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断沙溪

　　——写给我曾经的爱人
　　阿花，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未曾忘记你的名字，忘记我们执手相携共同走过的岁月，忘记彼此海誓山盟的爱情诺言。所有如花的往事或不如花的往事，都可以在我的脑海里顽强地再现。就像一部陈旧却充满激情的老电影，只要我轻轻地拧开回忆的开关，只要我心甘情愿地踏进怀旧的泥潭，我就会跟你重逢在过去的时光里。就像一首老歌中唱的那样：从来不曾忘记你。我又怎能忘记我曾经的爱人呢？你不但走进了我的记忆和血肉之躯，而且让我一次次无法拒绝地抵达人生的伤感车站。在那个不堪回首的远方，我望见了你苍凉的背影和掠动的长发，我望见了你流泪的眼睛听见了你无奈的长叹。你是不是跟我一样开始不停地追问：我们为什么会这样究竟为什么会是这样？于是我有充分的理由踏上怀念的旅程，在无限的失落和伤痛之间，看到芳菲的爱情花朵悲哀凋零的那一瞬间，仅仅一瞬间，就足以令我今生无从安宁或快乐。
　　
　　阿花，我曾经恨过你，就像我曾经恨过自己瞎了眼睛一样。因为你并不是性情中人，因为你背叛了爱情和我们共同的誓言，因为你在我最困难最无助的艰难时刻抽身而去。你知道，我是因为你走进这座陌生而美丽的江南小城的，你的飘然而去，就等于把我流放到精神的茫茫荒原。但是时隔这么多年了，堆积在我内心的怨恨早已如烟散去，剩下的只是你对我曾经的好和曾经的付出。我希望你也能够这样，能够记住我义无返顾的慷慨付出。就像花开的那一瞬间，我能够记住的是从岁月缝隙里流淌而出的芳香，而一切关于美好的点点滴滴，都值得我细细品味与收藏，在生命最后的晚霞里，我是想看到天使最纯真最生动的微笑么？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早已远离了恩恩怨怨的阴影，让自己的心胸宽广一些让自己的记忆美好一些。就像一位浪漫主义诗人所吟的那样：我要披着月光踏上归程我要带着清脆的鸟鸣回家我要把所有的眼泪擦干我要带着感激谢幕舞台……是的，我有什么理由仇恨一个跟我共同生活过的女子呢？你曾经的接纳和付出，你曾经的温柔和痴情，就像一道闪电照亮了我青春的天空。所以从前的那个阿花，就款款行走在我追忆的旅程上。我发现所有的温情和美丽，都可以汇聚一身，都可以在过去的河流里一一生动再现……我是想用破碎的花瓣搓洗重创的伤口吗？我是想在伤口之上种植一朵火红的玫瑰吗？不知道。
　　
　　阿花，你还记得二十年前那个明媚的春天，你柔情蜜意地给我书写的第一封信吗？我还十分清楚地记得，那封信一共888个字用了两彩纸。因为这封信我不知道阅读过多少遍，因为这封信曾经贴在我跳荡的胸膛前，因为这封信让我看到了梦幻中渴望的风景……那时候我在西北你在江南，在曼妙的鸿雁传书的旅程上，我们开始了天涯海角、刻骨铭心的恋情，你在我青春的画布上日渐清晰。我不知道，爱情是可以如此的荡气回肠？爱一个人可以如此的痴迷和忘我？更让我不知道的是，这是一个悲剧大幕的徐徐拉开！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那时候我们也许并不知道，生活将会无情地篡改爱情的初衷和纯真。阿花，在两相守望的漫长时光里，你一共给我书写了184封书信，这些信件是我记忆中最生动抒情的一部分。这是你少女隐秘情怀的诗意展示，并让我读懂了你的真爱听到了你热烈起伏的心跳。我想今生今世，你就是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另一半了；我想今生今世，我们就要遵循着那古老的爱情誓言，去深情地朝夕相处、白头偕老了……很遗憾，我们的脆弱的爱情与婚姻，经不住生活铁捶的轻轻一击，它就像玻璃一样轻易地破碎了，碎了的还有我那颗流血悔恨的心！
　　
　　阿花，还记得我最初难忘而尴尬的江南之旅吗？那是一个热烈明快的夏天，当我如期出现在这座风景如画的江南小城，当我如期出现在你亭亭玉立的身边，我们像世上所有分离太揪的青年恋人一样紧紧相拥。在一次又一次忘情的拥抱与亲吻中，你眼里的泪水打湿了我激动的心扉。我以为快乐与幸福可以顺利降临，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我们的爱情遭到了你母亲的强烈反对。现在想起来，如果当初听从了你母亲善意的劝告，我们就不会堕入错误的感情河流。我那时候的心情相当复杂，因为我模糊地意识到，没有一个良好开端的爱情事件，就很难拥有一个完美流畅的结局……当我怀着无限的失望远离南国的天空，当我回到风沙簇拥的西北边城，我不久就收到了你发来的分手信件，你说虽然我们彼此真心相爱，但现实是残酷的，残酷的现实注定要把我们生硬地分开……读着你无奈而伤感的文字，我还能说什么呢？或许这就是长痛不如短痛吧？或许我们必须听从命运的摆布吧？从此半年之久彼此没有联络，我以为一切都可以从容地结束了，我以为你彻底把我忘记了，我以为你只能是我记忆中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妹了，我以为你已经投入了另一场轰轰烈烈的伟大爱情……我根本没有想到，你是如此的任性与执着！你是如此的刚烈与冒险！你突然的离家出走，完全颠覆了我幼稚的盲目的判断。
　　
　　阿花，我没有想到你是如此的勇敢与决绝！我说的是1989年那个异常寒冷、大雪纷飞的冬天，当你不远万里、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我惊喜的视野，当你用热切而悲壮的眼神望着我，我就知道我没有退路了没有选择了，但我不知道我即将因此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时候你已经技校毕业，在一家大型钢铁厂当行车工。在相互没有通信的半年里，你的身影你的微笑已经淡出了我的脑海，现在你突然站立在我的眼前，一切反复又回到了从前。我相信发生在青春天空下的爱情，是没有多少理智可言的，就像当初的我被你感动得一塌糊涂。你穿着一件厚实笨重的绿色军大衣，你脖子扎着一条雪白雪白的围巾，你深情而明亮的目光似乎在告诉我：为了我们共同的爱情，我似乎什么都可以放弃。当二十岁的你偷偷在单位开出结婚证明踏上开往大西北的火车时，就意味着一场错误的婚姻就要发生了。在这里我丝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恰恰相反，正因为你当初的勇敢与决绝，我才终于找到了祝福你的理由。光凭这一点就可以弥补我全部的悔恨和缺憾，就可以原谅你两地分居日子里的红杏出墙……我力图表达的是，那时候的你是多么的纯真和执着，你就像我生命里必须遭遇的克星，你一下子照亮和摧毁了我既往的天空。
　　
　　阿花，你应该明白，1989年的冬天是我们共同期待已久的人生之春。在西北边城一座温暖的居室里，我们共同阐释了一部惊天动地的爱情童话。你的千娇百媚，你的柔情万端，使现在的我忘记了早已跌进的人生黑谷。我想这不仅仅是血乳的交融，而且还是心灵无声的呐喊与叠合。现在追忆起来，我只能为当初的虚荣感到悲哀。我想许多男人面对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时，都会丧失原有的理智与判断能力。我说的不仅仅是彼此在年龄、阅历和性格上的差异，我是想直抵自己的灵魂深处。就像当初人们赞誉我们郎才女貌的最加组合我沾沾自喜一样，我确是陶醉在儿女情长的温柔乡里。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快乐的巅峰后面是一个巨大的落差，我将因此付出惨重的代价……当短暂的蜜月结束以后，当你的倩影消失在南国苍茫的烟雨里，真正的考验就已经不可避免地降临了。就像两只相思鸟在遥远的时空中，开始了不知疲倦的往来、穿梭、寻找和停泊，而这种浪漫维系情感的方式，从一开始就令人生疑，就注定是脆弱和不堪一击的……阿花是这样吗？
　　
　　阿花，我知道在漫长的三年两地分居的生活中，你经受了怎样心灵的痛苦的迷茫与煎熬？就像知道当初的我，在许多你缺席的孤独的日子里，浓稠的相思雨是怎样打湿了我起伏的胸膛？但这是我们共同的抉择，我们别无它法，我们只能焦灼的等待团聚那一天的幸福到来。在这度日如年的三个春秋里，我们聚散离合，我们悲喜参半，心灵在巨大的生活落差中惊喜、震撼和困惑。但那种短暂的相团聚与久长的离别，又是多么的深沉、执着和单纯？就像我在《伤感车站》里书写的那样，每一次的相聚与离别，都在彼此的心中掀起情感的风暴。时至今日，我依旧无法忘怀在即将开动列车的车厢里，我们难舍难分、就像生离死别的情形，你悲楚的泪水和无助的眼神，让我看到了一个不太真实的背影……正因为这样，我可以大度地谅解你情感的出轨。因为我知道，在我缺席的漫长时光里，你对这种业已存在的婚姻方式产生了极度的困惑和动摇。所以在无法说服你的情况下，我只能南下向你靠拢，向那座陌生而美丽的江南小城靠拢。我在努力缝补婚姻的裂缝，但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把这个裂缝愈拉愈大，并最终悲哀地两人亲手葬送了来之不容易的爱情和婚姻……
　　
　　阿花，当三年漫长的备受煎熬的分居生活结束后，当我满怀信心地出现在烟雨苍茫的江南小城，当我如期莅临你曾经孤寂的身畔，我多少感到失望。因为我的到来，似乎并没有给你带来团聚的喜悦与心灵的安宁。虽然我们娇小可爱的女儿小雨已经降生，但我还是隐约地感受到，肉体的狂欢永远无法淹没心灵的寂寞与疏远。事实上你依旧没有忘记你所谓的初恋男友，而彼此之间的同床异梦，更加深了你的迷茫与痛苦，你恨上自己的同时也恨上了我，而事实的真相是你率先闯进了我的情感生活。此时此刻，我多么渴望你能收心忘记旧情，把温暖的爱情火焰重新燃烧到我的身上？但奇怪的是，你走进了情感的怪圈和生活的死胡同。在如此严峻的情态下，由于你的任性与怨恨，分手似乎成了彼此解脱的唯一手段。是这样吗阿花？是你亲手残忍地打碎了这面蒙尘的婚姻的镜子，是你冷漠地从我流血的胸膛上踏了过去……我早已知道了命运的底牌，就像你当初在婚姻里追求所谓的爱情无疾而终一样，因为健康的明朗的爱情马车，永远承载不下卑微的自私的第三者……
　　
　　阿花，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都已经人到中年了，并且还要无奈地步入人生的老年，直到死亡把我对你的记忆彻底埋葬。因为爱是不能忘记的，因为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因为我头上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因为我已经看到了滚滚红尘的后面，你那双凄迷的幽怨的眼睛……只是我依旧心有不甘，我为什么始终没有学会放弃和遗忘？尽管如此，我还是要真诚地感谢你陪伴我走了那么人生一程，欢乐也好痛苦也罢，一切的一切都从指缝间悄然流淌过去了，剩下的只有破碎的残梦，剩下的只有叹息复叹息……
　　
　　已经很久很久了，我对自己也对同在江南小城的你默默地说：我必须赦免你的罪，就像我必须赦免我的罪一样，但我永远不会成为天使，就像你永远不会成为我身上一根肋骨一样……相信我，在爱情花朵凋零的那一刻，我的心实际上已经死了，我开始的是另外一场从容自在的人生。4080字
　　
　　西风2006年12月28日圣诞之夜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