兴冲冲告诉记者,我打听好了,前面十公里处,有去天赐川镇的便道。好不容易等到道路疏通,这十公里,挪一挪,停一停,又是一个多小时。便道是翻山越岭绕行的乡村公路,坑坑洼洼,路窄弯道多,好在来往车辆稀少。司机抓紧赶路,方向盘抡得潇洒自如。女记者受不了了,先是晕车,停下车就吐。上车没多久,实在憋不住的女记者又悄悄告诉同事,让他找地方行方便。于是,司机后生把车停在急转弯处,他和男记者分头把守两边,还说天黑地黑咕咚黑,安全得很。女记者躲在出租车外侧完事,两男人也顺便行了方便。黑夜是最好的屏蔽。从寒风野地钻进车里,感觉不是尴尬而是暖和。汽车爬上一座大山峁,路标显示距离天赐川镇只有一公里,山脚下灯光点点,肯定是目的地。记者顾不得寒冷与困倦,本能地进入状态,等到天亮再下山。司机一看表,已是凌晨五点。车上打个盹,旅馆费也省了,咋看你们咋像生意人,说完,便伏在方向盘上酣然大睡。天刚麻麻亮,记者下车居高临下,三面环山的天赐川镇一目了然。
准确地说,天赐川镇污染情景一目了然。十好几处高低烟囱黑烟黄烟冉冉上升参差合拢,弥漫整个天空,笼罩着黎明小镇,就像一张巨大的灰色天网,天地之间灰蒙蒙闷沉沉,片刻,连冒红的日头也黯然失色。离他们最近的山坡上,有一处简陋的厂房,院里人走动看得明白,机器的轰鸣听得清楚。突然间,厂房里火光闪烁,烟尘四起,瞬间一片乌烟瘴气。二人惊呆了,以为发生了意外。可仔细观察片刻,烟尘还在冒,机器还在响,毫无意外迹象,就像羊癫疯病人突然犯病。
寒风,烟尘。战栗,窒息。沉思,无语。千里暗访在此一举。记者叫醒司机,在天赐湾镇找下合适的小旅店,洗漱一番,大家吃了顿羊杂碎。司机后生走后,二人拿出匿名信的复印件,商量行动方案。
3
署名“陕北天赐湾群众”的匿名反映信这样写道:
尊敬的报社老总:
国家开发陕北煤炭资源,老百姓都拥护。可环境污染了,村村点火,沟沟冒烟,老百姓遭大罪了,咋哈就没人管?地方官员只讲发展,污染企业越办越多,环保干打雷不下雨。胡总书记叫老百姓吸新鲜空气,喝干净的水,可天赐湾山高皇帝远,老百姓投诉无门,斗胆求助媒体,天赐湾群众翘首以待。
陕北天赐湾群众
2004年10月20日
事已至此,记者们对反映信的真实性确认无疑。他们入住的“鄂尔多斯大酒店”,其实是两层双面小楼旅馆。后院倒还宽敞,是停车场,再后面还有个小院。据服务员介绍,店老板住在里面。店里的事主要靠老板娘打理,老板在小院很少出门,整天喝得醉醺醺。
女记者上街买口罩去了,男记者买了瓶最贵的酒,直奔小后院。院里大狼狗恶狠狠地叫了两声,店老板探头出门。记者乐呵呵地举着酒瓶,北京来的客人,早上刚到,住在贵店,天冷呆不住,找老板大哥喝酒聊聊天。老板大哥一边呵斥狼狗,一边招呼客人进屋看座,沏茶倒水。记者猜准了,老板不是当地人。地道的蒙古族汉子,长相做派与腾格尔还真有点儿像。
开酒店有的是酒,咋哈(么)叫客人破费?老板大哥说着就要打开酒柜。记者拦住他,烟酒不分家。顺手开了自己的酒。老板拨通电话,片刻,服务员端着菜盘子来了。酒杯一来一往,两人一见如故。甭看男记者年纪轻轻,贼精贼精的京油子。借着酒劲绕着弯儿,把天赐川镇地理方位污染由来,探了个八九不离十。
天赐川镇门前的小河叫天赐河。在下游四里地的天赐湾村汇入黄河,对面是山西。黄河南北而行,素有晋陕大峡谷之称。沿晋陕大峡谷西侧向下五十里,便是管辖天赐川镇的新民县县城。天赐川镇西北二十里地,为神府煤田的核心区,再朝西北,就进了内蒙地盘了。
天赐川自古为晋陕蒙接壤地带的旱码头。上世纪八十年代国家、集体、个人一起上,神府煤田大开发,天赐川一夜之间红得发紫了!煤矿遍地,煤炭多得卖不出去,钱多的人建电厂,钱少的人烧兰炭,也就是土法炼焦。兰炭多了,电石、硅铁、硅钙、金属镁等行业随之兴起。老板大哥从内蒙乌海来到天赐川,开煤矿挣了钱,也红火过一阵子,煤炭生意萧条那阵把煤矿卖了。镇政府选新址盖了新楼,他买下闲置的镇政府大院,改造装修之后,做起酒店生意。
老板大哥酒喝大了口无遮掩,有问必答滔滔不绝。
土炼焦“村村点火,沟沟冒烟”,落下晋陕蒙“黑三角”的赖名誉。听说美国间谍卫星侦察到了,还以为发生森林大火,赶紧给中国通报。据说北京派侦察兵出动飞机连夜查明真相,上头下狠心治理,地方官员力保乌纱帽,土炼焦就这么被取缔了。
这么说,“村村点火,沟沟冒烟”已经见不到了?
能哩,能哩。土炼焦之后搞起小机焦,废气点天灯,好不到哪哒(儿)去。电石、硅铁、金属镁,这厂那厂的,越建越多,还不是一样的“村村点火,沟沟冒烟”!
这儿污染太严重了,让人受不了。山脚下路边那厂子,好端端的突然冒起烟尘,咋回事?
那是硅钙厂。平时没甚污染,出炉加料时排放烟尘,厉害得很。
污染这么严重,你们能受得了?老百姓咋生活呢?
那就看咋个活法。天赐川遍地黄金。老板们挣哈(下)大钱,哪哒(儿)舒服哪哒(儿)住;当地老乡打工机会多了,总比没钱花的穷日子强哩。不瞒你说,你老哥我若不是一念之差,卖了煤矿,早在西安三亚置豪宅买别墅了……
4
两天之后,两个记者退了房,告别了帮着叫出租车的老板大哥。二人打算先去天赐湾村,然后去新民县城。行至黄河岸边时,记者们再也受不了几天来刻意的压抑了。
那一年冬天特别冷,河冰结得厚实。天赐冰河连着黄河冰带。一条山梁缓缓降落,伸向黄河岸边。公路奔向黄河,汽车驶向黄河,给人顷刻间坠入黄河的错觉。一脚刹车接一个急转弯,绕过河之侧山之根惊险路段,眼前豁然开朗,大小两河交汇,山梁背后,藏着一湾平展展的滩地,藏着依山傍水的天赐湾村。
大峡谷顺川风大气流畅通,视野宽阔,记者们感觉空气好了一些。至少,闻不到刺鼻的呛味了,还有一股潮润的雾气。记者们背包下车,吩咐司机把车开到村口等候。二人下公路,直奔黄河边。大河冰封,寒凝霜冻,山峦对峙,峡谷空旷而萧瑟。顺川风呼呼作响,却听不到流水的声息。河边,干黄的芦苇枝条在凹凸不平的冰茬子上随风摇曳,一只破旧的渡船半截子冻在冰层里。抬头望去,巨石裸露又窄又陡的牛鼻梁山脊高处,翠柏红墙蓝瓦黄屋脊,大概就是老板大哥说的天赐庙了。记者们兴趣来了,索性把长镜头相机挂在脖子上。
天赐川镇这两天,老板大哥提供了信息,京城记者底气十足,以考察项目为名,把污染企业挨个跑了个遍。男记者见老板发假名片侃假话,换来一叠真名片,进车间看生产线,了解生产销售情况,有人陪同还热情相待。他们记者专用的长镜头大家伙,始终没敢拿出手,生怕一不留神坏了大事。口罩轻易不摘下的女记者,拿着小数码相机,名曰拍摄考察资料,实则录下不少污染场面。
记者们的母亲河情结,大都浓得化不开。在这“天高皇帝远”的黄河之滨,尤其如此。女记者一会儿在船上,一会儿在芦苇丛,摆各种姿势让男记者拍照。然后,两人沿牛鼻梁山脊拾阶而上。老板大哥说过,想在天赐川发财,天赐庙神非拜不可。记者们路过庙门,瞅见一个上香老者的背影。他们忘了老板大哥上一炷香的嘱咐,对拜神没多大兴趣,只顾登上天赐庙制高点,架起长镜头,拍了天赐川镇污染大场面,又掉转镜头,拍摄黄河峡谷村落旷野的冬日苍茫。
他们收拾家伙的时候,上香老者凑过来问,北京来的记者么?
两人惊异扭头,一位着装周正的老者站在身后,鼻梁上架着茶色石头镜,神情严肃得有些古板,很像个教私塾的老先生。
两人蒙了。难道碰上料事如神的高人?赶紧表白,我们是考察项目做生意的。
老者不理会,只管照实说。大老远的能来就不容易。镇上看了,再到县城看看,那哒(儿)污染更严重。一定要去县医院,找大夫、问病人、查病因。老百姓因为污染遭了大罪,上头有人管一管就好了。
敢问大爷贵姓大名?天赐湾村人?村干部?退休职工还是……
喝黄河水,靠黄河生,大字不识,谈何公干。村里边有人给娃过满月,县里来了有脸面的人物,人多嘴杂,不要去了。老者说完眨眼不见了。
好你个天赐湾!竟有这等蹊跷事。巧遇写匿名信的人了?至少与匿名信有某种联系。不愿暴露身份直奔话题,心照不宣,有点儿像传递情报的地下工作者。记者击掌称快,直呼天意,双双上香一炷。
京城记者们最后的行程锁定新民县城。县城的污染企业更多,天赐湾有的,县城周围都有,除此之外,还多了好些家小铁厂。污染更严重,环境更恶劣,男记者也不得不买了个口罩。
5
那天男记者在天赐川掏出京城印好的假名片,就让女同事为之一敬。这天进了新民县城,男记者要住环保局对门的宾馆,用心良苦,又令女同事刮目相看。
环保局招牌当街悬挂,实则在别的单位租几间房办公。男记者在楼上转了几趟,却不跟任何人搭腔,就像猎人在寻找猎物。更多时间,记者们马不停蹄找大夫问患者,又走访住家户和路人聊天。他们不拍摄不笔记只拉话闲聊,像是漫无边际,可污染之害,百姓心声,全都给问了出来。回宾馆后,他们再做整理。最后,环保为何“干打雷不下雨”不作为,成了最后要解开的谜底。
男记者胸有成竹,他在等待时机。周末傍晚,男记者的“猎物”进了一家大众舞厅,他叫上同事尾随而进,指了指舞池里一位蹦迪胖女子,看见了没有,戴玉,三十岁,大专文化,县环保局干部。什么时候把她搞定,什么时候打道回府。女记者心领神会。
戴玉并不漂亮,胖身材,大脸盘。可穿着时尚,尤其是脚上的红色高筒皮靴,据男记者观察,这是新民县城里的唯一。吸引男记者眼球的,正是这双红色高筒皮靴。戴玉走路快,下脚重,风风火火的像男人。单凭这一点,男记者就断定这是个心直口快的主儿。
记者们心有所图,步入舞池不时贴近“猎物”。戴玉只蹦迪,蹦得热烈而奔放。交际舞曲响起时,却独自落座歇息,分明是一个人来的。二记者凑上前坐在对面。
女记者搭讪说,大姐蹦得真不错。
戴玉看了他们一眼,哈(瞎)蹦跶,图开心为减肥。从哪哒(儿)来的?舞跳得很专业,一看就像是大城市人。
男记者赶紧接上话茬,大姐好眼力,我们从北京来,考察项目的,说着就递了张假名片。
说话间,女记者拎来三瓶饮料,戴玉不要。女记者劝说,大姐别客气,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交个朋友,请多关照。
喝了饮料,男记者邀请戴玉跳舞,她犹豫片刻,随之入池起舞。舞罢又一起蹦迪,男记者在京城都算蹦迪高手,又有两个异性舞伴不离左右,眉目传神,几下子蹦狂了,霎时间舞池里众星捧月,出尽风头。蹦累了,三人坐下聊天,陕北乡俗风情,北京胡同文化,海阔天空,唯独不提“环保”二字。
男记者见水到渠成,邀戴玉一起吃宵夜。三人打的到夜市,喝啤酒吃羊肉串啃羊棒骨拉闲话,毫无生疏之意。戴玉酒量虽大,却经不住劝酒,没几个回合,面色通红。
男记者故意问她,大姐做什么生意的?
戴玉摇头答,在环保局上班。
男记者故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大姐在环保局工作。污染这么严重,你们为啥不管一管,失职呀失职!要在北京,早该下岗了。
戴玉白了一眼不服,北京是甚,北京是首都,要像你们北京那么个管法,环保局长的饭碗早被人砸了。你没打听打听,在新民县机关单位中,环保局社会地位最低,办公条件最差,干事最不亢硬。
一提环保,戴玉牢骚满腹,顺口溜一套一套的。什么老板图挣钱,领导谋发展;什么发展是硬指标,越硬越好;环保好像“阳痿”,想硬也硬不起来。什么上班就是喝醉,工作就是收费,最大的失职,就是没有及时通风报信。
记者顺藤摸瓜,戴玉和盘托出。不通风报信是失职?记者不明白。戴玉说,知道“消息树”不?电影里的。鬼子要进村,放哨的人推倒“消息树”,环保局就是干这个的。二人惊喜不已,想要的东西,来得太顺利太完整了,反倒不知所措,频频举杯以表谢意。
戴玉喝得晕晕乎乎,似逢知己一吐为快。次日,她忙罢手头事,拨了女记者手机,对方关机;再拨男记者名片上的号码,是空号;跑到对门酒店一打听,客人早退房走了。戴玉满脸狐疑,感觉像是梦境里的邂逅,等她完全明白过来,已经两个月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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