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恋大漆河

　　大漆河，原名“小河”，因流经大漆（原小乡驻地）脚下，养育一方水土，自然成习惯，人们叫它大漆河。大漆河也是乌江干系的一条支流，其上游是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下辖的小河镇，下游是沿河土家族自治县和平镇和黑獭乡的交界处，统称小河口。
　　
　　第一次听说大漆河，那是因为同学的介绍，他是大漆河脚的人，他说：“大漆河很漂亮，有清清的水，绿绿的草，蓝蓝的天；有宽阔的沙坝，俊秀的乌杨树，小小的乌篷船；有渔人江游的浪漫，有白鹭亲密的爱情，有牛郎对唱的山歌，还有许多不知名字的小鸟，鸣叫着村庄的四季，人化自然，和谐共生。”
　　
　　家乡有山，山上有树，林下有水，山水林园，便是家乡的美丽，也是极好的自然……假如有时间，我一定要去，去看那条清纯的河流。
　　
　　同学说：“大漆河水性温柔，慈善致美，暖暖融融，犹是春来花开的时候，流水轻歌曼舞，婉转悠扬，令人迷梦。沙坝玉洁冰清，胸怀坦荡，人行里边，尽情释怀，放逐心情，怡然自乐。夏天到来，特别是晚上，去沙坝纳凉，更是难拒清风的爱抚……小时候，我常去河边洗澡、洗菜、搂虾、钓鱼，或牵牛到河里喂水。”
　　
　　第一次去大漆河，那是一九九二年的夏天，我刚刚从学校毕业，等待工作分配，同学特意邀我去他家玩耍，包括另外三位同学。第一次去大漆河，先去看河沙坝，踩着绵软的河沙，淘淀心灵的感觉，特别舒服，我就想无限地走下去，走到河水的尽头，走向遥远的天边，走向人生梦想的地方。大漆河真是名不虚传，漂亮极了！风光秀丽，美境如画，似若人间仙境，我回忆从前，一一对照，比同学原来所描述的情景，包括我后来的想象，还要更胜一筹。
　　
　　我走到河边，脱下衣服，与河水亲近，很长时间都不想离开它……浸入流水的浪漫，聆听清脆的歌声，感觉河水应邀与挽留的盛情——远方的朋友，您好！欢迎来做客，分享你的快乐与幸福，也是我的快乐和幸福，假如你愿意，我会伴你到天涯海角……拉着你的手，浸润你的身，就像捧着你的心。
　　
　　那沙坝中间，有一片乌杨树，绿树林荫，远看成巨大的“伞”字形，活像草原上的“蒙古包”。走近林下，格外舒畅，地上的鹅卵石，自然相拼，泥沙其间，浮泛小草青青，如同天然的棋盘布局，尽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博弈。
　　
　　据说，那些乌杨树是天然生长，自然成河道风景，其中有些树，比较高龄，似乎与河水的诞生相同，树皮沟壑纵横，仿佛皮包骨头，但观叶色，却没有因为树干的衰老，而失去青春的靓丽与光彩，那林下的故事，早已成为悠久的历史。
　　
　　第二天夜晚，我们又去沙滩上，再看乌篷船，白鹭双飞，渔火星星，既而顺着流水的音符，模仿邓丽君，唱《月亮代表我的心》，一路慢步，轻若绵沙，等待月挂树梢。一会儿，我们又坐下来，随躺在沙滩上，尽享卵石的自然按摩，随意明月，清风抚慰，涛声依旧，余兴逍遥。时而，又数着天上的星星，游历深邃，放飞所有的往事与梦想。
　　
　　一九九五年的腊月初七。那天，天气非常寒冷，西风扬扬，飘洒着梨花般的雪团……我在屋里看《朱元璋的故事》，忽听外边有人喊，就兴冲冲地跑出来看，发现是我的同学来了，随在后面的，还有两位姑娘。
　　
　　同窗学友，几年不见，非常高兴，真是难得的好心情……两年前，因为工作上的事儿，我遇到了一些麻烦，心里郁闷，整天就呆在屋里看书，不想出门。在寒冷的日子里，能有同学想到我，便来家里玩耍，陪我聊聊天，甚而欣慰。
　　
　　晚饭后，同学与我单独闲聊，我们从回忆学校的生活开始，进而谈到学习和工作，还有上次去大漆河玩耍的事儿，他突然问我：“你找朋友没得，如果没有，我就给你介绍一个？随我一路来的，那个高个子姑娘……”说起这事，我拿不定主意，一是太突然，来不及思考；二是得让父母知道，便征求他们的意见。
　　
　　第二天，我陪她去看“荔枝峡”风光，于彼此的交流中，我把话儿挑明，她要求我去她家里看看……忆往沉思，没有想到，第一次去大漆河，我就中了丘彼特的箭。听她说：“那次，你们下河边去，我刚好赶小河回来，在河脚碰到你们……”
　　
　　次年春天，她踏上南去的列车，到深圳打工，虽然远去千山万水，但却没有远去故乡河脚的那个夜晚，她说：“我曾想过很多次，准备给你写信，但找不到寄信的地址，想来想去，只有将你暗恋在心里。”
　　
　　两年后，她回家过年，又打听关于我的消息，同学说：“反正我没有听说他结婚，但至于有没有女朋友，我就不清楚……”于是，她决定西行，叫我同学引路，便带上房下的妹妹，翻山越岭，伴随雪花的飞扬，来到我的家里。
　　
　　再翻印象，还是从前，她说：“自从那天晚上以后，我就好像一直在那里等你，哪怕梦回唐朝，还是当时你走路的姿势，以及远去的背影，于后渐渐，就有那种感觉……其实，我都猜测过，你一定是他的同学，但不知你是哪里的人。有一次，我去你同学家玩，也打听过你，可是他也不知道你家住哪里，只是说：“你是山那边的人，好像要过乌江，很远很远……”本想单独来找你，又找不到相见的理由。
　　
　　第二次，她一个人来我家里，我们重复着上次的话题，便向她表明了内心，同时也转告了我父母的意见。第三天，我随同去了她家。当晚上，她父亲就含沙射影地说：“清寒临门，藤萝缠树，似无选择；隔河远亲，低手绣球，难有情愿……”听了他的话，当时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感觉情况不对，于是反驳了他的观点——有志不为穷，无志何又富，钱来钱去，能留多少？古往今来，家贫家富，几人能守，又几人能长？为此，一餐晚饭，让我哽着心灵的悲伤与眼泪，而草草地结束碗筷。她见我不高兴，就反复解释，可是不管这样，面对她父亲的冷眼，我不得不对“贫富”二字作深刻的剖析：一个人因为出生环境不同，常有截然不同的人生，很多时候，很多机会，不是没有胆识与勇气，而是因为缺乏“资本”，最终人穷气短，便作离开的选择。
　　
　　第二次去大漆河，是我心灵的伤痛，什么沙坝、乌杨树、渔歌等等，一切皆无心情，从此以后……因为我已经将她父亲的话儿，原本记录下来，算作她身上的“账”，便付给了她。第三天，我走的时候，她十里长亭，远路相送，仿佛就重复那些话——这次……这次……你不要计较，父亲老了，会说错话的，原谅他吧！便问：“你回去以后，准备几时来？反正我在屋里，哪儿都不去。”
　　
　　不久，她遭到一场灭顶之灾，因为翻车，差点丢命，而且住院将近一个月。期间，她多次想到我，希望……然而，信息的闭塞化作了她心灵的遗憾。出院以后，她又来到我家，我看到她，蓦然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怎么……当我的疑问还在无限地省略时，她的眼光早已碎落一地，低头无语，不自觉地摸着嘴上的疤痕，泪水以白：“我……我已经……可恨的厄运，怎么降到我身上？但没有办法，我又能说什么呢？也许从今以后……”
　　
　　相隔月余，她第四次来到我家，关于她父亲的话题，又成了我们之间难以越过的沟坎。有时候，我也在想，转嫁她父亲的“账务”，于她很不公平，可是不管怎么努力，终是难解，特别是那种刻骨铭心的刺痛与嫌贫爱富的阴影。
　　
　　三年后，我在另一个地方遇到她，当我再次回忆大漆河的时候，她更是平静，说：“我已经出嫁，就在这个村上，现做了母亲，每天都有自己的事情，很少回娘家。今年，还是春节期间去过……”话语间，还是甜甜一笑。
　　
　　大漆河，我所留恋的地方！
　　
　　2010年9月25日于晓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