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棵枣树
2017-06-28 15:48 编辑:云彩间
漫步于博友的博友竹林轻风的后花园,居然发现北京鲁迅故居的两株枣树依然活着,而且活得苍劲挺拔、硕果盈枝,无法抑制的窃喜如春潮般荡漾开来,倘若哪一天亲临北京,那两株枣树是必定去拜谒的。因为那两株枣树在我心灵的原野上已足足生长了三四十个年轮,从枣树就是枣树的童真单纯到枣树并非枣树的成熟深邃,封建传统礼教桎梏下的悲剧爱情像钢针般刺得人心痛。
“在我家的后院,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但凡拥戴鲁迅先生喜欢先生散文的国人,相信都会和我一样魂牵梦萦着这两株神秘的枣树,还知道鲁迅先生以无比挚爱崇敬的心情,借枣树讴歌在黑暗中傲然挺立、坚强不屈的勇士。其实,“五四”退潮后的彷徨、消沉、无奈,鲁迅先生不可能不想到自己的处境,将灰暗的思绪寄予一种意象流露于文字,对一个文学家来说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情。上苍就这样,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连鲁迅先生这样的文豪也不例外,为他打开了才俊的窗口却关闭了爱情的大门,即使在生命的晚期找到了真爱,内疚与负重幽灵般控扰着他,难得全身心的轻松自在也是可想而知的。由此可见,的另类所指无疑就是自己和原配夫人朱安了。
朱安是旧中国封建思想束缚下贤淑良女悲剧人生的缩影,二十八岁与鲁迅拜堂成婚,开始了有名无份的周太太人生。她知道先生不喜欢自己这双烙印着封建礼教的“三寸金莲”,她知道先生嫌弃她腹中不长丝毫诗书经纶的荒芜,她知道自己不是先生志同道合、心有灵犀的女人,可她更知道被男人休回娘家后命运的残酷。她就这样默默地忍着,新婚之夜丈夫睡的是母亲的床榻,她空守着新房与豆灯相伴到天亮,她没有恢心失望,继续等着丈夫心生怜悯享受蜜月鱼水之欢,享受一个女人应该享受的幸福。一天,两天,三天,先生依旧身影无踪,竟不辞而别重返日本远洋东渡了。她没有埋怨先生,她要像蜗牛一样慢慢爬行,直到爬上先生喜欢她的那堵望不见顶端的高墙。
与其说她是周老太太为儿子指婚为媒的儿媳,不如说是周老太太为自己名正言顺聘来的一位仆人。朱安为了朱家的颜面也为了自己的颜面随周府举家迁居北京。她为大先生的做衣服鞋袜先生不穿,她为大先生做的饭菜先生不吃,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便花在周老太太身上了,她的用心和精心再加上她的聪慧勤快,自然会博得周老夫人的欢欣。老夫人希望看到朱安和儿子的结晶,朱安又何曾不想呢?她原以为和鲁迅生活在一起她这只蜗牛有机会向上爬行了,没料到一个女人的期待犹如一条无以抵达的巅峰,分居、冷漠、无语,朱安的美梦被残酷的现实击得体无完肤,她痛心疾首地对婆婆道:“大先生一天连句话都不和我说,我怎么会有自己的孩子呢?”
是啊,她怎么会有自己的孩子呢?从新婚之夜独守空床直到二十个春秋孤灯伴影,她这只没日没夜爬墙的蜗牛累了,大喜日子为了讨大先生开心她穿着塞了棉花的大鞋弄巧成拙;婚后的日子为大先生精心缝制衣物先生扔了。终于有一天先生主动对她开口了,话题是一种食物特别好吃。她不假思索随声附和“的确好吃,她吃过的。”鲁迅的心彻底凉了,日本的美食她听都不曾听说竟然为讨好自己谎言吃过,她无法懂他,这距离注定是生命的两极。朱安也从先生的神态中读出了什么,她开始善待自己了,许广平的出现她没有愤然,周海婴的问世她皆大欢喜。她爱先生,爱与先生有关的所有人。鲁迅先生逝世后,她的生活出现了预想不到的贫困和拮据,可她断然拒绝了高价收买丈夫手稿的请求,将一笔昂贵的精神财富完整地保存了下来,靠着顽强的毅力和孝心把婆婆养老送终,又支撑着一双小脚,艰难地走完质本洁来还洁去六十九个春夏秋冬的悲剧人生,完成了“我是大先生的遗物”的使命。有婚无爱无性的折磨,她把一个女人的美好奢望寄予死后能埋葬在大先生的身边,可梦想对这个可怜的女人永远是梦想,包括在另一个世界,她最终还是葬在了婆婆的墓旁。
如果说悲剧等于美好的梦幻被撕得粉碎,那么撕碎朱安好梦的鲁迅,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置原配夫人的感受而不顾,信马由缰地在浩瀚漂渺的感情江海里扬帆呢?为了成全母亲的夙愿,他违心娶了朱安,为了朱家和周家的颜面,他本来剪掉了长辫又装了假发,为了与封建传统势力抗争他执著地捍卫着自己纯真男儿的洁贞。只要在文字丛林中跋涉的朋友都深有体会,当我们为自己不辞辛劳攻下一个个创作高地时最想倾诉的对象是谁?当我们为一个章节抑或一个词句举棋不定时最想切磋的对象又是谁?奋笔于最黑暗年代的鲁迅,耕耘在白色恐怖下的小楼,泼墨于星光灿烂的长夜,多少喜怒哀乐,多少酸辣苦甜,他能向谁倾诉呢?是疼他惜他的母亲?还是爱他忠贞不渝的朱安?能不是“念天地这悠悠,独沧然而涕下”的怅茫寂寥吗?尽管在熬过二十个孤独四季的中年人生,上苍赐于他一个心心相印的至爱——许广平,生命绽放出“十年携手共艰危,相濡以沫见真情”的绚丽,可他是否能用一个男人完整的爱去爱自己心仪的女人?朱安是否能彻底消失在他新生活的花团锦簇里?他是否也会为自己的绝决矜持内疚自责?从他与好友的对话“这是母亲给我的礼物,我要好好供养它,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也可读出几分明白。
梳理朱安和鲁迅的漫漫心路,那俨然就是这对歧形婚姻的象征。让我们再次细细咀嚼“在我家的后院,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一代文笔巨匠不会不修边幅地累赘的,“一株是枣树,另一株也是枣树”,分明是在不分轻重地暗指“枣树”共一片黑暗天空下的凄苦命运。再看2012年《北京晚报》“这一棵位于前院通向后院的过道拐弯处,另一株距其不远,生长在墙外”。可见被一座高墙各守一方,其孤单寂伤之苦只有枣树知道,只有鲁迅朱安知道。
感谢《北京晚报》还原了鲁迅笔下两株枣树不朽的生命,感谢竹林轻风先生为博友带来如此况味的文化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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