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古代一位优秀“二奶”

　　“婉儿，出来给客人煎茶！”
　　一声应答，珠帘半挑，被唤着婉儿的女孩香气袭人，莲步款出。女孩倒真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削肩细腰，身材窈窕，俊眉修目，素面姣好。几位纶巾羽扇的客人眼睛一亮，其间一位剑眉阔口的中年男子更是双目放光，惊艳之态溢于言表。
　　旁边一绿衣胖子谄谀笑道：“来，坐在通判大人身边。”
　　“叫大人就行了。”中年男子赶紧遮掩，大概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一行的官员身价。虽然，那时的大宋朝官场狎妓成风。
　　煮茶、筛叶、冲泡，婉儿行云流水翩然若舞。
　　“给大人唱个曲吧！”绿衣胖子乃声色场中的行家里手，主持人般掌控着局面。婉儿呤呤一笑，落落大方地弹起琵琶，丹唇慢启：“夏风散，秋叶飞，冬雪消融，惟有一杯春草……”
　　坐在圈椅上的通判大人正以掌击节，听此一句幽默道：“一杯春草？就让我们吃草啊？”两边打扇的侍女哄堂大笑，弯腰时手撑在交椅上，精雕细琢的木椅难受合众之力，骨断筋折，通判大人仰面跌倒。绿衣胖子怒骂：“胆大无礼，想下大狱不成？”通判大人连连摆手：“无妨无妨，众星捧月，只是我这月亮掉沟里了！”一句话把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孩们又说得掩面窃笑。聪慧的婉儿收起琵琶，侧身一揖：“谢大人大量，宅心仁厚！”
　　婉儿是发自内心地感谢这位大人的豁达大度！
　　三日后，通判大人差人重金赎出了婉儿。这是宋神宗熙宁六年（1073年）。
　　婉儿无父无母，无家无姓，就随了通判大人夫人的姓氏：王。通大人重新给婉儿取了个诗意融融的名字：朝云！
　　这年，朝云11岁。
　　宋朝礼法规定“女子14方许嫁”，朝云显然不到婚龄，即便作妾，作二奶也不行。古代的清规戒律就是抓小放大，咂缝吮隙。
　　朝云就在通判夫人身边作侍女。朝云年少却更事，恭顺乖巧，与夫人闰之相处甚欢。朝云也改称通判大人为老爷，这一叫，就是23年。
　　老爷才华横溢，诗文书画名振天下。但成也诗文，败也诗文，终于惹出乌台诗案，贬至黄州，一家人吃穿用度全靠一块荒地。老爷常把盏对月，自嘲“抹月批风，不再食人间烟火”。已与老爷合房的朝云缝衣纳鞋，烧火做饭，想方设法给多病的夫人补充营养，给老爷改善火食。
　　这年，朝云18岁。
　　18岁在那个年代已是成熟。成熟的朝云出落得如花似玉，玉骨香肌。她想给老爷生个儿子，象老爷一样诗酒风流，文才斐然，但命运多舛的老爷却在他们儿子的满月庆宴上写了首让人啼笑皆非的诗：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
　　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年近半百的老爷彻悟了，只想归去。而花样年华的朝云完全沉浸在初为人母的无限幸福之中。直到半年后儿子夭折，她又从幸福的巅峰跌到悲恸的深渊，丧子之痛几乎摧毁了她生存的勇气。从此，她的身体开始虚衰。从此，她开始吃斋念佛。
　　这年，朝云22岁。
　　22岁的朝云开始衰老，但她还必须活下去，为了挚爱她的老爷，为了善待她的夫人。
　　朝云知道外表谈笑风生的老爷内心的沉郁之痛。
　　那日饭后，老爷抚着肚子在客厅踱步。忽然停下来笑问一旁的家人：“知道我这肚子里是什么嘛？”家人答：“都是文章！”老爷摇头。家人改口：“都是见识！”老爷又摇摇头。朝云冲好茶端上来半真半假道：“一肚子不合时宜！”一语中的，老爷拍手大笑：“知我者，朝云也！”
　　在老爷心中，朝云确是他的红颜知己，他的解语花。
　　元祐八年，夫人王闰之病逝。此时，要说朝云没有想过“扶正”那是不实之言。古往今来，女人都注重名份，都希冀有纸名正言顺的婚书能承载一生的幸福。但朝云深知，礼法不允，世俗不允。她更不允许自己愧对亡故的夫人。她甘愿做二奶，甘愿这样有实无名地与老爷患难与共，相濡以沫。
　　九百年前的岭南穷山恶水，荒无人烟。老爷贬谪至此，朝云一步一趋，不弃不离。“问翁大庚岭头住，曾见南迁几个回？”老爷料定自己必要客列他乡，葬身在这蛮荒之地。难料的是，厄运却落在朝云身上，病魔缠上了貌美体弱的她，虽然老爷四处求医问药，还是没能挽留这条年青鲜活的生命。朝云香消玉殒，客死异乡。
　　这年，朝云34岁。
　　34岁，按今天联合国健康组织的界定还属青年；34岁，一些青春不老的人士还可以发嗲扮嫩。而她，一条美丽的生命，一个半生飘泊的女子却如雨打梨花，散落天涯。
　　老爷心泪合流，悲痛欲绝。这位“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的文豪以泪研墨，只写出四句谒：
　　浮屠是瞻，伽蓝是依。
　　如汝宿心，唯佛是归。
　　薄命的朝云该含笑于九泉，老爷是爱她的，懂她的，明了她的心愿：一心向善，唯佛是归！
　　四年后，65岁的老爷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心似已灰之木，身若不系之舟。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诗后署名——苏轼。
　　这首《自题金山画像》恰是苏东坡苍凉凄苦的人生悼词！
　　迟暮的苏子乘风归去，和他的朝云一起“唯佛是归”。冥冥中，这位名满天下的学士呢喃着自己曾经的词句：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常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俱往矣，千古风流随风去，只有那轮明月有幸见证了苏东坡和朝云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患难真情。今天的我们在享受苏轼留下的文字盛宴，缅怀这位文学大师的同时，也该为他的朝云祈福，祝福这位爱情有幸，婚姻不幸的优秀“二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