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之七日念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那盆花由盛开到枯萎，到现在一截一截，断裂成尘。我决定，重新提起我的手提箱，去外面走走。
　　有些东西，终于断裂。发出最后的呻吟。它们都存在了太久。是时候将昨天埋葬，唱一支悼歌，祭奠那些美好的昨天。那些个有他的昨天。
　　我的东西并不多，简单得像个流浪汉。有没有一个地方肯收留我，安度余生？
　　凌乱了太久的房间，突然明朗了。不再拥挤的地方，空荡荡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书桌左边的第二个抽屉，锁都已经落上了尘埃。有多久我都不曾碰过它了，久到我忘记了今天是哪年哪月哪日。锁已经坏了，金属的碰撞声，把时间和空间同时扯碎，以抛物线的姿态做自由落体运动。抽屉的开启声，呼吸在瞬间戛然而止。
　　嗨，我终于有勇气重拾这本日记。天蓝色的封皮上，写着“希望的种子”。我还记得那盆花，那个他，那些个遥远的昨天。

　　2009年7月7日
　　今天是七夕，我抱着他寄存在我这里的那盆花，走到了第十三个有海的城市。
　　海子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可是时间已经延伸到了仲夏。距离他离开已经八十三天了。在这段时间里，我走过了十二个城市，十二个有海的城市。可那盆花还没有开，我还在等待。
　　有个人，送了我一枚偌大的贝壳。那人说：“这个很适合你居住，田螺姑娘。”这是我遇到的第二个奇怪的人，当然了，第一个是他。我会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说：“我的花喜欢你，我可以认识你吗？”
　　我放下了我的手提箱，捧一卷书，住进了贝壳。偶尔抬头看渐变蓝的天空，有海鸥四五只飞过。将昨天和今天划清界限。浅黄色的沙土在手中流走。手中流沙，我只是不想让他也滑出我的生命。
　　海风吹得我闭上了眼。睁开眼后，意外的发现那盆花开了，是灿烂的七色。也许，面朝大海，不是春暖也会花开。我想。
　　对不起，我想他了，我想他是不是就要回来了？先睡一觉吧，明天，我就要回小城去。
　　
　　那些勇气积累了这么久，终于敢正视那些久远的过去了。指尖滑过有褶皱的面。字迹依旧清晰，却老旧哀沉。
　　做过深呼吸后，也许面对不难。面的婆娑声，以前我最喜欢的声音，现在听来有些遥远失色。又翻了一，继续看下去。

　　2009年7月8日
　　我又要在火车上过完这一天。
　　那盆花被黑布包裹着。其实，天气很好，有淡淡的风。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那盆花。关于他的东西，我总是想自私的占据。
　　其实，我应该对他说声抱歉。在他的不辞而别后，我有去过那些大大小小的花店。没有人认识这种花。在昨天之前，它还没有开过花，在昨天之前，我曾将它当做野草。
　　把窗帘掀开，我喜欢沿途的风景。只是一个人回家，一个人享受。也想过就这样在火车上度过一生。但在一些遥远的地方，总会有我的眷恋，一直牵绊着。
　　这是他离开的第八十四天，又将随身携带的日历撕掉了一。花开了，也许，又也许。明天，或是几个明天之后，他就会回来。
　　将花抱在怀里，心中默念：
　　请帮我带他回家。
　　
　　我还是可以嗅到很久以前，旅途的味道。有风的腐朽，和花糜烂的气息。像我很久很久不曾用过的那些器物，都已经寿终正寝。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应该往前走一步，先把窗户关了，再打开门。生活就是反复着这个动作，一遍又一遍。
　　其实，整理好昨天的心情，一切都在变好。
　　2009年7月9日
　　终于回来了，这座小城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那些熟悉的街道有了几个陌生的店面。只是房间里有了一层细细的灰尘。
　　把有关于他的那些东西，整理好，放在床底。他就要回来了。不要告诉他，我有很想他。即使是很想很想的那种。
　　打开被我冷落了八十五天的手提。右击，点击“删除”，再点击“确定”。将回收站里的文件再一次删除。我只是不想让他知道，其实我还很想他。
　　于是，所有关于他的记忆消失了。我的孤单，鳞次栉比，排列成行。
　　我想，我是需要做些什么来安慰遗失的感觉。可是我的电视坏了，我的书早已经进了废品回收站，我的手提还没来得及联网。剩下的只有那只笔。
　　可我不想抒什么情，也不想去玩什么文艺。
　　在余下的时间里，我宁愿趴在沙发上，望着那盆花，把空间都看透了，也不见时间倒转。他会不会在不经意间听见我的思念，然后以光的速度回来？
　　
　　这本日记只记了七篇。在花连续开的七个日子，在七个想他想得把所有清空，把自己抹去，一切留给他的日子。我的希望和祈求，最终也会碾落为泥。踩在脚下。有些哭泣声，早已经听不见源头。
　　再翻一，那个七天，我没有掉过一滴泪。是真的。

　　2009年7月10日
　　“如果我变成回忆，都怪我太不争气，顽固的烂在空气，霸占你心里每一寸缝隙-------”
　　QQ音乐里还放这首已经老了的歌。其实，我是有些担心的，他会不会成为我的回忆，在我的明天里消失觅迹。我还是愿意相信，他只是出去走走，然后回来娶我。他说过，他的花喜欢我，他会来娶我。
　　关了音乐，打开电视，除了新闻就是广告。看那些虚伪的厂家找一些虚伪的人拍什么洗面仪的广告。一个个满脸红豆暗疮，让我觉得恶心。我的洁癖是他养出来的。干净的皮肤，干净的衬衫，干净纯粹的微笑。只有他才会拥有的美好。
　　我今天总是想起他站在阳台上，抱着那盆花，看天空的侧面。嘴角三十度的微笑，是百度里搜索不到的。我有偷拍过他，那张照片后来成了我手提的桌面。
　　其实，关于手提里有关他的文件，我全拿U盘拷下来了。
　　我想念他干净纯粹的微笑了，在他离开后的第八十六天。
　　
　　心如止水，用这四个字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最好不过。面对那些陈旧的文字。也可以轻松地微笑了。我终于清醒过来，在多久之后。弹去脚的灰尘，抬头平视前方。回忆太美太累。紧抱回忆的人无法飞向未来。
　　于是我把记忆写成故事，说给风听。
　　2009年7月11日
　　——喂，他的花还要吗？
　　终于把说说刷新了。他的头像还是灰的。侥幸的心理告诉我，他会看得见的。
　　难熬的日子又来了，生理的疼痛总是免不了，躲不掉的。脸色如纸惨白。没有人会为我送药来了，他还没有回来。我光着脚坐到了客厅的门脚。等他将门铃按响。
　　今天是他离开的第八十七天了，是花开的第五天了。
　　不，我不能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在他回来之前，我应该好好的，也必须好好的。于是乎，我扎起了常年散在腰际的长发。我的头发又长了好多。我想，还是剪了吧，换一种心情，换一种希望。
　　头发落地的声音很轻，我却听见了呻吟。有关时间的，空间的，和其他的。
　　那盆花呀，请你借风告诉他。
　　现在的我，有一排齐齐的刘海。
　　
　　伸手抓了把头发，才发现自那以后就一直没有进过理发店了。刘海长长了以后，就成了现在的中分。头发已经齐腰了。明天，我又要去一次理发店，再剪一次短发，对我的昨天，对他，说声再见。
　　2009年7月12日
　　今天是花开的第六天，是他离开的第八十八天了。
　　去外面吃饭时，路过超市。带了两桶油漆回来。我要把原来白色的墙壁刷成绿色。我想，不只有我，还有这座小城，也会期待他的回来。
　　只是这浓浓的油漆味，让我闻不到他的味道了。我开始慌了。那盆花被我从阳台移到了卧室。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仔细看这花，比以前开得更盛了。
　　日记本封皮上的那几个字，被我填了又填。我将“希望的种子”种在日记本上，如果他回来，我会把我的日记交给他保管。如他把花交给我照顾。
　　我开始画画，画这花的模样。在墙壁上，在衣柜上，在窗户上，在一切可以画画的地方。我只是想让他看见，即使是夏天，他的花也会开得灿烂。若他可以看到，一定会扬起干净纯粹的微笑。
　　若他将要回来，我会以扑灭烟花的姿势欢迎。
　　
　　不知不觉，已经在书桌旁坐了一上午。时针已经转了好几格，停在12的位置不再转动。连它也坏了。风起，尘扬。我决定把墙壁刷回白色，告别我的流年。关于我的梦想，我会继续去流浪。明天，或是后天，我想去维尼小镇看看。
　　我的念想，与向往有缘无分，与现实有份无缘。指尖合上日记的声音，如尘埃落定。我该把故事写个结尾。
　　2009年7月13日
　　今天，已经是花开的第七天了，他离开的第八十九天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前天发的那条说说，底下的评论有了十九条，刚好构成一个轮回。有人问我，那个他是谁，也会有人说我神经病。我并不打算回复任何人，直到我看到一个陌生人的评论。
　　“如果是七日菊，他就不会再回来。”
　　我从没有听过这种花，为什么这花，他就不会回来了。他说他喜欢那盆花，他的花喜欢我，他说他以后要来娶我，他一定会回来的。
　　还是打开了网，在百度里输入“七日菊”三个字，那些答案模棱两可。
　　传说，七日菊，花开七日，在主人死之前的第七天开始盛开，连开七日，不败不落。
　　我想，这只是个传说，与现实无关。他不会一声不响的丢下我一个人承受孤单。脚步却异常沉重。我不知道，是怎么走到，走到那盆花面前的。还好，它还开得很艳。这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傍晚的时候，最后一丝余晖从我的指缝溜走。连开了七日不败不落的花，瞬间枯萎。
　　回不来了，回不去了，他说过，他会回来娶我的。我终于明白什么叫“时间太瘦，指间太宽”。
　　
　　现在，那盆花已经成了尘埃。用手轻轻的捧一把。拉开满是灰尘的窗户，向外扬去。花里有他的气息。风会把他的气息带到我会去的每一个角落。
　　是谁唱起了那首《如果我变成回忆》，我也不会再面如死灰。我走过的十三个城市会比以前更美。因为那盆花曾在那些地方生长过，因为那些地方有他的气息，散落在天涯人海。
　　我用一个荷包装下一堆泥土，我就要去流浪了，带着他的遗憾。
　　苏牧，我现在很好。如果我再碰到那个送我贝壳的人，我会回赠他一株四叶草。然后，我会把七日菊的尘土交给他。最后，我会带着那枚贝壳嫁给他。
　　若是有一天，我累了，厌倦了漂泊。我会回到我到过第十三个有海城市，在那里安度余生。
　　苏牧，你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