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依旧年轻

【导读】贫贱夫妻百事哀，我教了十几年书，自然懂得相濡以沫这个词，可艰难的日子里，自己的嘴唇都是干的，又哪来的津液去濡呢？

　　“过来，亲亲我……”老婆的一声呼唤，我愣在屋里。难道，我们依旧年轻？
　　这句话，如果是在二十年前我听到，不知道我会开心到什么程度。欣喜若狂，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情。
　　
　　那时，与老婆媒妁之言，订了婚。八十年代末，远没有现代的年轻人这么开放，订婚后，我们很少见面，即使见一面，也不过谈论教学的事。拉一下手，我倒是曾经幻想过，但没敢实施。不过，我也不是永远这么胆儿小。记得结婚前，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想念，去看她，恰好老婆正在午休，我站在床边，望着老婆熟睡的面孔上那两朵红，也许三月的桃花也比不上呢。我无法压抑内心的渴望，悄悄靠近，迅速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当时，我心惊肉跳，生怕老婆醒来骂我。好在，老婆依然在熟睡，只是她翻了个身，我看到她脸上红云密布，嘴角洋溢着娇羞，莫非……我走进了她的梦里？
　　
　　甜蜜塞满我的心头，这种幸福的感觉，一直伴随着我走进婚姻的殿堂，直到儿子出世后，又成了我久久的渴望……
　　
　　儿子的出世，幸福之后，便是无尽的烦恼。不仅仅是家乡俗语说的，“添个孩儿，穷三年”。我没想到，儿子的魅力如此之大，还没学会说话，已然成了我的情敌。每个夜晚，依偎在老婆怀中的，是儿子；每个白天，被老婆亲吻无数次的，是儿子……我仿佛被打入冷宫，想要亲一下老婆，难！孩子醒着的时候，我腆着脸靠过去，她说怕挤着孩子；孩子睡着的时候，我腆着脸靠过去，她说怕惊醒孩子……这日子，简直是暗无天日了，害得我像是游荡在寒夜里的狼，屋里屋外，左转右转，踅摸半天，心中恨恨，却无处发泄。无奈，只得盘腿打坐，双手合十，念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谒语。
　　
　　好在儿子长得很快，转眼到了上学的时候，虽然小，却很懂得男女的情调。一家三口看电视，每当电视上出现男女接吻的镜头，儿子总拍着手笑：“看，阿姨和叔叔在爱……”儿子把亲吻和爱划了等号，老婆笑，我也笑，笑着笑着，我便凑过去，“叭”地在老婆脸上亲一口，儿子是无暇顾及他老子的演出，电视里的更精彩。
　　
　　也许是电视剧的熏陶，儿子十一二岁的时候，已经懂得用“爱”为他老子导一出电视镜头了，每当电视上出现男女在一起的镜头，人家还没怎么着，儿子便拉着我和老婆，连连说着：“爱一个，爱一个……”我自然不会“爱”，毕竟儿子快到我肩了，多不好意思，可老婆却不管不顾，大大方方地走过来：“爱就爱呗……”话没说完，我的脸上早被唾沫沾湿，儿子则笑着拍手：“看啊，老爸脸红了……”
　　
　　儿子十五六岁时，已经不再做我们的导演，而我们，似乎也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演出这样的戏了。儿子上中学，到了关键时候，我与老婆所有的时间，几乎都用在对儿子学习的监督上，不管白天黑夜，眼睛总睁得圆圆的，生怕儿子有个一差二错，考不上好高中。等儿子去了外地上高中，便不仅仅是担心他的学习，更惦记着儿子是不是吃得好，穿得暖……有时候我想起来与老婆“爱”一回，可看到老婆因想儿子而愁苦的脸，我的激情也一下子被泼了冷水——儿子虽然不在跟前儿，却做了我和老婆的屏障。
　　
　　不仅仅是儿子的问题，家里此时已经在张罗着要一个自己的窝了。儿子这么大了，可我们一直租房住。微薄的工资，生活尚且不敢奢侈，又哪里敢动买房的念头。好不容易手头有了一点积蓄，可房价比骡马跑得都快。我四处奔波，找同事，找同学，找亲戚，好歹把房买了。住在舒适的房子里，却被沉重的债务禁锢起来，谁还会有心思去“爱”呢？
　　
　　贫贱夫妻百事哀，我教了十几年书，自然懂得相濡以沫这个词，可艰难的日子里，自己的嘴唇都是干的，又哪来的津液去濡呢？生活，工作，似乎艰难无处不在，家乡的俗语说日子是熬出来的，我想我们真的是在熬，熬得疲惫不堪，经常忘记自己还有七情六欲，而不忘的，却是往自己的头上添几根白发……
　　
　　“过来，亲亲我……”老婆又一声呼唤，我仿佛不认识了老婆。是否，我们还年轻；也许，我是迷失在平淡的岁月……债务早还清，儿子也已经上了大学，日子越来越好，可我们却似乎有了一种共同的习惯——进门吃饭、睡觉；出门工作、应酬……两个人的日子，单调而乏味，更多的时候，是各自躺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去看电视里男男女女的演出，而无论多精彩，也难以激起心中的波澜，好像那不过是早已逝去的梦……可想想，心里真舒服过么？出门，一个人；进门，两个人……有时候，倒渴望吵一架——屋里实在太冷清——电视的音乐不过是聒噪的烦恼罢了……回忆曾经的过去，可过去的都成了以往；尔后再看看镜中双鬓斑白的头发，能相伴的，最终是留在屋里的两个人——儿子长了翅膀，早晚会飞的……
　　
　　“过来，亲亲我……”老婆的再一声呼唤，突然唤起我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感动，我轻轻走过去，颤抖的双手轻轻捧着老婆的脸，目不转睛地望着老婆，从她娇媚的眼中，我似乎看出，爱的人，依旧年轻……

【责任编辑：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