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残心

　　看见月儿的第一眼，如冰就被女孩纯真、水灵般的气质深深打动了。说来谁都不会相信，如冰从未有过花前月下的浪漫伴侣。他只偷偷喜欢过一个女孩，没等他表白爱慕，女孩就因车祸飘逝天国了，四年的大学生活，他尽量让自己的人生过得充实有意义，但在感情上，却一直封闭自己。月儿的出现，无意中让他重拾起初恋的感觉，可月儿却没能领会这位年轻中学老师的心意，甚至于不敢想象自己还能拥有真正的爱情。曾经满怀无限美好憧憬的她，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走了一条健康的腿，从此断送了她为自己设计的前程。她想过死，但不忍心离开含辛茹苦的父母，最终走过思想的阴霾，在假肢的协助下，坚强地站起来，换一种方式，继续未尽的人生。父母为了唯一的女儿，放弃了原来的工作，带着她远离曾经的伤心地，来到这个安宁的社区，白手起家，开了个小饭馆。中专毕业的她，不能学以致用，只能重新开始，学起美发，闲时在父母的小饭馆料理杂事。就在这儿，她认识了前来就餐的如冰。在月儿看来，如冰不算俊朗的外表，个性却是放浪不羁，抽烟、喝酒、携朋带友，这个时候，月儿只知道他姓凌，却始终不能接受把眼前这个坏坏的大男孩同“老师”这神圣的字眼联系起来，月儿没有朋友，闲暇之余，常上网吧聊天，寻找心灵的契合。这是她一天里最期待的时刻，她更期待此时能有“慕云飞”的出现，无论是虚拟的网络中，还是现实的网吧里。“不在满月的时候，悲观者因看见半片残月而忧伤，乐观者因发现一弯新月而雀跃，人生即是如此。”月儿相信，只有浪漫的文人兼睿智的哲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才是对她这位“断翼天使”的最大抚慰。
　　
　　美发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指名要月儿理发。月儿庆幸自己有了一试技艺的机会，但没料到是凌老师。如冰鼓励她向自己“下手”。月儿举起剪刀，抖抖索索地在他头顶上摆弄着。如冰一直微笑地看着她，月儿觉得这笑容里有一丝难言的怪异。下班后回到饭馆，月儿远远望见如冰离去的身影，父母俩却在炒菜时啧啧夸赞女儿的理发技术。月儿并不知晓，为了增加她的自信，如冰特意在另一家店里作了发式的修整。经同事的推荐，如冰工作之余在社区找了一份家教，为一个初三男孩补习语文和英语。也许是上天的眷顾，或者是缘分的促使，学生的母亲竟是月儿的姨妈。月儿正寄住在姨妈家里。学习的间隙，男孩找来表姐的许多照片，使如冰了解了月儿健康、快乐的少女时期。相比而言，现在的月儿忧郁多了，像一弯躲藏在云层里的月牙，不敢真正跃出云朵，耀出月华。那个晚上，月儿从美发厅回家，发现家里多了一位熟悉的陌生人。如冰以为她会惊喜，可月儿的表情只有木然的惊讶。为了不在家里再次“巧遇”凌老师，月儿选定时间泡在网吧，但此后的“聊天室”里再没有了“慕云飞”的出现，这使得原本忧郁的她更显沉闷。傍晚的时候，月儿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卧室，竟发现桌台上有一张字条：“断翼天使，在下一次有月的晚上，让我闯进你的真实世界，慕云飞留”。月儿兴奋地忘记向表弟追问字条的由来。第二天，当月亮升起的时候，月儿缓缓步出美发厅，远远听见夜的深处有人轻声呼唤“断翼天使”，走近细看，月儿再次惊讶万分。如冰也终于等到月儿白皙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这天正是月儿的生日，如冰是从男孩口中得知的。他很有心地以一张贺卡替月儿记下这一晚的曼妙。原本将如冰理解为老师，已是难以想象，现在又成了“慕云飞”，更令她始料不及，唯一确定的是，月儿对如冰的印象有了彻底的改观。
　　
　　此后的日子，月儿心中的阴云逐渐散却，生活中多了一位知心的朋友，她不再感到孤寂，空闲的时候，有如冰陪伴她上网散心逛街唱歌，一个人的时候，有如冰的书籍杂志填充她的精神世界，中秋佳节时在皎洁月光的掩映下，月儿接受了如冰以蛋糕巧克力为她补过生日。她分明感受到爱情的降临，却希望永远保持这种朦胧的美感。
　　
　　当月儿与如冰的交往渐成公开的事实，月儿收到表弟转手的情书。她没有丝毫隐瞒地征求父母的意见。父母且喜且忧，让月儿自己决定。月儿陷入了困境。经历过太大人生变故的她，完全丧失了对爱情的奢望，她害怕这是又一次上帝的捉弄。对于一场无法确知结局的游戏，她缺乏玩下去的勇气。她固执地相信，如冰的浪漫多情不会仅停留在她身上。最终，她选择了断然拒绝，甚至不惜以冷酷无情来浇灭如冰热情的爱火。月儿的言语像一个噩耗，彻底击垮了激情似火的如冰，那晚，他痴痴地躺在草地上注视月亮，爱的情丝随风飘逝，挂在月宫的桂枝上。
　　
　　缺乏真爱的他，放弃了家教，开始沉沦。在同事的热心介绍下，和社区中学附近一位大他三岁的女子无爱地交往。人前展露笑颜，人后孤寂无言，想要忘记被拒的伤痛，内心却受到更大的折磨。见如冰另结新欢，月儿本该庆幸，却不知为何心里隐隐作痛。为谋求工作的发展，月儿只身远离父母，上省城改学美容。日子一天天平淡地过去，如冰也平和地同女友分手了，没有伤感，只有解脱。那些夜晚，天空不见了月亮。
　　
　　社区中学再添新老师，如冰的身边，又多了两位新女同事。为追求学校“新花”，小社区掀起了不小的“血雨腥风”。残酷竞争的结果，使如冰认识了其中一位落败者家言。家言是社区青年，退伍兵，后在社区厂矿上班，谈过几次恋爱，都无疾而终。如冰想起自己的痛，便与家言惺惺相惜，成了最要好的“狐朋狗友”。他向家言讲起深藏心底的女孩月儿的故事，家言心生好奇，很想亲见这位令如冰着迷的可爱女孩。
　　
　　又一个本该团圆的中秋，在月光的辉映下，如冰与月儿重逢了。月儿早已回社区一家美容中心工作。宁静的夜晚，重又勾起如冰对往昔的回忆。虽然只是一般的寒暄，但记住了月儿的手机号码，他以为可以在短信中尽诉长久的思念，竟然不知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发生了怎样的人世变迁。两年在外漂泊，月儿细思过往，终于懂得了珍惜，对如冰已成过去，她相信是自己对不起如冰，不能爱他但月儿也因此找到了爱的自信。她期待完美的爱情，但注定不是和如冰，或许是那位叫家言的家伙。那个每次在饭馆都可以看见的家伙，总是以一种感激的眼神望着她。从言谈中，月儿知道家言是如冰的朋友。她在心里想：家言是不是也会像如冰一样深爱她呢？面对如冰的追求，月儿以短信的方式再次回绝，甚至于把家言扯了进来。如冰万没想到，家言和月儿早已私下里相识了，这个事实犹如秋霜般淋在如冰心头。他质问家言，家言绝口否认与月儿的可能性。可月儿已经心如磐石，坚信相爱的可能。如冰无奈，糊涂地作出原本不该的决定。为了达成月儿的心愿，他变换手机号码，以家言的身份和月儿短信聊天，无比沉痛地感受对方短信传来的幸福。这痛苦的过程持续了一个星期，直到月儿要求家言接她下晚班，如冰明白再也隐瞒不了。他把这一切告诉了家言，家言去了，回来后对如冰说：月儿确是个好女孩，他要定了。如冰此时百感交集，是嫉妒还是恭喜？但他清楚，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虽然这场风暴不会涉及如冰，可正是他的不明智，让本应晚来的风暴提早降临。如冰以为他们的结合是因自己而始，为了不使月儿受到伤害，必须让家言作好承受压力的心理准备。他举出种种可能的内外压力，劝说家言不如放弃。家言天真地相信家人可以接受月儿，那一刻如冰对家言竟升腾起一份敬意。但家言和月儿的交往毕竟隐蔽得只有自己知晓，他要用实际的压力来考验家言。如冰把情况告诉一位同事，也是家言的大姐。从家言大姐的一脸怒容，如冰确信自己闯下大祸了。不多久，如冰的手机里收到两条来自他们的短信，大意是埋怨他好管闲事，要与他断绝友情。虽是无限惆怅，终究坦然退离了这场心战，他感到轻松多了。只有家言，仍陷于莫大的压力中面对月儿脉脉的眼神，家言不忍辜负和伤害，只默默承受着众叛亲离的痛苦。与月儿独处的日子，他们都回念起如冰，该来的迟早会到来。他们相信如冰纯为一片好心，不该如此对待。站在朋友的立场如冰为他们的坚贞不屈而欣慰。家言大姐请求他劝说家言“回头是岸”，如冰不知如何作答。当他的手机里再次出现他们的短信时，冰封的友情已然化解。
　　
　　这一个月以来，家言的情绪反复无常，月儿也生活在忐忑不安的幸福之中，她逐渐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当家言的父母突然闯进美容中心，说出一些不该出自长辈口中的话，她明白自己错了，错得一塌糊涂，不可原谅。她在短信里向家言提出分手拒绝接听家言反复打来的电话，独自静坐在暗夜无人的公园。那一刻她只想到如冰。已是深夜，当如冰从睡梦中惊醒，在电话里听到月儿感伤的声音，他心急如焚地起身，随意披上一件单薄的外套，匆忙赶至公园，陪坐着聆听月儿的心语。家言的来电打破了夜的宁静，乐音从如冰的手机里传出。如冰听信了家言的真心，告之月儿的所在……子夜的寒风侵袭着如冰，更冰冷了他的心，回避着远望他们深谈了许久，直至相携着走出他的视线。才见一片残月从黑夜的云层里升起月光瞟着他，似乎在笑他的痴与傻。
　　
　　人是不能脱离社会而独立存在的，即使这社会盛行着流俗的观念。月儿和家言的交往仍在艰难地继续，而曾经的激情四溢已在潮起潮落中退却。此时的如冰，再次面临相亲的尴尬局面，对方是偏远的乡村女教师。对此，他感到无比的困惑与苦闷。一个追求浪漫追求真爱的文学青年，竟要靠相亲来了结自己的一生，他不甘心，但更多的是无奈。他以为深爱的月儿已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婚姻是人生必经的过场。他去了，在西方情人节这天，一切如预期般的顺利，他轻易地让对方爱上了他。正当他考虑是否勉强自己去爱对方，家言的及时来电令他如梦初醒。家言的声音里隐含着愧疚。他内心牢固的爱情城堡已被流言蜚语的洪流无情地冲溃，不得不向世俗低头，以分手来承认自己的流俗。如冰在电话里狠狠地骂了这位好兄弟。而对月儿，他更担心她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月儿接受了如冰的邀约，在她与如冰第一次漫步的荷塘边，月儿的情绪平静如水中的新月。在月华的映照下，月儿的脸庞一如如冰初见时的美丽……
　　
　　（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就此落下帷幕，爱情的长跑由起点开始，最终回到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