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王的指环
2018-03-28 13:41 编辑:禄寒云
作者: 康拉德·洛伦茨
美丽的多瑙河畔,绿柳成荫,草木繁盛,灰雁和野鸭在湖中嬉戏,黄鹂在枝头歌唱。在这片拥有最原始风光的绿洲上,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各种生物仍然生生不息。当人们面对如此美景时,任何艺术化的表现手法都不足以体现这份真实与感动。活泼的生命完全无须借助魔法,便能对我们诉说至美至真的故事。而大自然的真实面貌,则比起诗人所能描摹的境界,更要美上千百倍。传说中所罗门王依靠指环能识兽语,我更愿意以学识接近和了解自然界,河畔生活在笔下庄谐皆宜,为众人讲述自然界的奇趣。
为什么我要先讲动物给生活带来的麻烦呢?因为从一个人对这些麻烦事的忍耐程度,就能看出他对动物的喜爱程度。我永远感激我的父母,他们总是很有耐心。当我还处于学生时代时,曾一次又一次地把新的宠物带回家,而且新宠物往往比之前的宠物更具破坏力。我父母为此也只能摇摇头,或者无奈地叹口气。此外,这么多年以来,我妻子又忍受了多少不堪呢?哪个男人胆敢向妻子提出请求,求她允许宠物鼠在家里随便跑?老鼠会从床单上咬下整齐的小圆片,用来在礼帽里做窝,难道还有比这更另人尴尬的事吗?
换了别的女人,哪个妻子会容忍凤头鹦鹉的所作所为呢?见到花园里晾着洗过的衣服,它们会把衣服上的所有扣子都啄下来。哪个妻子又会允许灰雁在卧室里过夜,早上从窗口飞走呢?(灰雁是野禽,没办法驯养。)一些鸣禽在饱餐了接骨木果之后,会在所有的家具和窗帘上留下难以清洗的蓝色的小斑点,妻子在发现这种情况后,又该说什么好呢?她又能说什么呢?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我可以接着再写20!
难道这些麻烦不可以避免吗?这些麻烦都是绝对必要的吗?有必要,绝对有必要!当然,人们可以把动物养在笼子里,放在客厅当摆设,但是对于思维活跃的高等动物,只有让它们自由活动,你才能真正地了解它们。困在笼中的猴子和鹦鹉,总是闷闷不乐、呆头呆脑,但是它们一旦获得完全的自由,会表现得活泼可爱、妙趣横生。要想得到这样的家庭成员,是要付出代价的——人们必须接受动物造成的破坏和麻烦,这样才能得到一个精神健康的研究对象,供人们观察和实验。我总是要让高等动物处于无拘无束的状态,就是为了达到上述目的。
在阿尔腾贝格,笼子上的铁丝网有着相反的用途:它是为了阻止动物进入屋内和前花园而建的。我在花坛周围围上了铁丝网,严禁动物进入。但是聪明的动物,和小孩子一样,对禁区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欲望。而且,温柔可爱的灰雁渴望和人相处。所以常常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二三十只灰雁就跑到花坛里啄食。更糟的话,它们会闯入屋内的回廊,并在那里引吭高歌。要想赶走它们,可不是一般的难,因为它们不光会飞,还一点儿都不怕人。不管你声嘶力竭地呐喊,还是狂乱地挥舞胳膊,都不会起到任何效果。我们唯一有效的秘密武器,是一把巨大的红色花园伞。每当花坛刚种上花,灰雁又跑到里面啄食时,我妻子就会把收起的伞夹在腋下,像骑士冲锋般冲到花坛边。一边高喊战斗口号,一边对着灰雁把伞突然撑开,灰雁哪受得了这种惊吓,纷纷夺路而逃。
尽管我妻子努力对灰雁加以管教,但不幸的是,我父亲却让她的努力付诸东流。这位老先生很喜欢灰雁,尤其是公雁,因为它们英勇无畏,颇具骑士风度。所以他每天都会邀请灰雁到临近玻璃回廊的书房一起喝茶,什么都不能阻止他这么做。我父亲上了岁数,视力已经大不如前,只有在他一脚踩到粪便时,他才注意到客人给他留下的好东西。一天傍晚,我到花园去,惊奇地发现几乎所有的灰雁都不见了。我担心极了,赶快跑到我父亲的书房,你猜我看到了什么?那24只灰雁正站在漂亮的波斯地毯上,簇拥在我父亲身边。而这位老先生呢?他正坐在桌边喝茶,安静地读报,还一片又一片地给灰雁喂面包。身处陌生的环境,这些大鸟一般有些紧张。糟糕的是,它们一旦紧张,肠道运动就不正常了。要知道,和所有需要消化大量草料的动物一样,灰雁的大肠中有一段盲肠,里面的细菌能够分解纤维素,这样动物就能够消化植物纤维了。一般的规律是,肠道每排泄六七次,就有一次是从盲肠中排泄的,盲肠排泄物的味道特别刺鼻,且呈现一种醒目的暗绿色。灰雁紧张时,盲肠排泄就会一次接着一次。从这次灰雁茶会到现在,都已经过去11年多了,地毯上深绿色的污渍也渐渐变成了浅黄色。
就这样,动物们在我家完全自由,也异常熟悉。它们总是大摇大摆地朝我们走过来,从来都不会躲着我们。在别人家里,人们会喊道: “鸟从笼子里逃出来了,快,把窗户关上!但在我们家,喊的却是:“天哪,把窗户关上,鹦鹉(渡鸦、猴子等)要进来了!”最有讽刺效果的是,我们家大儿子很小的时候,我妻子发明了一项“笼子逆向使用原则”。当时,我们养了些大型动物———几只渡鸦、两只大黄冠鹦鹉、两只狐猴、两只僧帽猴,它们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小孩和它们独自相处不太安全。所以我妻子想了个权宜之计,在花园里放了一个大笼子,关在里面的,居然是婴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