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缘：父亲的病根
2018-03-27 12:36 编辑：云彩间
在温暖和坚强的心上，加了一点绵绵的离情。
父亲的孝顺让他落下了病根，就是短暂的“痴呆症”。他总是会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在时间依 旧流转，周围的人和事都按照这一定的规律正常运转的时候，突然间停下手中的工作，趋于静止状态，仿佛时间和空间对于此时的他而言是静止的，不流动的。他只 是会静静地、呆呆地伫立在一个地方，一动也不动。隔绝了喧嚣，隔绝了烦恼，只在属于他的一隅，享受片刻的静止的快意。然而，当这种快意被安放在现实中时， 往往不能得到宽容和理解，并且会被无情地打断，甚至被认为是不正常的表现。的确，有谁能证明父亲的表现是正常的呢？在这个流动的社会里，人们总是急于追名 逐利，急于和时间赛跑，不作片刻的停歇。如果你在某一瞬止步了，那就意味着你需要加倍偿还止步的代价。所以时间不但不可以倒流，也不能静止。“人不能同时 踏进同一条河流”也说明了时间的流动性。父亲出现短暂性静止的现象，其实就是早年落下的病根所造成的。
事情还要追溯到2003年，那是让我们 全家人都万分悲痛的一年，奶奶走了，去了以外一个天堂。当家中传来这个噩耗时，远在千里的爸爸一下就崩溃了，顿时热泪盈眶，悲痛难自己。那时因为年少，对 于奶奶的离去我只觉得心里不太好受，面对泪如泉涌的父亲，说不出太多的话来宽慰他，只能泪眼朦胧的望着，有些无能为力。
第二天，我们便举家启 程，奔赴老家。一路上舟车劳顿，但还未来得及收拾疲惫的身躯，家中悲痛的氛围很快便侵袭而来。父亲重重地跪在了奶奶的棺材旁，放声大哭，悲痛之情感天动 地。我也跟着跪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最后，父亲始终舍不得离开奶奶的棺材，哭着吼着要见奶奶最后一面，要多看看奶奶的模样。就这样，父亲跪在奶奶的棺 材前，伸着头看着半虚半掩的棺材口，出了神。最后，父亲被家中的几个亲戚强行地拉离了奶奶的棺材，躺下床休息了一会儿。如今，渐渐明白事理的我，也能够理 解父亲那时的心情。因家境贫寒，父亲14岁便开始外出打工，承担起家庭负担。为了多挣些钱，他常年都在外奔波，以至于和自己的父母呆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 少。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或许是过早地成熟，踏身社会，让父亲早早地就把那份对他母亲的依赖之情藏在了内心最深的角落。所以，在两年未见父母，最后 的得到的却是母亲已故的噩耗时，积蓄多年的情感终于喷薄而出，化作相思泪。这眼泪里包含了太多的心事。奶奶，你知道么？父亲埋怨你走得太早，还未来得及听 他诉说对您的思念，还未来得及看您最后一面，还未来得及让您感受他的成长和蜕变……为何，您走得如此匆忙？他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儿子，少了您的陪伴，他将 怎么样去走今后的坎坷之路？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奶奶死后的安葬工作的大小事宜都落在了作为长子的父亲身上。因此，父亲并不被允许一直沉浸在悲 伤的情绪里，他必须要去安排和处理一系列繁杂的事。外在和内在的双重压力，终于让父亲病倒了。在这样关键的时间段里，家中有多了一位病人，无疑是雪上加 霜。以致于事情弄得一团糟。
在奶奶下葬那天，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要由长子拿令牌，其余者随后。但自那日父亲病倒后，他就变得有些神志不清。 那天早上，他依旧呆呆地端坐在堂屋的板凳上，一动也不动，两眼无神的望着远方，别人和他说话，他全然不理睬。六月的天气，像一个火炉般烘烤着地球上的每一 个生灵，远处田埂上的树木无精打采，在做着无谓的挣扎。偶尔一阵风吹过，便像着了迷一样迷恋。看着父亲这个样子，便不由地和外面无神的树木做了一番对比。 无奈之下，在出殡的时候，父亲还是被强行地拖出去端了牌位。一路上，他只顾傻傻地跟在抬棺材的人后面，心被掏空了一样。也许季羡林先生的一段话能与父亲此 时的心境相吻合：“我不愿意，实在是不可能，说出我看到母亲的棺材被人抬动时的心痛。以前母亲的棺材在屋里，虽然死仿佛离我很远，但只隔一层木板里面就躺 着母亲，现在却被抬到神的永恒黑暗的洞里去了。我脑筋里有点糊涂。跟了棺材沿着坑走过一段长长的路，到了墓地。又被拖着转了几个圈子……不知怎样脑筋里一 闪，却已经给人拖到家里来了。又像我才到家时一样，渐渐听到四周有嘈杂的人声围绕着我，似乎又在说着同样的话……”父亲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完成了奶奶的安 葬，回到家中依旧静静地端坐在一隅，任人声嘈杂，任时间流走，这一坐，也便形成了他如今偶尔会出现的状态。
很庆幸父亲没有一直保持这种状态， 依旧和正常人一样，永远有着一颗慈爱的心和温暖的笑容。当父亲再一次出现静止状态的时候，我会认为他是在和黄泉之下的奶奶相会，互诉衷肠，互诉离殇。这是 世间最美的关于母与子的灵魂之事了吧！孝可感天地，也可泣鬼神。父亲的病根，让我对“孝”有了新的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