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朗诵：金色童年

金色童年

作者：陈美生

     小学三年级那年，容姐辍学了，回家放牛。她下地劳动时，把牛交给我放。从此，我上午放牛，下午读书。

     每天清晨，画眉鸟在树上婉转歌唱时，我迎着晨曦，骑着牛儿，来到河滩吃草。河滩在江堤和杨树林之间，从叶家墩一直延伸到童家墩。像绿色的草原，上面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一只肥胖的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在草地上觅食，很多鸭子在水塘里游泳。几只小狗、小猪在草地上奔跑。鸟儿在碧蓝的天空飞翔。江堤上传来奶奶呼唤孙子的慈爱声。

和煦的春风柔柔地吹在我的脸上，我赤脚站在牛背上唱歌，快乐得像一只小鸟。有时把牛绳盘在牛角上，任它自己吃草，我和小朋友坐在草地上打牌。

    当我拿了一手好牌时，我情不自禁地仰面倒在草坪上，双脚在空中乱蹬：“这次绝对是上游！”我每出一张牌，就唱一句歌词。金国输了，大骂：“唱鬼唱，把我唱输了！”“就是要唱，输了怪鬼！”有时他也骂桃香：“吃冤枉饭的，老跟着我，美生，我们明天到另外一个好地方放牛，不要吃冤枉饭的跟着！”

次日清晨，大人去田里干活，我们骑牛走在大人中间，朝彭家台走去。金国看见桃香跟来了，骂道：“那个吃冤枉饭的又跟来了，甩也甩不掉……”

    我们在田埂上放牛。田沟里的水清澈见底，螺丝、蚌壳和小鱼在水中清晰可见。田沟里的草绿茵茵的，旁边生着一种野苦瓜，长长的青色滕蔓，开着很多小黄花，结了很多圆圆的小果，有黄的、青的，半黄半青的。黄果酸甜，青果苦涩。

田野里是一副忙碌而美丽的图画：绿油油的小麦一眼望不到头。金黄色的油菜花尽情绽放，芳香扑鼻，无数的蜜蜂在花间穿来穿去。碧绿的豌豆苗，开着雪白素雅的小花。麻雀、燕子在空中飞舞，时而停在稀稀疏疏的草木上。“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女人们弓着背插秧，男人们赶着牛耕田……

因为甩不掉桃香，我们还是回到河滩放牛。可是汛期来临，河水上涨，慢慢淹没了河滩，我们就只能去树林放牛。我们通常把河滩叫小河。河滩并不是一马平川，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浅，不熟悉地形的人贸然渡河会发生危险。小河左边和大河交界处有条小路，虽然被河水淹没了，但我们熟悉地形，每次都是从这里进入树林。

骑牛渡河时，有时会碰到轮船驶过， 混浊的江水顿时波涛汹涌起来，咆哮着、翻滚着，卷着雪白的浪花一层接着一层扑打过来，像千军万马在吼叫，在拼杀，仿佛要把我吞没……

十岁的我瑟瑟发抖，紧紧抓住牛毛，生怕掉下去，被波浪卷走……

战战兢兢来到树林，我的心才落地。树林里空气清新，鸟语花香，十分凉爽。树木郁郁葱葱，枝青叶茂，树叶沙沙作响，遮住了阳光。知了在树上鸣叫，蜻蜓在草丛中飞舞。我仿佛一下子到了幸福的天堂，安静和平，把刚才的恐吓抛到九霄云外了。

    太阳慢慢升高了，牛也吃饱了，我们又排着长长的队伍渡河回家了。

     家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桌上空空如也，只有半块菜瓜放在神柜里，这就是我的早餐。吃完瓜，背着书包跑到学校，同学们要放学了……

我家经常没有饭吃，只能喝粥，来了客人才煮米饭招待。同年外婆经常背着食物来照顾我们，她对父母说：“先才，金秀，儿女就是财产，你有这么多儿女，今后会好的。光烈还要靠你们照顾。”

    同年外婆一家人是我家的贵人，大恩人，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我家也做不起新瓦房，我们小时候也不会那么幸福。

    同年外婆的大女儿和我妈妈是好姐妹，因病去世了。同年外婆想女心切，经常来我家玩，就把我妈妈当成了亲生女儿。妈妈要我们叫外婆，我们自己有外婆，就叫她同年外婆。

同年外婆住在白沙洲，家境殷实，只有一个独生儿子，叫陈光烈，我们叫他光烈舅舅。光烈舅舅是教师，高高的，帅帅的，对我们很好，他那时还没有结婚。每到过节，我们都抢着去他家玩。

同年外婆家是五间大瓦房，家里静悄悄的，我们每次背着新鲜瓜果来，还在爬坡时，他们就来迎接我们，帮我们搽汗，口里说：“伢儿们累了，你妈妈也是，抬这么多瓜果来。”两个老人把瓜果抬进大堂屋里，拿出各种小吃招待我们。

    进大门是堂屋，左边大房子是舅舅的，右边是个长长的走廊，有很多房子，走廊尽头是厨房，厨房后面是猪栏，厕所。家里一尘不染，干净整洁，只有外公外婆两个人在家，有点冷清。

同年外公外婆做各种好菜我们吃，腊肉、腊鱼、腊鸡等好吃的，一年四季都有。每次从同年外婆家回家，我们都是抬一袋好吃的回来。

记得端午节，我带安妹去她家玩，同年外婆煮了十几个盐蛋，又特意做了馒头。她把面粉搓成长条，放在簸箕里发醒，我们无聊，扯着长面条玩。

    同年外婆忙完饭菜，跑来一看，面条都要掉地下了。她轻轻责备了几句，又把面条揉好，蒸熟，给我们吃。

    回家时，袋子里早就装好了十个盐蛋和很多馒头，嘱咐我们：“带回去给你妈妈吃，你妈妈做事辛苦了，让她多吃点！”光烈舅舅什么也不管，任我们把东西一袋又一袋往家里背。

有一次，同年外婆在我家住，天气突然变了，狂风大作，把屋顶掀开了，一个簸箕大的洞把堂屋照得通亮，爸爸爬上屋顶，我们小孩都在捡砖头递给爸爸。

同年外婆回家后，第二天，和外公一起来了，送来三百元现金，要爸爸去她家挑几百斤米来，把家里的房子盖起来。爸爸妈妈不肯收，担心还不起。

同年外公说：“钱和米都不要你们还，你们有这些儿女，今后照顾一下光烈就行了。孩子们长大了，你们的日子会好的，他们都会有出息！孩子就是无价之宝。”

    这是1977年时，姐姐辍学回家，妈妈卧病在床，哥哥赤脚上学。家里开始请人板砖烧窑，同年外公和外婆经常从白沙洲走到叶家墩来看我们，要什么送什么。

    同年外婆看着我们说：“再过五年就好了！”

    1979年，家里开始做新房子，亲戚们都帮了忙，出大头的是同年外婆一家人。不然，我们家怎么可能在哥哥高考时完成三间新瓦房？虽然钱和米都还清了，但同年外婆一家人雪中送炭的大恩怎么能忘记？

     我家屋后有株桃树，五月桃，又大又红。哥哥经常在树下看书，边看边笑。

走过桃树是五厢菜园，长着各种菜蔬。黄灿灿的香瓜、绿油油的菜瓜、白嫩嫩的甜瓜，还有圆圆的西瓜，长长的豆角、紫色的茄子、青色的辣椒和各种甘蔗，把菜园装饰得像美丽多彩的图画。

菜园两边是篱笆，上面歇满了各种蜻蜓和蝴蝶：有观音老板、花蝴蝶、黑蝴蝶、蚂蚁界等。

菜园尽头是荷塘，开满了各种荷花，有白色的、有粉色的。青蛙跳到荷叶上“呱呱呱”鸣叫。鱼儿在清清的水塘里欢快地游来游去

     我家前面是公路和一级渠道，在公路和茅屋之间是一片小树林。只有我家门口有株枣树，这是从外婆家移栽来的。每年能打下两桶枣子，妈妈吩咐我们拿着小碗，挨家送枣，每家一小碗。

     枣树旁有棵不同的杨树，爸爸说：“是你哥哥出生那年栽的，哥哥多大，树就多大。”可见爸爸年轻时有多么爱哥哥。

公路是一条泥泞的路，“天晴三尺灰，落雨三尺泥。”公路两边是柳树，春天，柳絮四处飞扬，如下雪一般。

一级渠道里面是清清的河水，我们常在这里洗菜、洗衣。很多鸭子游在水面上，“呷呷呷”地叫，还有青蛙在水草中的“呱呱呱”声和孩子们在水里游泳的欢笑声混在一起，就象悦耳动听的交响乐。

小学二年级时，立新小学拆了重修，我去谷花小学读书。下雨天，穿着胶鞋，手举一块塑料布，一溜一滑来到学校，全身湿透了。我们小时候从来不知道县城在哪里，上街就是搭船去洪湖。

    尽管半天放牛，半天上学，我的成绩竟然排在全谷花村第七名，当时的小学有长旺小学、谷花小学、叶观小学和立新小学，同一个年级共有一百多名学生。

     时间像流水一样流逝，转眼到了小学五年级。

     开学前，外婆来了，要我帮小姨带宝宝，答应帮我做花裙子。我高兴极了，把书包衣服都收好了，只等爸爸答应。

    爸爸说：“带孩子怎么读书？”

    外婆说： “到长江村读书！”

    爸爸沉默不语，铁青着脸，妈妈和外婆都不敢吱声了。吃完饭，外婆悻悻而去，我恶狠狠地白了爸爸一眼，因为我的花裙子没有了。

     这时我家已经在江堤上做了三间新瓦房，哥哥考起了师范，爸爸不再外出做小工，留在家里在当生产队长。他把牛还归队里，逼我读书。从此，我不再放牛了，和姐妹一样按时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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