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树下的邂逅

【导读】你还记得属于我们的那许许多多个日子吗？我们常在一起谈论各种各样的怪异话题，谈我们沉重的高考，谈我们各自的理想，谈我们琐碎的生活，谈我们小小的迷茫与困惑，谈我们各种大大小小的梦。　
　　遇见你的那年，白兰花开得正好，素白如雪。于落花纷飞中，视线里不小心纳入你蓝色的身影，从此在心里扎了根，再也抹不去。
　　
　　开学伊始，我与你在兰花树下擦肩而过，衣袂沾香。记忆依然鲜明，明明早已相隔很久，却宛如在昨日。当时的你身穿浅蓝色的短衬衫，透着股湖水般的干净气息，却又如海般狂放不羁，一如你的名字——谢辉杰。那时我在想，你会是个什么样的男生呢？
　　
　　当你走上讲台，在黑板上挥笔写下那三个字的时候，我有种隐隐的欢喜，悄悄地，把你的名字记在了心里。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你，还同在一个班级。那是一种缘分，是不？从那天开始，我开始知道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只是你一直不知道。我知道你家离学校其实很近，可你每天都会迟到；你在吃早餐时喜欢以牛奶配面包；你喜欢穿蓝色的衬衫和牛仔；你经常会收到女生的情书，可你从来不拆；你很讨厌那些呆板的教条，所以你从不写老师布置的应试作文；你从不认真听课，却会专注地看一些晦涩难懂的书，偶尔会靠在窗边看着天空发呆；你很喜欢打篮球，而且打得很棒；你骑自行车的时候很酷，潇洒得像一阵来自荒野的自由的风。于是我知道了，你是个像风一般的男孩。
　　
　　于是有什么东西开始在悄悄地变化着，尽管细微如三月的和风，却还是可以察觉得到。脸上依然有着云淡风轻的泰然，平静的心湖却已被一阵微风轻轻吹起了涟漪。我们有着相反的方向，像几米《向左走向右走》中那两个主角，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我们常常会在那棵古老的兰花树底下擦肩而过，每次都只是对你淡淡地微笑，却从不开口说话。我怕我一开口便不小心泄露了我偷偷藏着的秘密。你永远不会知道，当你经过我身旁时我的心跳得有多快。你永远不会知道，每次你打篮球，我便会倚在白兰树旁，在喧闹的人群的背后，静静地看着，看着球场上的你，骄傲如只原野上的小兽；我静静地听着，听着你球鞋在水泥板上划出尖锐的足音，如空谷里回音，在我的心头反复回响。我知道的，你的热情从来毫无保留，挥洒得彻底。你像那夏日的太阳，从不屑于收敛自己的光芒。而我的热情藏匿在心里，所以我从未开口对你说出我心底真正的话语。我只是在离你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你，既不远离也不靠近。
　　
　　我一直以为，常在兰花树底下相遇的我们，像是两条靠得很近却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却不曾想到凡事总有意外的时候。又一次在树底下相遇，我以为会如往日一般，留下两个反向的背影在斜晖中渐行渐远。不料，你却在身后唤出了我的名字。我讶然回转，看见你墨黑眼睛里闪烁着的笑意，灿烂若星辰。
　　
　　“你好，梁简同学”　
　　“你好，谢同学”
　　“可以交个朋友吗？”
　　
　　我伸出了手，微笑不语。两手相握，两条平衡线开始了交集。以奇怪的对话，以奇怪的方式，我们由同窗成了朋友，由朋友成了好朋友。
　　
　　自那以后，白兰树底下多了一对相伴而行的背影。是的，只是相伴而行，不是牵手。你依然还是你，我依然还是我，只是曾一直站在你不远地方的我如今走到了你身旁而已。走进了你，我才发现我们原来如此相像——都是两只被困在了笼子里鸟，却固执地做着飞翔的梦。他们说，别痴心妄想了，现实里没有童话，你们没有会飞的翅膀。只是，我们还是执拗地相信，有的。于是大人们说，多么叛逆啊我们，对这个世界充满敌意，还做着无谓的抗争。
　　
　　还记得高二第一学期，发生在语文课堂上的那场风波吗？李林老师在上面反复不停地讲着高考作文的模式，一个框架，一个套路，让我们在练习本上反复练习。每个人都很认真，一丝不苟地跟着他的步伐转动。你只是皱了皱眉头，尔后埋头写着自己的诗。你专注得连他来到你面前你都不知道。他气得满脸通红，从你笔下抽离那尚未完结的诗稿。
　　
　　“谢辉杰，你这是什么学习态度？都高二了，还不认真听课，你到底要不要高考了？”
　　
　　“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把宝贵的时间荒废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上，你真是枉交了学费！”
　　
　　他跺着脚骂。你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语。他彻底恼了，一扬手，把你的诗稿扔进了你身后的垃圾篓里。看着散落在地的诗稿，你的瞳孔在慢慢紧缩，变了颜色。你压抑着的怒气一点点从你的身体内渗出，终于完全爆发。站起身，你一字一顿地说：
　　
　　“你错了，老师。我想，听课认不认真与学习态度构不成等同关系。我不认真听课并不意味着我得放弃高考。你也无从判定我的诗到底有没有意义，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还有，随便做出这种不尊重他人物品的行为有失身为一个高中老师应有的风范。”
　　
　　把话说完，你过去拾掇起散落在地的诗稿，转身离开了教室。留下一室默然。望着你潇洒的背影，我忍不住为你扬起微笑，为你感到骄傲。呵呵，你一定不知道当时的你有多帅吧。你一定成了许多人眼里的勇士，轻松替我们说出了我们从不敢言于表的话，公然与那早该改革的教育体制对抗着。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我们是不同的：你比我要勇敢得多，你比我执着。你如梵高笔下的向日葵，如火中凤凰，热烈而张狂，认准了光就尽情燃烧，毫无顾忌。
　　
　　还记得那个大雨天吗?我们一起在旷野里淋了一场疯狂的雨，畅快淋漓。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想置身于大自然里，感受雨水的力量。我们在风雨里狂奔追逐，纵声呐喊，步伐凌乱。那是一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盛宴，放纵而快意。你让我闭上眼睛，聆听那来自大自然的声音——如此空灵，在灵魂深处回荡。当我睁开眼，你朗朗笑着，在我耳边说：知道吗，生命在我们这个季节，从不落叶。所以，有梦就要勇敢地追，就算一次一次狼狈地摔倒，也要含泪中带笑。舒婷的、你的诗，由你口中说出，落到了我心上，不曾遗忘。自此在我的生命中，又多了一份勇气——挫折再多，我依然勇敢如初。
　　
　　还记得那个夜晚吗？我们一起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一架飞机从我们头顶飞过，我开心得惊叫（你知道的，我有飞机情结）。你侧过头来看我，笑了。你说，希望有一天能看到我在属于自己的轨道上自由飞翔。那是当然的！当时我说得很大声，笑得比你还张扬。只是，如今我开始试飞了，而你已不在我身旁。你说，当有那么一天，我们在空中相遇了，你还会认出我来吗？你一定不知道，当年那个短头发的女孩如今早已长发飘飘了。
　　
　　你还记得属于我们的那许许多多个日子吗？我们常在一起谈论各种各样的怪异话题，谈我们沉重的高考，谈我们各自的理想，谈我们琐碎的生活，谈我们小小的迷茫与困惑，谈我们各种大大小小的梦。你说你喜欢大海，那代表着自由、力量与美。你说你以后要当个诗人船长，一边吟唱，一边驾着航船穿越海洋。你说你喜欢尼采的狂、梵高的执着。你说你最喜欢干的事是在风中带我穿越凹凸不平的乡野小径，在那高高的天埂上看落日。你说最幸运的是，在白兰花开的日子里，我们的友谊也开花了。
　　
　　是的，在那许许多多个日子里，我安静地聆听你的一切，也尽情地倾吐我的话语。只是，我从未对你说出我心底真正的话语。我对那来自远方的候鸟说，等待吧，等我们真正长大，等到我们真正懂得爱情的那天。可是，在我还在等待的时候，你却离开了，去了那么遥远的国度，那么突然，不留一丝踪影。你走的前一个傍晚，我们一起去看了落日。你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散落在晚风里，化作了最后的那抹余晖。
　　
　　你就这样离开了，留给我一道淡淡的蓝色背影和一句从未说出口的话，从此你在天涯我在海角。你离开了，白兰依然开得灿烂，素白如雪，一如你到来的那年。我伫立于落花纷飞中，衣袂沾香，视线里再也寻不到你那蓝色的身影。你从兰树底下，从磨砂球场上，从乡野小径上，从夕阳里，消失了，化成一抹浅浅的蓝色，印在心底，散着幽幽兰香。从此，蒙上了记忆的尘埃。
　　
　　当过去成为回忆，一不小心，便会把许多人、许多事遗忘在时间的荒野里，独自荒芜。只是，我不愿、亦无从忘了你——那个风一般的男孩。我的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里，藏有一只小小的蜘蛛，时不时织着思念的网。也许今生再不会相遇，可我还是要用尽一生为你祈福。

【责任编辑：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