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爱》:错过的叫爱情经历的是人生

2022-02-14 14:19 编辑:游夜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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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

  这段文艺腔的话语,出自张爱玲的散文《爱》。短短三百来字的文章,写尽了一个人的漫漫一生——

  一个被拐卖的女人,之后又被转卖,走过山重水复,经过风波无数。待到韶华逝去,她还会回想起年轻时候的爱情。

  一波三折的爱情,还没开始,就已结束。一唱三叹的人生,让人读来觉得像小说,又像戏曲。然而这是现实中的故事。

  之所以是真的,那是因为,这个故事张爱玲从听胡兰成那里听来的。被拐卖的女人,就是胡兰成的义母。

  当时,两人正处热恋,一有空闲就腻歪在一起,聊中外文学、看西洋画册、日本版画、朝鲜瓷器、古印度壁画。

  他俩也讲述私房话,和彼此的过往。胡兰成后来在书里说,那段岁月,他俩在一起,说话说不完。

  很多年后,张爱玲尘埃落定于美国,胡兰成漂泊流亡在日本。他俩都老了,都在文字里回望岁月。他在书里详写了这则真实的故事。

  如果将两篇文章比作绘画,张爱玲这篇小品文好似写意,简练含蓄;胡兰成的回忆则是工笔,精雕细琢。

  这个女子,夫家姓俞,大家都叫她春姑娘。关于春姑娘的身世,是她自己讲给义子胡兰成听的。

  也许从小被宠溺,也许天性使然,她非常娇横。小时候,典当伙计抱她玩耍,她非得骑在肩上。大人劝阻说女孩子家家不可以这样,她不管,偏要骑。

  上面有个哥哥,聪明伶俐,十几岁就学会开当票。下面还有个弟弟,也长得粉团玉琢。

  旧社会大多重男轻女,这户人家的老夫人偏偏最疼爱女儿。夏夜乘凉,母亲也要用帘子为她遮一遮,怕月亮晒黑了皮肤。

  人情往来,她与姊妹同去赴宴,身着百绣裙,头上金枝翡翠,打扮得花枝招展。元宵佳节,她邀朋引伴地去看花灯,笑语盈盈,众人围坐在一起赏灯、吃茶、嗑瓜子。

  塘栖本是一块优山美地,她每次节日里出门,便成为风景中的一道风景。家境优,相貌好,来说媒的人踏断门槛。

  二十二岁那年,她遇到了这一生难以忘怀的爱情,也是改变她人生命运的转折点。

  “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个少年也在那里,仿佛等着她似的。她知道他是邻居家的亲戚,也是来说媒的。

  也许因为羞涩,也许出于矜持,她连对方的简单招呼都没回应。然而内心既惊又喜,还生出感激之情。因为遇见他,她才分明意识到自己是女儿身。

  当下无言,转身逃回。却不知这一转身,便是永远的蹉跎。这是他俩第一次遇见,也是最后一次相见。

  有些人为了金钱利益可以枉顾亲情道义,纯真无辜的人,因此会栽在自己人手里。

  那年四月,杏花飘落,杏子将熟。春姑娘的舅舅来了,说是接外甥女去自家住段时日,和表姊妹们作伴绣花。

  不知是赌博输钱欠下了债,还是其它原因,他并没有把春姑娘带到自家,而是卖给绍兴城里富贵人家作妾。

  春姑娘平日里很少出门,不知人情世故、人心叵测,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遭人拐卖,而且卖她的人竟是自己舅舅。

  新婚之夜,她在洞房里大哭大闹。那种情形,或许就如一句台词——你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情急之下,她打了那富家少爷一巴掌。

  之后,春姑娘又被转卖给浙江上虞一个姓章的男人。章先生家境殷实,人又斯文,擅长丝竹,很有文人的风雅,更主要爱惜她。

  俞家上代做盐柴生意发家,在当地很有名声。那姓俞的男人属于农家子弟,有一股乡土气。春姑娘第一眼看到他,还以为他是做猪肉生意的屠夫,也叹息自己一朵鲜花飘落至泥土。

  虽然缺乏一些生活的情趣和浪漫,但俞先生为人厚道,事事倚重春姑娘。虽然心有不甘,相比之下已算谋得好归宿。

  一个命运坎坷的女人在漂泊辗转之后,最终在平实人家尘埃落定。这种际遇,落在胡兰成的眼里和笔端便是:

  十来岁的胡兰成见到了义母春姑娘:“生得吊梢眼,水蛇腰,像京戏拾玉镯的旦角色。”

  在他印象中,义母不但人长得美,做事又争强好胜,就像《红楼梦》中王熙凤似的人物。

  他跪下,行礼,喊一声母亲,她笑着搀起,又连忙去房间取出银项圈,往他脖子上一合,麻麻利利地戴上了。

  他后来能去杭州读书,全靠俞家资助。放假回家,大多日子住俞家,跟在义母身边。

  她在檐下绣花、去谷场晒谷、到田畈上送饭,胡兰成都愿意跟随身后。她给他做红桃绿叶的笔袋,给他讲寒门子考中状元不忘尽孝的故事,她总是想把他打扮成戏文里读书小官人的模样。

  其中心思与用意,胡兰成自然明白。只是他有自己的想法与追求,不愿做他人绣罗上的金鹧鸪。

  义父病逝时,义母一边劳心费神料理丧事,一边要与觊觎遗产的侄子斗智斗勇,忙着争讼打官司。进进出出,落在胡兰成眼里,义母更是个女强人。

  再后来,春姑娘不但对胡兰成与其妻子显得面酸心硬,就连自己亲生儿女也虐待,有点像张爱玲笔下的曹七巧。

  大半生已经过去,最终被她找到了娘家。没有团圆带来的欢喜,却是落寞的苍凉——父母都还健在,兄弟中有的已故,家道败落,反而要她接济。

  娘家人去俞家走动,还得承奉她的笑脸。他们越承奉,她就越生气,也就越没好脸色。

  一个人的命运,犹如风吹花谢,零落到书卷文字,不管三言两语还是连篇累牍,都是对现实人生的缩写,甘苦自尝,纸短情长。

  即便过得很委屈,怀了很多怨恨,即便跋山涉水,再也回不去,若能有一段爱情,即便是短暂又单薄的爱情,也足以让人有所怀念,像心里藏着一块糖。

  现实生活中,我曾听一位女性长辈在回忆里设想——如果当初,没有拒绝那个人,说不定就嫁给了他,日子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糟心……

  我默默听着,并不反驳,却在心里思忖——可能真的会比现在顺心,同样有可能比现在更加烦心。生活是一棵长满可能的树,谁说得准呢?

  如今,我渐渐能够体谅往好的方面的遐想。生活中吃了太多苦,遭了不少罪,经历的叫人生,错过的叫爱情。既然只是空想,为何不想得美好些?

  遇见与错过之间,能有空幻而朦胧的甜美往事令人回味,也算是一种苦中作乐吧。

  故事里,那个老了之后还常常说起春夜、桃树和那个年轻人的春姑娘,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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