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世现诗作选读

长诗2首

●切太阳史诗（节选）

一

整个午夜我都忙着把太阳切割成

两个扇形，一个半圆形

一条直径频频颤抖

在浴缸里像厌倦的神带来的晦暗

越洋电话里，两条半径

毛茸茸的金毛

未必不察觉——太阳那犹存的风韵

再没有什么可以裸露的了

接近破晓。半圆的世界有如波涛

大地给了我又一次微颤，整个午夜

在实验室里我推测：S＜1/2(πr^2)

又一个特殊的时刻将来临

把太阳切割成比女人更像女人的形体

半径上溯，这照耀的

篇章，这光一般干净而眩目的身影，而不是身

庸俗又高贵，在梳妆台镜虚幻的深处

半圆的可能性，正鼓着廿五亿母性的奶水

圆心是单一的奶头：瞪着镜子认定的诗性的坐标

没有什么探测器能触及和捕获；一张脸

美得连仰视也不敢

而两个扇形是更疯狂的生殖之穴

她们打开我写作的升降装置，一句句跌荡起伏

我尝到的歇斯底里，是否就是

古今中外的诗歌在涨潮时的最高音？

湿漉漉的一条直径，黏乎乎的两条半径

我妄想把太阳切割成比女人更像女人的形体

半圆形的孕，两个扇形的历史通道

整个午夜我都忙着给诗歌找回世界的婴儿

我用宁谧的港口给华语喂奶

在产房里的南海和太平洋正在剖腹产

——虚大的时空，——“他”的父亲

充满了形影、祈祷和恐惧——

——只有我写下的一首诗里将有黑夜回到黄昏

落日升起在绝句的彼岸，不敢想象，

我那鸡状的版图替我啼出了的浩淼的一声

神都逃回了西方，光的养老院是不适合我的

我是东方，我是反东方的东方——

我已经把太阳切割成我半圆里喧闹的情妇们

我正在返老还童，通过两个万能的扇形

我正分娩成我是我的私生子……

二

整个黄昏我都忙着把太阳切割成铁轨

至少阴影硌出的金属声，是有迹可循的

黑暗集体到火车站送我

我则送我北纬30度的孤独离开四万年前

牛羊骸骨中那赫然穿过的子弹痕迹。

那不勒斯死亡谷的回声，那马耳他岛上的轨迹

那喀喀湖高原，古城第阿瓦拉克神秘的废墟

神秘对谁最忠实？我觉得我已经把大地的呼啸

切成二十个等边三角形

切太阳，我有一把让我痛苦的快刀

把死亡切成唱片

用时间的骨头擂鼓嚎叫，金毛摇滚。

光一夜生出满脸胡须。

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北纬30度切太阳

十个我，切宇宙最后的审判

把时光切成火车站，一节节时刻，一厢厢时代

一个圆的道德，就是通过。

内心隧道。切得黑暗只剩下一厘米。

阿波罗向我脱帽致敬，

许珀里翁，赫利俄斯，同时因为我神经错乱

切太阳我要切断神的根——

直截了当的刀痕是埃及的尼罗河

也是伊拉克的幼发拉底河

美国的密西西比河

中国的长江，激发我的是，乌丝断了

我会悄悄把强光从赤道上摘掉

然后让古埃及金字塔群的大案

狮身人面像之谜，巴比伦的空中花园

百慕大三角区

一分钟六十一下，切冒险者的胸怀

三

请保持多虑。

切两片太阳，浸在人造眼眶里我涂黑太阳

世纪病隔着十一个卸煤工涂黑蜂孔里的光

切一片太阳，我给民间制药

维持贫富的关系，将是最后一条的深渊

戴着太阳镜的妓女眼里泳着半个国家的后腿

需要保护的弟弟的病根

建筑在交不起的学费上。请切开大海

喂养群岛一般的囚徒——

请保持多汁，大乳房大月亮一样奶着万顷银涛

然而所有的先例都站在我这边：

她为我产下夜晚的海面，月光像根脐带

拴牢大陆这个胎盘。切开。并脱离包裹的洋水——

就在海风中翻滚、迁移、分娩

整座大海之上的孤儿

每到夜晚，她总会让我感到奢靡

正是她在天天守着我苍茫的家室

我让时空也有了边际，让小小宇宙像小老婆

替我蒸云煮雰，让河外星系也三宫六院

而她，让200亿年有了根基，让我苍茫的家室

那个最小的成员最终在公元2017年当上诗歌皇帝

并在之前一直使用着我凶悍的语法——

切，太，阳，像反宇宙那么霸道

不能总是黑子大牢运筹帷幄，我要大赦河外星系

切太阳就是分娩中心

请保持先知。

请切开眉头深锁着的先知保持先知。

四

切太阳是我干的，我天生是反崇拜的

把太阳炒了那是多么爽的个人经验

我目睹燃烧的国际和故乡一样渺小

切太阳是我为一只从乡下来的乌鸦准备的菜单

刚上一盘太阳，乌鸦就扑哧飞进圆桌

不顾一切抢食起来

这是一只经历过土改的乌鸦

这也是一只经历过文革的乌鸦，饱食血污，这是

一个没有人的饭局，空气却布满嘴

错综复杂的嘴

都视而不见乌鸦嘴

这是一只1949年出生的乌鸦

这是一只66岁的老乌鸦，饱食血污，这是

一个困惑的疏忽

服务员趋近时是鸟笼

对乌鸦嘴的认识就是对乌鸦的认识

那些错综复杂的嘴狂噬着计生办和统计局

酒杯里的暴风雪正在迅速降临，冰镇过的

人际关系就像天气一样。但没有关系

以味精的经济调和骨肉的斗争，然后辅以

姜葱的文化，谁不知这饭馆的幕后老板是谁

可是我饥饿的国家，真正饱的——

也许只有这圆桌上的这些公款牌大肚腩。

太阳切片，不可圈也不可点

政治气候，将问题摆上了桌面

下一步才是要不要给乌鸦订制一套白色礼服

人面的乌鸦，胸前的绒毛比可耻至少大一座俱乐部

贵宾的乌鸦，现在，一叉刀插入太阳的心

就觉得自己是2×10^30千克的先驱

乌鸦思想的先锋。

活着，我需要切太阳，借乌鸦嘴治疗历史的胃

没有一家饭馆能经得起饥饿的怀疑

也没有一盘菜肴能经得起苍蝇的怀疑

更没有一个盛世能经得起时间的怀疑

盛宴倒成就了另一种平衡。

干杯，干杯；他们，他们；为什么乌鸦忠诚地留了下来，

如此疯狂混迹于他们中间；把乌鸦嘴喝成诅咒

悲愤起来还可以把风云喝成被烧焦的羽毛

所有舌头上的天空都可以是锅巴，

整个国家变成一只巨大的铁锅，

劳动人民是其中最黑的锅底部分。

最后，落满骨头的餐布像裹尸布。

活着，我需要切太阳，借乌鸦嘴治疗我内心的黑暗。

五

接下来，会很搞笑，我会将太阳切成

猿人类的粉丝。

鸡的简史对崛起的森林进行一次大抹黑

凤凰的头颅，这降落伞现在是你的了

对偶像讲哲理。恐龙咬着手指。

六

切八两太阳喂啁啾，干瘪的鸣叫

切半斤太阳运往熏黑的田鼠洞，最终要露出

思想家的蛇头。

最终要毁灭生养他的，两栖风俗

我确信，我和传统一样陷入青蛙族谱

将蝴蝶对折，切青虫幼体里的微型太阳

把在播的新版梁祝吓一跳

在那么多新生中，我只选中

火焰的乳名，烟的墓碑

是——的——

只为苍生说人话，我势必

切掉太阳的眼睛。盲目是这世界上最冷静的注目礼

要趁女黑夜大病，在不慎脱手的氢气球上

快速写下《切太阳辞典》

切太阳就是魔鬼大师的流水线

切太阳就是上帝的数学

切太阳就是慧根指南

七

终于把太阳切到胆汁上了

会输给太阳系假设的奥尔特云同学？

不要紧，我已经给流星的轨迹打了麻醉剂

不买虚无的帐

为日冕我赌上了粒子数密度为1015m^3的理想

稍一掂量，诗歌就是氦原子核

爱就是带负电的自由电子

猎户座旋臂上我擎着新生的信念

切太阳的底线

就是没有底线

这是荷马复明的时刻

神打一个神曲一般的喷嚏

比但丁还早8分19秒我恰巧听到了

这个辐射峰值波长500纳米的喷嚏——

震得银河系也有吊灯坠下来

我身体里有火的骸骨

秘密的角落里

照亮

锈迹斑斑的

那台黄色的飞船

停工的几个R嫯并没有那么久远

烂尾的万古愁缺少准备

但耀斑还是执意的像石灰粉刷过来

让我想起天国的秘道就在天赋的汗腺：同志……

那么，这个诞生史诗的夜晚

仅仅一个狂诗人还不够

时光不够，日珥不够

银河系不够——三千条旋臂也还不够

八

——快点，再快点

寻求跳绳惩罚的大海来替受地理所带来的晦暗的罪

幕后的黑手在操纵天文的节奏

大赦，这是大赦

在跳绳的大片的水

一次次脱离海底的地壳

……这是

多么解禁的一次书写

被拍打……天和地

和摇两端绳头的日和月

——快点，再快点

进入状态

九

必须跟我跳出太阳系去切太阳

活得像个二十亿岁的青年

颓荡的太阳圈没有一个围观者

干什么，干氢和氦的革命

你得跟我使用新的语法切太阳，使用光年快捷键

进入黑洞的羞耻

此乃诗魂惟一丰满的片刻

我点起太阳圈电流片，把颓荡裸给外太空看

诗性就是和不存在做爱，和看不见性交

让X射线壮阔地穿透——

银河系之外的子宫

灿烂的诗篇，诞下先知，与未来

诗就是星际物质，切一个圆以相反的方向进入

切太阳就是永恒入门

我荒诞，我启蒙

我为荒诞成立基金会，我为启蒙成立政府

我为切太阳成立无限公司，切蛋糕一样我切太阳

切龜的密码，切阴阳界限

我要请出诸神的节操，为我唱生日

切太阳就是演示赫罗图的语言

切下燃烧的一页，灰烬是能伤到骨头的乐师

与太阳圈碰撞使得速度降至亚音速之处

昨天复活会产生弓形激波

我意外使用了神的膂力

切，太，阳。贯穿我人性的图腾

贯穿民主和和平的腥膻

最后，我用新的黑暗切去太阳的乳头

最后由我来奶这个新的平面的宇宙

嘘!

●奶奶的国学（节选）

三

我最早认识的爱是驼背的。弯曲的光阴，

用70年交易一张弓：奶奶比后羿

更擅射落披星戴月守寡的三更。宇宙

一摊黑血。没有比这更糟的日子，

奶奶每天凌晨3点起床，就爬起来和粉，

一团粉八九斤，搓揉的力量

要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去完成，说有多累

不是亲身体验无法体会。而这几十斤糯米粉

则是中午奶奶用石磨一舀舀磨出来的。

清晨6点，奶奶将二大团粉装上独轮车，

套上背带，往市场走。一路摸黑，赶往农贸市场。

搬动石块，搭建临时灶，生火，煮油，

奶奶做的油糍是将黄糖板直接放进油锅，

炸成糊状的糖沾在半熟的糍团上，

再调控火候炸得糍的糖衣香脆而内里柔软。

由于奶奶做的油糍色泽金黄，

皮圆发亮，酥嫩香甜，远近闻名，

也能成为这个小镇最具代表性的地方风味小吃之一。

不少乡里像做慈善帮衬奶奶的手艺，

晚上散市，奶奶收拾，再推车回家。

我的学费，我的三国与西游，

就是一个七八十岁老人用血汗攒回来的。

这个国家泯灭了巨大的道德，雇用奶奶，

一天连续15个小时极限与油锅谈心。

火给奶奶热一张红脸，烤得枯血更稀。

怯懦的生活，

对付一个老太婆却如此凶残。

此时，我正读到祝融，全身火红鳞片，

我不继承。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

在章尾山，风雨少于王权。

不寝不息，奶奶的风烛残年却征战瞑晦。

我不继承，光芒。

我果断地拒绝了，信仰。

只有太阳不会被杀戮，而是被收养？

我怀疑。爱是人间的败笔。

火的血液中有牙齿，我降临人间，

宛如一个新的英雄时代来到，

一直欺负手无寸铁的奶奶。

我的存在，奶奶终身得不到自由，

她是我20世纪的奴隶？

四

我的童年从夏朝的篆体往下看，

奶奶正使用仪狄的名字。

酒醪，请接纳糯米在检测炎黄的声息：

汝海之南，应邑之野，醉驾的乌云

满载充沛的雨水横冲直撞。

泥泞归来吧，闪电成全了不可救药的乌云。

像我每天放学回来，就在闹市搬一个小凳子当桌，

趴着做作业。

我也不孤单，噪音一直陪着我。

像个小明星儿在广庭之中做作业，感觉挺爽。

乡下的叔伯们还不时围观。

做完作业，我也过早地将学到算术派上用场，

帮奶奶一边收钱，一边麻利地

拿起塑料袋打包油糍儿，有时还吆喝起来，

生意好的时候，小摊儿一天也能卖五六十块钱。

殷墟中的奶奶，

绝不可生锈的盖世的奶奶，每天

一个人从凌晨和粉到白天对着一灶柴火炸油糍

火苗烤着奶奶，仿佛奶奶是铜头铁臂。

很多时候，柴火还派出浓烟侵略奶奶，

熏得奶奶浑浊的眼角，溢出豆大

白色的分秘物，多刺目的特写镜头。

尤其在这该死的夏天。

烤炉中的奶奶，奶奶很疲累。

在乡下，

奶奶一个人顶三个壮汉的劳动力。

在卑微的时刻，奶奶的伟大，

是蚂蚁。黑色的命。让殷土茫茫。

《夏书》只写了九章，后来奚仲

发明了世界上的第一辆马车来反对我。

文化交流又严厉地，安慰了我。

奶奶，我是历史上任重道远的那条伤痕，

车辙一般压迫我的绝句。

我卅年前在闹市做作业，与我卅年后在地铁写诗，

数不清的人，奢望过我的宿命？

每天我放学回来，便扎营于殷墟。

我的诗篇来自被掩埋了几千年的司母戊鼎——

也来自牛腿下深重的汗水，

牛，是我劳苦一生的奶奶，

而马，正是我自己。

哪也不去征战。放学回来，

殷墟读书的被雷劈过的思想，

写一行字，便临近鸣条之战的凶险。

画一幅画，我用尽了九世之乱。

吃饭也在奶奶的摊档，奶奶找几个砖头，

垒个临时灶，一边炸油糍，一边给我烧饭。

菜去切两块钱猪肉，二根筷子

横渡饭面，然后放些豆鼓去蒸。

我在闹市吃得有味津津。奶奶是纳税人，

在这个小小墟市，奶奶是为数不多的生意人，

虽然把周围弄得有些乌烟瘴气，

但对于一个七老八十自力更生者，城管

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奶奶每天每天向八十年代的中国上交五块钱

短长诗三题

名诗解释：短长诗

我近来写了一批“短长诗”《齐勿论》，《长生殿》。把长诗写成短诗，我称之为“短长诗”。有别于之前的“小长诗”。“小长诗”，是一个新词，“短长诗”同样也是我执意并急于命名的一个新词。如何在短诗上写出长诗的架构，或曰捕捉其思想日出的一倾俄，是诗人脑海和心海另两条地平线上精神集中喷发的双重缩影，一个字的曙光，一个词的祭祀，以小见大，删繁就简，由博返约，寓古于今，缩史成毫，摒弃长诗与短诗的楚河汉界，直接进入对时空进行的颠覆性的解构，小宇宙也五行俱全，字火词水句金章木篇土，同时进入“短长诗”一个前所未见的实验状态。“短长诗”每首至少由四章构成，每章均不超过十四行，总行数不超过100行，这是形式上；字火，词水，句金，章木，篇土，字如火讲究炼，词如水讲究流动性，句如金讲究思想性，章如木讲究独立性，篇如土讲究完整性，这也仅仅是美学意义上的。“短长诗”也不是惊扰了“短诗”和“长诗”的梦境，而是接通了“短诗”和“长诗”的梦境，它有“短诗”难以企及的诠释深度和广度，也有“长诗”难以企及的精密度。

●齐勿论

题记：牛早被老子骑走了

第一章：爱者其谁邪

我见你于形骸之外

启蒙天籁于红高粱之内

肚兜一掀整个骨头镇像夕阳躺下

车过大腿村

你这小娘们，脱了裤子还我一个战国

提了裤子，你就不认我的春秋了

第二章：身独且奈何哉

我爱你胜过任何鬼子进村

人家是没砸箱子没撬锁，要的是你的鱼腥儿

通向红头绳的古道上

几个轿夫连唱带跳抢了漫天的黄沙

当寡妇。浩浩荡荡的前车之鉴

也难挡三魂赶着驷马把一尾月亮追上濠梁

第三章：心之谓以明

这个国家没得救了

我就救你你你的老年斑

第四章：故寓诸无言

天旋地转我生平只做过鲲鹏

遇见你真理就像扑蝶

日全食不可避免

今儿个是九月初九，照老规矩

我划拳，齐楚燕韩赵魏秦，归你

你出掌，你归我

小娘们，再来一碗楚河

还哥儿歇斯底里的一晚汉界

●长生殿

第一章：墓志铭

直到死亡循声而来

白骨扭动着美臀

乳房是两座坟，贴上来的嘴唇

是正在打开的红棺

该有多么凶猛

岂是贵妃娘娘能给予的

为我掘墓的一个从未见过的王朝

你，焦灼的长发埋我，像埋一首千古好诗

第二章：有口皆碑

那时，慌乱中你欲坠的发髻

犹如—个伪装成霓裳的国家，你给我开脱了

空旷的罪名

我足不出户便可以开疆拓土

在你身上我有口皆碑

第三章：梦遗

衔杯你仰成七月初七的月光

你醉酒，我便碎着江山

《长恨歌》基本同意。约炮的那人还在约炮

对准一场悬念中的大雪

第四章：通往你修辞的隧洞，句子就是火车

直到永远循声而来

墨水的回声全都用来越轨

诗是我们的长生殿，穿过汉字的箭雨

用落日写下黑暗的血

该有多么凶猛：

【转调货郎儿】郭子仪带兵击溃安禄山

唐玄宗回到长安后哭像——删掉

【尾声】死生仙鬼都经遍，做一个诗人容易吗

大罗天，修水殿，高垒诗行接上清

豁出命儿只为隐姓埋名，我曾是谪仙人

●檀香刑

第一章：凤头镇

戏演完了，

此时我正在胶济铁路上疾驰而过。

火车的嚎叫，削出了

推衾欲起满月的喘息。

我是来大踏步撤退的。

孙眉娘正在卸妆，慈禧正在仓皇出逃。

不是祭坛就是瓷花瓶，踹乌云一脚，

掉下坑的是全裸的闪电。

床上咕咚咚的大炮曲高和寡。

狐臭隧道，

勾引三十吨白晃晃的道德，

蛇一般出洞。

叫声干爹，

凤头镇就过了。

第二章：猪肚乡

我正在通过你的丰唇，

肥臀上的月光，卡通般安慰我。

我将我的眼泪，

哭到孙丙脸上。

要分辨赵甲和钱丁的责任，

请出我裸背上痛快的抓痕。

叫声骚货，

猪肚乡，

遍地是避孕套的牢房。

第三章：豹尾村

汪汪汪。

枉费了这么粘的夜，封建羊肉。

星光正在垂着茫然的狗头。

寡妇掴了村长一巴掌。

我听到受刑的火车在铁皮屋顶上的喧嚣，

我涉世未深的豹尾村，

黑蝙蝠的戏服，

露水的戏台，叫声衰鬼，

墙壁瞬间全是窟窿。

新诗经30首

●关雎

私奔到这一句，才算纯洁

呕心到这一口血，才敢爱你

一切都在逆风

我在不道中才能遇见你

下半身早随荇菜流走了

上半身早被雎鸠叫走了

从头开始，我只能从石头开始

一句万年

●卷耳

在过去以南的高岗上你想我

在此刻的马蹄声中我想你

你当时采下一篮卷耳，是我

正在用马尾书写的风声

此刻，正在北上张扬的马头发

是我飞起来的忧伤

此刻你再也不能想我了

高岗还替你

在某一点上亮出新月

●樛木

樛木下的婚礼一直在举行

缓慢而漫长，一天是荒谬

一月是荒谬，一年是荒谬，一万年也是荒谬

年轮还在播放着无人可听见的婚礼进行曲

一切都如此微妙

而无人一见的谬斯她会出场吗

世无君子，谁与履同？

●螽斯

那时我们也有一群孩子

他们是我们领养的

好大的一群哇，蝈蝈般吵嚷着

霸陵、杜陵、新丰、蓝田、广陵、江都……这些孩子

不知用去了多少巴颜喀拉的奶水，唐古拉的奶水

●兔置

为了把你从猎网救出来

“啊“声遍传整个国家：

你不会清楚发生什么事。落日翻译了

时间的箭伤

到了神的房间。你的长发

倾了下来——却捕捉了我兽般的心跳

●匏有苦叶

济水已被邶风叫了回去

野雉已被诗经叫了回去

赤足的草青还年年

与叶绿的裸脚，隔岸相认

等待出嫁的莺鸣还年年吩咐春风

让杨柳准备提裙

你怎么能这么就忘了我

雝雝，我的北方

●山有扶苏

那一年我是子都

扶苏替你向左边的隰摇头

那一月我是子充

扶苏替你向右边的隰摆手

隰的内心一直养着狡狯的流云

他从不回来，只是经过

就像

那一天我演变成这场雨

却被翻译成那场雪

●关雎

线索都断了，你怎么还不来

世上疮痍我需要你的琴瑟

人间疾苦我需要你的钟鼓

我也需要这首诗的天气

刹住这条江

我的洲，也需要一场大雪来填词

我的洲，也需要一尾绝唱上钩

我的洲，经常坐在天边

独钓落日头

●芣苡

芣苡一两，思念五钱

车辙辚辚，病重如虎

将你的古道西风炒焦

将你的昏话研碎

口服。可以治愈天涯

却不止泻夕阳

腹痛的大海啊

怎么过了千年

天还未黑下来

爱人还未回来

●汝墳

天下如汤

你我如骨头

饥饿的汝河大堤

如碗盛起了

这个早起的

国家

只有晚归的

故乡不知道

月光把碗都打反了

只有你不知道

我泪流上额头

●麟之趾

圣人不是我所愿

跟着麒麟的脚趾

我只想

找到我鲁国的情人

巨野大泽上

我也头长两角

一角于嗟河图

一角于嗟洛书

八方茫茫

我在东南角

等我毛茸茸的情人

等天下太平

●泽陂

想你我瘦成

一首诗

风吹来我的眼睛

落了满湖，灵魂的倒影

投在彼时，永恒

回我一个圆

圆内，你是

我的诗心

圆外啊你是

我的祖国

●芄兰

佩觿的月色

解带的江面

能不我知

这笼罩的故乡

正在重温

佩韘的哥哥

垂带的妹妹

如枝如叶

再不能冷落

这风起之时

●汉广

伐我身作筏

削我骨为桴

妹妹等等我

出嫁之前

让我再喂一次

你的小马驹

然后再取我心

掏空做你轿

从此让你离我远远

但求我在岸边

再看不见月出

●桃夭

记得当时年少

逃学坐在桃树下

我还把孔子的戒尺

偷了出来

上书你嫁给我吧

你抢过戒尺

把我打成

桃花的家室

笑得很是蓁蓁

●采蘩

然后你给我

采一束白蒿

插在我用黄土

垒好的小坟样

提前祭拜

我们的婚姻

我们跪得

天都慌了

丢下一个落日

就跑

●子衿

摇曳的旗袍

开了一条

雪白的轨道

青青子佩

是最迷人的车站

你的火车不来

隧道就不开

通往玉峰的铁路

被她藏得

像柔肠一般软

●蜉蝣

生也须臾

死也须臾

只有爱你

曲折而漫长

朝有大江通天

暮有沧海墓碑

我们卑微

我们虽生在

下游膀胱

我们渺小

我们却死在

上游头角

●月出

你穿过玻璃

蛮横覆在我身

满床皎光

照得我七寸寂寞

一寸一寸

泛滥你海派的长发

窗栅则把我切换成

发情的斑马

今夜，你不爱众生

怎么独爱我

●殷其雷

在南山之上

雷滚下乌云的呼唤

召南的方言有些漆黑

我给自己戴上桂冠

请闪电来踢馆

在南山之侧

雷撒下暴雨的长发

姐姐颠狂的摇滚

在南山之中

雷留下闪电的舞步

踢踏我的爱

嘿啊姐姐二千年

嘿呀哄九万里一夕归

●淇奥

淇水原是黄河的小妾

曹操大手一挥

从此改嫁卫河

我不鸟孟德兄

插翅飞到你面前

掬一捧细沙

抹去马蹄与政治

教你重回我怀

听诗歌的源头

一遍遍呼喊你的乳名

●相鼠

咬几个生字

通过砖墙

写一首晦涩的诗

让每一个词都长满牙齿

每一句背后都有个洞

洞里还要长满粮食和油

然后我还要

穿过黑暗中的国家

出现在你光明的

闺房：吱吱吱

对你示爱

多少古文观止

●黍离

像黍一般哭了

我金黄的

灵魂酿成烈酒

像稷一般醉了

我靡靡的

四十五度倾这土地

茂密的晚风

大桶大桶的

太阳的油彩

给我古老的爱

亮出穄一般的

纹身

●木瓜

有敢爱的木瓜

就有感动的琼琚

有掏心的木桃

就有流泪的琼瑶

如果你此刻是

呕心的木梨

我就是为你

沥血的琼玖

如果你献出河流

我就还你一个大海

●击鼓

击心成鼓

镗镗战场

忡忡红骨

我擂响

爱你的热血

在我的土国城漕

只有我未老

只有我的泪水

不敢流下

●溱洧

溱河的清风

是江南江北的表妹

洧水的皓月

是天上地下的同乡

此刻你我相逢于溱洧

你在熙熙中看到

我的皓月除兰舟之商

我在攘攘中听见

你的清风加芍药之和

最后就是要减去

二千五百零九年

我还认得当年

风色乘以月色的

永恒

●野有蔓草

一见露溥溥

再见露瀼瀼

早啊妹妹

趁还没有圣人

立下道德

与子偕臧

我愿没有传说

也要成全与你

婉如清扬的

野史

●蒹葭

芦苇是我

沿岸搜索你的

茫茫白头

寻你不见

前世依稀

江山是失效的网址

在水一方输入

落日家国，你会看见

我泪如露，发如霜

身如白雾，顺则万里

逆则千年，我的诗

黑到了尽头

白到了源头

●车邻

大车辚辚

我来当马

驮你上山顶

与月亮见面

如果漆树

还觉得孤零

我教楚河来抚琴

如果杨树

也觉缺影荫

我叫汉山生烟云

如果还不够

我就给你

再献一个

坟茔

●干旄

我在城上

像一面红旗

那么高调等你

看你城外

行骑如飞

美丽的姑娘

马的长发

你的长发

一面白旗

一面黑旗

也在猎猎风中

呼应近了近了的

长河落日

●汾沮洳

能与姐姐一起采莫

公路我也不要了

能与姐姐一起采桑

公行我也不要了

能与姐姐一起采藚

公族我也不要了

汾水河让我们美丽

躬身大地，我们弯腰给万物

我们的身影相恋在一起

比庙堂的香火更绸缪

短诗22首

●谁负责永恒的底价

在额头大厦

我在拍卖我的诗

底价从一条皱纹开始

我不需要人类来竞拍

也许时间

才是最好的藏家

但它也不能用一百个春天

买下我的黄金时代

2016.01.04于广州一号线

●灵魂工厂

想想，我的体内

也是个工厂

我的心脏肝胆们

在这不足半平方的厂房

为它在血脉这条流水线

打磨生命

想想，我的生命是个大工厂

为制造灵魂，制作灵魂的回声

我是个精神世界不折不扣的工人

而诗歌，也有个工厂

每天我都在打磨词的光泽

思想的铁屑，人性的锈

我在流水线上就像置身于

地铁拥挤不堪的车厢上

那么多疲惫的人群，迷茫的人类

都在批量出产

而我在工厂中的工厂

内在的工作，我干得那么革命

2016.01.04广州一号线

●给时间接生的现场

嘘，别惊醒时间这个婴儿

我在嗅它初生的混沌

它静静躺在这儿，像这首诗

它对这世界充满好奇，甚至未知

它也无畏猛虎，和即将面临的黑暗

我俯身向它，接受它给予我的天真

并为它最初的饥饿

喂以预言

2015.12.27于南海紫金城

●矿工：我们中国的黑人

替代野兽钻进罐笼

早晨五点黑咕隆咚的去了

下去也是黑咕隆咚

一直都是黑咕隆咚，你就是地狱的邻居

黑咕隆咚的煤泥黏得你满脸黑咕隆咚

你与黑咕隆咚互为人质

升井后罐笼打开，你也黑咕隆咚

只有眼白像逃犯

只有铁打的尘肺病像狮子怒吼

吓得蓬头垢脸的太阳也躲到宇宙的井下

黑咕隆咚的日子无药可救

你终要与黑咕隆咚图穷匕见：开胸验肺

那么强烈的黑咕隆咚又像你的情妇

如胶似漆般对你穷追不舍

住进你黑咕隆咚的病历

还有黑咕隆咚的安全帽

像一座孤坟，压在你头上

可是你不能逃避黑咕隆咚

因为你不能抛弃黑咕隆咚的老婆

黑咕隆咚的孩子

黑咕隆咚的家庭

你在黑咕隆咚的祖国

干着黑咕隆咚的工作

最终你也成了黑咕隆咚的帮凶

2015.12.25于广州天河

●我的诗篇

我们二人

包场

看一场电影

看《我的诗篇》

院内无电

我叫你看黑暗

不始

不终

我们又静静

坐了两个钟

仿佛这才叫

人生

2012.12.22于广佛线

●一个人的塔顶

从心海到脑海

也有一架升降电梯

它带我去往

诗神的密室

两个海之间

我必须鱼刺样

染红风暴的头颅

而在之前

我要一直

做灵魂的卧底

直至窃走

王的秘密

2015.12.18于广佛线

●墓志铭

您的验证码为：爱

收到后请输入

你的脸红耳热和关于他的风流

如非您本人操作

请与里面那个疯子联系

客服电话：400-5201314

●像灵魂向我致歉

只有诗歌一次次预约我

爬上死亡的额头

让时间皱纹一般沉睡于未来

像木桶里结冰的圆

提前抵达的永远来了一半

仿佛你的衣服脱了一半

火，淙淙流进夜莺喉咙，时间还早

让我期望并相信，我会看到

诗神像妓女一样徘徊在天桥下

在乳房选好的墓地

坟一般催我完成上帝的葡萄园

每一个身体都这么空荡

我感到回声的边界出现了一只兽

在入侵大雪选好的苍茫

除了做了一半的梦——我什么都不关心

除了插进了一半的墓碑

——我什么都不亢奋

在这阴阳相隔的门外，门内的

诗篇像黑暗一般滥交

在这不可翻译的禁地

羞耻，要是我知道

那病因就好了。血管里的血

要是我能和你走在同一道路上就好了

烈士和小丑就会活下去

我不在的地方，那发情的群山撅起了肥臀

一声尖叫喷涌于人类习俗之上

就像诗歌捐出了源头

悬挂在巨大的峡谷下

时间还早，让八百条大河躺下

让南中国海入睡，在淫荡的大巽他群岛

在最伟大的一场潮湿面前

我已经等了很久

2015.11.30凌晨

●献给你的源头

打开死亡像打开诗集一般

一首诗就是一根白骨

接受野草一般苛刻的阅读

我不断深入词的老坟

给这个时代掘墓

然后剔去发肤再与你相见

减去血肉再给你我最后的温柔

也许过于干净，在这剩山之中

如果此刻你还能听到川流不息

亲爱的，那是我贯穿祖国的一股热泪

也是为你而流

2015.11.05于广佛线

●未来，我倒背如流

果然，把太阳剖开两边

安装在我胸口

我就是世界上最母性的男人

再无伪装可着，赤裸是唯一上衣

此刻写诗就像哺育万物

亚热带的奶水正贯穿这一句

澎湃的南海正在使用珠江的语速

说出下一百个时代

然后集合群岛，再把太平洋

浓缩成一支口服液

我用奶头倒吸八百个大海

天啊，诗的大纛

我已看到遍插我高耸的心头

2015.11.03于广佛线

●像故国一般爱你

那么多的马蹄声敲过来

这尘土飞扬欺骗了我九个省

苍凉白发漫过，像大雪吃我祖国

最不可理喻的是你

让我置身于大地的中心

刚刚痛饮了八百公里朔风

一列醉火车颠着江东的长夜

跌入西蜀微醺的时刻

我所经过的大小江山足够让我

擦去你给我预留的所有艳遇

我并不期待你适时出现

你却总适时为我的王朝着色

多么好的天下，多么好的昂首

最终是一盏渔火吓退了长江

如鼻涕倒缩回各拉丹东

站在全世界最高的源头之上

我才敢轻唤一声你

亲爱的，在这鸡尾的时空

我要孵一枚夕阳才敢覆你

2015.11.23于广佛线

●请你来膜拜我的孤独

尤其是我头顶那一股喷泉

通过思想这个广场

该以怎样的音乐伴奏

也许有一天我天真得可以

把笔狂舞成指挥捧

那又怎样，如果你不在

生命的水高过寂寞三丈

知音也许不在这年代

被激起的绝唱

我只是为了成全水柱

跌下来的痛快

给你留下一个笑话

远比创造一个神话有趣

你说是吗，未来同志

2015.11.25于广州一号线

●故乡并不可靠

来到这个村

出现在这一天

我醒来与这个时代无关

我的啼哭与祖国无关

持续的时间堆垒成一座塔

三十年我攀着头颅的阶梯升起

到了足够高的某一天

雁声替我扫了一下这山那水

古老的二维码

嗖一声我就穿过牛眼的隧道

这以后刺痛人世的黑暗

需要怎样的一首诗才能解码

我此刻泪水与泪光的比例

离开这被一再点赞的故乡

我不再准备过冬的呢大衣

不再为我的灵魂自拍

是的，春天的朋友圈更加可疑

从此，我要屏蔽我的城市

拉黑我的时代吗

2015.10.24

●我是黑暗的策展人

给宇宙布置

一场连神也看不懂的展览

无解永恒，不解瞬间

空洞就是最高的艺术

无为，就是最大的修为

好了，看不见的开幕

为看见落幕

请吧，仰望是唯一的入场募

●假如有一天她回来了

另一条道路在豹的体内

它却接通狼的月光

嗥叫的马头迷茫着鱼眼

未到达的城市住着我多年的风流

城墙上的老鼠正做着脑筋急转弯

难为情的，守寡的雪山还是老处女

●为大寂寞写生

太阳是调色板

蓝天是写生架

在世界遥远的另一边

上帝在等我临摩

我却画了大片大片大片的黑暗

在这漫长的一刹

谁画出这永恒

也画下我孤独的黑灵魂

●黄昏怎么办

烟突然倒坠入烟囱

灰烬的责任

就是要炭回来背黑锅

已目暏了太多

炉火纯青的演讲

我的祖国

一直半生不熟

●游X惊梦

我看见我的头颅群山一般，

独眼长在头顶之上。

如果今晚的钱夫人，就是明晨的窦太太。

代表黑暗我悼念蒙面的太阳。

这样的命运我就该死在十字路口。

交叉交叉交叉我的腿，

封住月光的嘴。

圆坐的计程车开到墓园外，

这种怀旧我看见我正从故国出来相迎。

不是钱夫人掉进我的X，

就是我陷入窦太太的X。

●在英雄倒下的地方

回到黑暗，才能回到光的中心

繁星待我如亲人

我却是我内心的仇人

他一直想拯救灵魂

而与自己的整个人生为敌

●有关我失踪的公告

轮回是黑和白

死是生的后门。黄昏

是海岸线为我放飞的最大的风筝

堕落是美丽的，此刻

星光是时空的骨头迸发的火焰

永恒，为我亮出了门缝

●未来，到此为止

埋头：我是我的种子

今夜我埋头，明天我长出我自己

今夜我埋头埋头里颠狂的思想

明天我见到无人一见的我高过天堂

●更低是永恒的住处

比死亡更低的是泥土

比泥土更低的是亲人

我这一行必须是更低的白蚁

叫醒更低的国家

必须是更低的黑暗

深入我更低的泪水

佛诗7首

●小坐来生尘顿息，何劳前世饮我茶

心中本无涯，多情笑我肺腑家。此外别无玄，柔情一夜生嫩芽。在伟大的佛陀面前、殊胜的佛法面前、尊贵的上师面前，众生作证，我没有放下。为何放下。万缘放下，一念不生，那是佛不是我。佛爱众生唯我爱你。贪你嗔你痴你。何需一法。临死不闻落叶身，到死犹见心开花。菩提无树何灰烬，鹫岭晚霞又复燃。小坐来生尘顿息。何劳前世饮我茶。今朝有酒今朝醉，几多江山当碎瓦。你痛我痒我、你苦我乐我、你荣我辱我、你祸我福我、你吉我凶我、你毁我誉我、你得我丧我，心生心灭，依如阴阳，故有一画开天，爱为你我。非有我，非无我，非非有我，非非无我，非有无俱我、非一我，非异我，非非一我，非非异我，非一异俱我。乃至总说，无论你爱谁，皆是爱我。上说法界一相，佛体无二。然我是诸体皆我。故我被放逐如众生，而不守寺庙成一像。我法在大街小巷，犹我爱在俗世凡尘。于一切时，一切处，所有众女子，觅一善女子。牵手成佛，无量红尘。不依姻缘；不依形色；一切诸墙，随壳皆除。如是，世无世尊，时有世现。是时世现而说偈言：愿和有情人，做我有情郎。愿我有情人，人间再无王。

●婆娑恐我，多情负如来

不相见见了，空门恐我，多情错倾城。不相知知了，空山恐我，多情损梵行。不相遇遇了，婆娑恐我，多情负如来。转经筒我不摇了，无上咒我不念了，诸佛法我不修了，我闭目见你，般若无形相，我盘腿会你，念念若行，无声而响。我让你住进我五蕴，经殿香雾绕入我心，我为你心跳就是磕头。血匍匐在血管，就是长跪。观照路自在心，不来不去。于一切法不取不舍。于一切情不增不减。于一切爱不舍不弃。佛一般纯净。诗一般无邪。我且以未来佛行诗人此刻之天真，为你，我做了灵魂的住侍。尔时，世现而说偈言：“念佛不如念你， 念经不如念诗，你喂我灵感，你给我涅槃，善女人，你是诸诗之色，你是诸佛之相也。”

●你带走我魂，这是经典

你带走我魂，这是经典。你我隔百十城市，犹如莲与我隔不止是水，还有一个江湖。犹如我隔岸告水中莲。我有爱过你。何以故。是水纹先听到。水动莲不动。若有闻。若无闻。若非有动。非无动。江湖皆虚妄。爱过非水非水莲。所以者何。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我爱你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亦无菩提相。若当来世，后五百岁，莲在我不在，爱犹受持，则我是你第一希有。何以故。此后无我相。但有我爱相。所以者何。我相即是爱相。爱相不朽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离一切诸相。则名大爱。若当来世，后五百岁，莲在我不在，道是此岸不是，道是彼岸不是。离境菡萏接天流，无往无来，去此十万亿刹。还与无量共般若，不堪看。身是莲花不是，身是荷花不是。生平耽此，顿悟莲非花，你非你，自心见你，永恒在兹。你城我不在，我城你不在，此乃小眼看，其实你我同在苍茫大地，不生欲觉、瞋觉、害觉，低眉听风心有寺，舍利弗世那出是。不起欲想、瞋想、害想，八月未央无住者，且拜一念复入世。莲心空，空五百年，爱不能布施，也不能受布施者。我空你来满，满原亦空，念佛犹如念你，不如念你。你带走我魂，这是经典。你我隔百十万人，犹如如来所得的本性，本性是空的，你我就让它空一个人海茫茫。什么是如来的体？法。什么是我的体？爱。你要知道我爱无实无虚，犹如宇宙，其体是空，我爱就是不住声，不住香，不住味，不住触，不住法，不住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尘。最后也不住你。心云何生？不生。我不能生，不生，就不灭。不生不灭。所以爱你无需得你。你带走我魂，这是经典。何以故。世现说。你本是我。

●建想你寺，造想你庙

如来路之初，遇你何道。长行皑皑山上雪，重颂皎皎云间月。孤起澹澹天，因缘浩浩海，如来漫漫云，如是萧萧风。若三千大千世界中，这一年这一月这一日，如来请恒河中所有鱼沉下，让我灵魂如日升起。如来若以黄昏见我以长庚等我，如来我愿将《华严经》六十万字诵完，那谟婆伽跋帝，如来我愿将《法华经》七万字念完，钵喇坏，波罗弭多曳，然你在天边，心懔懔无秋可怀愁，眼眇眇无日可度年。如来粲风飞而猋竖，人海中毗舍耶我在尘中你在尘外，如来郁云起乎翰林，俗世间莎婆诃我在墙内你在墙外。唵伊利底，行文字字皆踯躅，我不说世尊，我只说世现，贪你、嗔你、痴你。须灵魂，恰恰想你时，恰恰无你想。无你恰恰想，常想恰恰你。于住心何。心头净土。建想你寺，造想你庙，方便想你供养仪式。我是想你住持，我是想你方丈，一人守过去世的如来、现在世的如来、未来世的如来。我是想你心经，是想你咒，是亲你咒，是吻你咒，是拥你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唵阿弥利得吽怕都，我供养你如佛，我供养你如法，我供养你如一切众生。我可以不见阿陀那。我可以不见阿陀那识。我可以不见阿赖耶。我可以不见阿赖耶识。我不可以不见你。我可以不见你眼色及眼识。我不可以不见你意法及意识。如来可以不是世尊。如来不可以不是世现。何以故。如来说诸路皆为非路是名为路。所以者何。须灵魂。如来无量百千万亿劫以身布施。我亦如梦如幻如泡影为你如来。如来如如生如如老如如病如如死，我愿为你如食，如药，如泪水。如来是火焚。如来是水溺。我愿为你受种种恶兽所啖只要我是如来。我愿为你横堕山崖只要我是你如来中的如来。远处歌谣，不断传来：“如来请三更爬后窗学猫叫三声，如不来挂一月亮天上，如来是阴暗的思想、羞耻和怨恨，你也要在一尊佛面前问个明白，如来是男是女，如果没有结果你就爬上屋顶将繁星铺到嘴边，如不来请给一场葬礼我的孤城，如来摘下了你的戒指，放下你的乌云，如来那是更大的洪水，我会站在桥头不走，如不来我泪流满脸像你的江湖一样泥泞，如来我不是英雄，如不来──你才是美人。如来如不来，喃无恶尼与陀佛，岸和水，如来相去甚远，如不来而又相连。”

●我以灵魂剃度，见善女子

佛陀曰：自性本空。吾信灵魂，乃构成精神的永恒之砖块。佛本不说灵、肉二元观，吾以灵魂剃度，见善女子。心有小路，去去如来。窈窕淑女，寤寐供养。路之晓兮，我马玄黄，你乳如月。路再晓兮，我马金黄，你头如日。涅槃以爱，维以不永伤。魂出新身，见你如初。善女子。如来之身已于无量如去之心见示。此中有妙乐，雎鸠莫比，断琴绝瑟。魂作高山，灵向流水。如是如是。诚如宗教。我以灵魂剃度，前身不生即僧，后身不灭即佛。佛爱众生，我独钟你。即目名慧，即心乃慈；慈悲为怀，抱你去空。悟此爱门，由汝习性；用本无邪，双修是正。万亿众生，皆为十方，唯你有色，空我一生。若悟此谛，一念心开，见你如见天下。苍生声闻，连一切有，无量无数，唯你我独。匪路晓兮，匪月偈兮。匪路飘兮，匪车覆兮。路兮路兮，驱之如来，逍遥以朝。谁能尘外？偕之白首。谁将尘外？怀之好音。心中大爱，犹路也；分为四道：开路知见、广路知见、悟路知见、出路知见。天路騑騑，心路靡靡，本来真性，而得出现。何须念念求佛得见，三生不过一念。开窍见魂，即是出世。何须劳劳执念众生，见魂知你，即是众生。万即一，你即我，何异马爱马路？谤经毁佛，为你一人耳？我马无始，因你颠倒如濡。我马无蹄，知你年华如丝。我马无目，为你六辔如诗。善女子。醒时不可得，觉者如虚空。无经可诵，无佛可拜。我以灵魂剃度，若彼灵魂知如爱者，身心亦爱，魂何以爱还修于爱。我且以灵魂剃度，自己参拜自己，爱你为修行，周而复始，永恒不朽。善女子，借灵魂之身渡你，显于身外，隐于世外，随类各应，彼情痴者，说爱皆圆觉。如是乃至鼻舌身意，亦复如是。吁。让灵魂休息一下，供养它在尘世中奔波所受的伤，然后再去爱。远处歌谣，不断传来：“路之晓兮，我马玄黄，你乳如月。路再晓兮，我马金黄，你头如日。涅槃以爱，维以不永伤。魂出新身，人生百年如初见。”

●你叫我去西藏

你说叫我去西藏，你说那里的犛牛和藏山羊也念经。远古的雅鲁藏布江密语，声声古朴拥抱美丽的羌唐山。倾听冈底斯山清净梵唱。嗡啊班则格若般玛斯得。纳摩萨噜哇。达他嘎提呗。不啦加列啦。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喀喇昆仑。佛在念青唐古拉。佛告青藏高原。汝我同峦。情小天下。当初发心。于你色中。见何胜相。顿舍世间红尘深重。玉珠峰筵布仙音。所有十方世界中，三世一切雪莲花。如是大爱疆无边，愿今只向你来拜。大慈大悲我背向世界皈依你。南无普光佛，云舒云卷，佛告前尘影事，四万劫中全是你发丝。南无普明佛，于你涅槃天，我将因信你而大明悟。爱你是最后一经，我愿为你遍所有十方三世去取。呼卢呼卢摩啰。呵啰啰。一念不生也念你。二空真如只相你。三无漏学还顾你。四无量心更怜你。五蕴皆空犹翘你。六度万行是为你。七菩提分最后还是你。八圣道分最后还是你。九品莲台最后还是你。十波罗蜜最后还是你。从无始来。种种颠倒。业种自然。爱超造化。尔时。世尊开五轮指。世现赴一刹缘。白象五万。红心一枚。我要去西藏，我要娶苍茫。罔象虚无。你在。我便牵你成佛。你在。我便身负九重天。瞬息即经此方他方。

●一遇成秋，再遇千秋

木棉树下，岭南细雨，邂逅是神最任性的安排。北如来见到南如来，不期众生，而遇一人。灯火阑珊，影影瀼瀼。邂逅，是偶然在普渡偶然，也是必然在解脱必然。君不见，水与月，无常即是有常。离一切诸相，即一切诸佛。最美的邂逅，就是越过心沟，犹如越过山丘，五步一庙未足酬，何处惹尘垢，你乃我成就。最美的邂逅，就是不问因由，不追竟究，风月万里一笔勾。凤侣鸾俦，它牵它缠由它牵缠够，你我好比山水不相守，尽流大海不分手，绸缪归绸缪，却是我汹涌也放你千江流。不披枷不带杻，冤家觑破你我自风流，前生来世一笔勾。清扬一刹，婉兮无旧，酒喝了一斗又一斗，诗写了一首又一首，邂逅的人会再邂逅。不折柳，不悲秋，离别过的朋友还是朋友。未出娑婆，即是娑婆之锦绣。未生极乐，即是极乐之王候。如来所以世外游，唯说弥陀拈花手。言尽北斗未有酒，道通三世本无愁。一句佛号何须口，密中之密心上绸。木棉树下，你我邂逅，不圆满，只圆觉。念阿弥陀佛上心头。即是八地菩萨下眉头。何以故。为乘阿弥陀佛亦无春亦无秋。世现情经中。众生邂逅者皆是如来。既是如来。即是阿鞞跋致。凡所有众生，一生到邂逅国者，无论是谁都能悉皆即得三不退转也。既如来邂逅阿鞞跋致，虽是初遇脸，悉皆如故心。既世现如来邂逅如来你，一遇成秋，再遇千秋，多少往事，岸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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