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一首诗的正确方式

　　
　　
　　蚊子

　　作者 / [美国] 罗得尼·琼斯

　　翻译 / 光诸

　　我看到一只蚊子跪在我胳膊柔软的外侧，跪着，

　　就像一个摘果者，跪着，就像一个老女人

　　将祈祷书的吸管深埋于上帝的思想中，

　　我知道我不应当和异类通话

　　和平也不会降临我的生命，除非

　　燃烧的热油散布池塘表面，在那黑暗中

　　卵聚集成筏而孑孓爆出如万炮齐发。

　　拿来一点酒和香脂

　　为了那些海洋女神种下的罂粟。

　　看她的照片会发现她用胡子和马刺，装饰了自己500次，

　　她模块化的腿蜷屈着，她令人难以容忍的头被解锁，

　　以放下有剃刀边缘的管子，在这个下午

　　当风出卖了清洁的灵魂

　　从带有咸牡蛎的声音和枪乌贼的气味的创造物中升起。

　　我躺进被雨淋湿的睡袋中。

　　一夜都和她在一起，我因为自身而被爱，因为我

　　上唇多汁的突缘，我眼皮鼓起的双腹。

　　她宠爱那容易的，那柔软的。她摘下那失眠最骄美的花。

　　早晨当气锤在我窗外撕裂街道，

　　环卫工人把空罐子摔在卡车上，隔着马达互相喊叫，

　　我看她趾高气扬，带着我的血就像一只乳胸，

　　想像闪亮的鹤嘴锤沉降进托洛茨基的颅骨，还有

　　那我等待疟疾的寒战、噩梦和盗汗的十一天；

　　想像着她翅膀振动中的交配信号，

　　想像在她简单的神经节中，

　　是如何因为我的生命而感到狂喜，如何

　　歌唱这次丰收。

　　The Mosquito

　　I see the mosquito kneeling on the soft underside of my arm, kneeling

　　Like a fruitpicker, kneeling like an old woman

　　With the proboscis of her prayer buried in the idea of God,

　　And I know we shall not speak with the aliens

　　And that peace will not happen in my life, not unless

　　It is in the burnt oil spreading across the surfaces of ponds, in the dark

　　Egg rafts clotting and the wiggletails expiring like batteries.

　　Bring a little alcohol and a little balm

　　For these poppies planted by the Queen of Neptune.

　　In her photographs she is bearded and spurred, embellished five hundred times,

　　Her modular legs crouching, her insufferable head unlocking

　　To lower the razor-edge of its tubes, and she is there in the afternoon

　　When the wind gives up the spirit of cleanliness

　　And there rises from the sound the brackish oyster and squid smell of creation.

　　I lie down in the sleeping bag sodden with rain.

　　Nights with her, I am loved for myself, for the succulent

　　Flange of my upper lip, the twin bellies of my eyelids.

　　She adores the easy, the soft. She picks the tenderest blossoms of insomnia.

　　Mornings while the jackhammer rips the pavement outside my window,

　　While the sanitation workers bang the cans against the big truck and shout to each other over the motor,

　　I watch her strut like an udder with my blood,

　　Imagining the luminous pick descending into Trotsky’s skull and the eleven days

　　I waited for the cold chill, nightmare, and nightsweat of malaria;

　　Imagining the mating call in the vibrations of her wings,

　　And imagining, in the simple knot of her ganglia,

　　How she thrills to my life, how she sings for the harvest.

　　Rodney Jones

　　话说在我高中时代，曾经狂热地迷恋现代诗，但是有一天我却到书店里买了一本《谜语精选》，因为我发现古老的谜语和现代诗有些奇异的相似之处。比如说：“肉在里，骨在外，背脊生疮碗样大，打一老式物件”，谜底是“斗笠”；“头尖身细白如银，上秤没有半毫分，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衫不认人，打一生活物”，谜底是“针”。这些谜语和现代文学的相似之处就在于它们把日常的事物陌生化，形成一种新鲜感甚至惊悚感。

　　今天带来的这首奇葩诗堪称放大版的“谜语”。其实它的正确打开方式是先读诗，然后猜猜这首诗写的是什么。本诗的作者罗德尼·琼斯和一位著名吉他手同名（我不是什么都知道，是google告诉我的），他生于1950年，1980年被伊丽莎白·毕晓普提携而成名。琼斯在一次访谈中表示，很少存在“单纯的叙事诗”，“叙事总是‘双重叙事’，它不但包括一个故事，而且包括关于这个故事的概念”。

　　《蚊子》这首诗就大大地玩了一把“叙事”，它把一只小小的蚊子描写成一系列带有历史和神话色彩的大事件，古今中外天上人间旁征博引，无所不用其极。在诗引用的典故中有一个特别值得一说。“想像闪亮的鹤嘴锤沉降进托洛茨基的颅骨”这句话使用了“托洛茨基之死”的历史典故。托洛茨基是列宁的亲密战友，曾经被认为是列宁的接班人。斯大林成为真正的接班人之后，托洛茨基被流放到美国。但是斯大林还是不放心，派出大批特务到美国暗杀托洛茨基，终于在1940年8月20日得手。杀手先接近托洛茨基取得其信任，后来趁托洛茨基阅读材料之际，从背后将一只登山用鹤嘴锤打入他的后脑。托洛茨基并没有立刻倒下，相反他和杀手搏斗，并且劝阻了警卫人员，让杀手没有立刻被击毙，后来留下了口供。最终托洛茨基死于失血和脑震荡。这么聪明的大脑，被插入一只鹤嘴锤是一种什么感受？确实颇引人暇思。

　　在翻译《蚊子》这首诗时，笔者“笑场”了好几次。也建议读者把它当作一首消夏的小品读。正好蚊子小姐已经出来和我们做朋友，和她共度良宵时特别适合这首诗。强烈建议听听作者本人读的英文版本，真是具有《冰与火》一样的魔幻大片感。即使是轻松搞笑，也要有板有眼，强烈地道，这就是诗的魅力。

　　荐诗 / 光诸

　　2015/06/15

　　（实习编辑：王怡婷）

注：本网发表的所有内容，均为原作者的观点。凡本网转载的文章、图片、音频、视频等文件资料，版权归版权所有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