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散文|王跃文:散文里的乡愁

2022-11-06 17:13 编辑:系统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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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读刘永学的散文。他的散文品格既有人世的真情厚重,又有中国传统文化的雍容大气,是赤子之心和士子修养的浑融和合。眼底笔端,有故乡烟云,有青葱往事,有对世事的洞察与调侃,有对传统文化的叩问与反思。最让人动容的,是弥漫于刘永学散文里的浓浓乡愁。刘永学散文里的乡愁不同于落魄游子对故乡的悲吟怅望,也不同于旧派文人乡愁里的矫情怀旧,而是有大格局、大气象,既亮烈又绵厚,是寻找个人生命与文化皈依的别样乡愁。

刘永学散文里的乡愁首先是地域意义上的,他出生于燕赵古地,却在湘江边一个叫大浦镇的地方长大。这里,低低的土坯青瓦房匍匐在湘江边,袅袅炊烟漫洇着潇湘水云。少年刘永学常呆坐在江岸边,那天边的一叶帆影便一直浮在他的心里。及至成年、成家,他生活工作皆在南方,事业人生亦有所成,他却“直把他乡当故乡”,对养育了他的这一方异乡土地怀有深情。他的笔端带着暖暖的情意,细细描摹那一方水土,摹写伴随他一起长大的那一群普通人的坚忍生命。他写那铺陈在荒山野岭之上红砖红瓦的矿区,写埋葬着无数遇难矿工的“烈士山”,写绕着矿区潺潺流过的无名河,河里长若寸许的小鱼,清水中小鱼游而空若无依。他写拖着清鼻涕的童年伙伴的坎坷命运,写悲苦隐忍的少妇青紫的乳房。他对人生有深切的关爱与悲悯,因为心里有力量,这种爱与悲悯没有小家子气,显得沉着宽厚。

然而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望故乡。刘永学的故乡在太行山下,他的血脉里流淌着的毕竟是燕赵男儿的热血。他的故乡出侠客,出英烈。那夕阳下如木雕般肃立的老妪,曾是三个儿子皆血洒太行的英雄母亲。那坐在大门口,手握菜刀,为自家的一鸡一菜厉声呵骂的老妇,曾是烽火岁月里,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妇救会长。刘永学写他5岁时第一次随父亲回到自己出生的村子,一村孩童皆一丝不挂,个个如天地初生时天真未凿的肉团,独他一人穿衣着裤,裹得严严实实。文明与野蛮可笑地在这里发生了倒置,村童们视他如怪物,像围猎野物的猎人对他发出驱赶的嘘声。他逃无可逃,只好爬到果实累累的枣树上,这一下便得以静制动,以守为攻,居高临下,守有粮食,攻有武器,直到被一个麻脸大姐救下。这位麻脸大姐也是善出奇兵,以各种石破天惊的笑容为武器,出人意料为自己赢得一个英俊夫婿。刘永学的乡愁里都是好故事,他写这一段只用小说笔法,人物呼之欲出,生动的故事里有着耐人寻味的荒诞意蕴和兵法玄机。

刘永学散文里更深沉的乡愁是一种文化的乡愁。董桥说:“没有文化乡愁的心井注定是一口枯井。”刘永学散文中所书写的,更多的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品味、留恋、反思与批判。他笔下的文化乡愁因此而别有新意,境界阔大。刘永学有深厚的古典文化修养,闲时浸润于诗书琴画,品诗论词,典故逸闻信手拈来,有知识,有情致,有见识,丝丝缕缕流倾着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眷恋与深情。

然而刘永学读李白、杜甫,读徐文长、袁中郎,读出来的并不仅仅是唯美与闲情,更是徐渭字里行间的“阵阵逼人寒气”,是袁宏道文墨的“犀利如刀”。他逐一品评水浒人物,嬉笑怒骂,亦庄亦谐,却目光独到、毒辣,看人看穿到背后。他开口就评王伦:“王伦一生中最大的亮点,就在于有点宏观思维,有点发现的眼光。做不成秀才,立马改做强盗。玩不转笔杆子,就抓起刀把子。”然而王伦毕竟只是个秀才,悟不透刀子快才是真正的快,权力场上只有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的生存法则,终于做了刀下的冤大头。他评宋江是“撮把子”,“先撮穷的,再撮富的,先撮软的,再撮硬的,先撮点,再撮面,在撮骗中求发展,发展后搞大撮骗。”撮者,骗也。刘永学又把宋江的“撮”分为“文撮、武撮、神撮”三个阶段,最终撮有所成,撮出了气候。刘永学用现代流行俚语解读古典文学人物,一语戳穿了宋江所谓的“忠义”,无非是伪饰得冠冕堂皇的骗术。刘永学这样跳出来对中国传统文化作一番冷峻的反思与审视,更是一种对中国真正的传统文化之魂的坚守,他的文化散文于是便有了一种新的视角与高度。

德国诗人诺瓦利斯说:“哲学其实是乡愁,是处处为家的渴望。”刘永学的散文,书写的无非是人的肉身与心灵对故乡、对“家”的渴望。我们的“家”在哪里?我们的灵魂可以安放在哪里?刘永学的散文里,乡愁如一片冰心,浸润在他以文字雕硺成的冰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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