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忽的风景
2018-03-28 12:33 编辑：云彩间
作者：王贞虎
我是学油画的。大四那年，我经常往画室跑，也许是最后一年了，也许是我想能再读几年打算考研。画室在校园的树林里，各系隔开的。上课时，那里是禁地，所有门窗都关上了，只有音乐在林子里荡漾……
那天晚上不开课，我又情不自禁地来到画室。打开门的一刹那，我看见了她，那个至今仍令我魂牵梦绕的女孩。她叫珠儿，是个从外地来打工妹，但却自费来到学校跟我们一起学油画。此时，她正侧着脸望着我，手撑着桌子，胸口挂着出入的牌子。
怎么会是她？系里有很多模特，她怎么来了？难道她也想来当一回“模特”挣些外快？她是个最让我感到“头疼”的人：不管我上课站在哪儿，她的眼睛总是定定地瞄在我身上。画画时，她的目光也老是有意无意地和我的碰在一起。
别无它法，我只得在画架旁放好画具，背对着她，准备临摹一副她的背影。但笔拿在手里，却是很机械的舞动，心也怦怦地跳。
“我可以做你的模特吗？我是说，人体的那种，就今晚。”我正画着，突然听她轻轻地说。我惊讶地侧过头，脸突然间热了起来。她没有看我，却径直走到CD机旁，打开机子。“我可以做你一次人体模特吗？”她又一次问我。
“你……”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算了，也……没……什么。”她又返回到桌旁。我急忙结结巴巴地说：“不……是……的。”目光又和她的碰在一起，我急忙低下头，心在乱跳，小声地说：“我这个月的钱不够用，不能支付模特费给你。”
“你，是这里唯一没请过我的人。”她幽幽地说。
“那些家伙请你，你答应了？”我问她。
“没有！”回答完，她又幽幽地说，“但我可以做你的模特，不收你的钱。”
我心里一阵震惊，但马上又释然了。珠儿不像那些只顾挣钱的模特，她是个例外，不然，她怎么会有时间跟我们一起学画画呢？
我边想边开始打量起珠儿来。
“你先别急着看轮廓。”她用手挡住我的视线，“更衣室的门关了，请你关一下灯。”她变了一个人似的，表情很严肃。我低着头走了过去，把灯关了，站着没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没有回答我。
画室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不敢动，不能动，也不许动。
灯亮了，珠儿坐在了毯子上。她赤裸着身子，注视着我，宛如一具洁白无瑕的玉雕。一阵冲动过后，我努力让自己平息下来，脑海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艺术，没有掩饰，白璧无瑕；艺术，没有欲望，崇高神圣。我不能带着邪念去亵渎这张画，更不能亵渎一个纯洁的打工女孩。
“我感觉你今天会来，所以等你，明天我就要回去了。”画进行到一半，她很平静地说。我“哦”了一声。
“你不问为什么？”
我说，你想说时自然会说。
“我要结婚了，回去前只想见见你。”
画笔“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我望着她的脸，那脸上没有喜悦，反而有一丝淡淡的伤感。[NextPage]
“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她又说。
“我知道，我会画好的。”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却只能这样回答她。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祝你幸福！”沉默了一会儿，我说。
灯突然熄了，我知道过了十二点，画室该关门了。只听见一声叹气声，珠儿走了，门在那儿一晃一晃，发出一连串“吱呀”声。我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头脑一片空白。
画，只画了一半，但我会继续将脑海中的她画完，也许会保留一生，这是对自己的一个承诺。
我在画室里坐了一夜。第二天清早，我从同学口中知道一件让我震惊的事：珠儿只是个服饰模特儿！我知道，她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
我骂自己傻。要知道，如果当年，我哪怕说一声“挽留”的话，那片树林里，也许会有另一种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