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这家伙依然坚挺”|于坚近作 系列二

摄影：于坚

荒野中的布考斯基

　——篇评论

“我最怀念从工厂出来，

走进茫茫夜色”

“40000只苍蝇正在我灵魂的肩膀上奔跑”

握着一卷他的

诗篇

可以这么叫么？

荒野

芦苇闪着光

有一页印着阴毛

另一页混杂着

操（读肏）

很亮的字头

一眼即扫出

刚刚印毕

黑哨出版社

谁办的？

方闲海

国家没有注册

“必然短命”

一只野鸡在那儿

工程师秃着顶

（他才不会被廉价的存在主义打动）

刮干净左脸 再刮干净右脸

他们一直在杀戮生活

挖去它的好眼珠

好胃口 好手

（昨天我刚目睹城管队袭击集市

逮捕了那些卖水果和茶花的人们）

他们挖出一个个大窟窿

填进大会堂

填进高层公寓

填进洗手间

填进一张张床位和电视机

宽阔如广场的大街

挂牌出售十年了

还像避孕套一样与世隔绝

推土机终于死光了

哦 他们创造了废墟

民间命名为鬼城

这个名字我喜欢

如果鬼已经入驻

那么诸神的脚步也近了

大道堂堂 大道荒荒

我揣着查尔斯·布考斯基走在中间

妈的 以前是哪个混蛋将他译成诗人？

让我改不过口来

周围是剩余的高原

被截肢的山

麻风树

倒塌的大象

夏天扬长而去时留下新的平芜

孤烟再直

拾荒者从北面包抄而来

我听见他们撬窨井盖的轻手轻脚

如某种担心阳痿的野兽在自我测试

猴子们跑掉了

一只狗在写字间的楼梯口整理杂碎

长途车的站台下面堆着一些瓶子和砖块

大学生拎着被斩首的电脑走过空荡荡的星球

家乡的血在他的后腿根上流动

他将继续完成布老师鄙视的那些作业

亲爱的 我搞L

只因为你搞了N

所以我搞Y

嗨 主编 这不是我写的

原话是“肏” 出自

《生来如此》

（徐淳刚译 第13页）

我堵住了这个有洞的字

为发表计 （小人）

作者是 Charles Bukowski

德裔美国人 曾获：国家艺术基金

别老把帐算在读者头上

他们的廯改变不了现实

尽管他在世时将它们

操得满地打滚

母鸡

马

乳白色的液体

那些深夜

那些失去了窗帘的房间

酒和瓶子

那家买卖冻肉和口香糖的超级市场

酒吧间

漆黑的汽车旅馆

蓝调

大海

死后只留下几百行

令学究后悔莫及

“我想从头开始“

这些长着阳物

（如果是流氓握着笔杆子

就写鸡巴）

的词

正夹在我的胳肢窝下

纸页软得可以卷住一只屌

我喜欢那封面

从一千只眼睛里掉出来的灰

装饰着他的讥笑

她们在玻璃后面勾引他

所以他总是血流满面

她们晃着火腿在他面前跳舞

他回报以更咸的盐

真想挑一段念给她听听

你做的还不够好

夹得太生硬

差一点儿滑出来掉进那滩

漂着废油漆的积水

“嘿 这家伙依然坚挺”

读了一遍

又一遍

一只嗅觉非凡的狒狒

带我穿过这没有屌

的裤裆

它知道那张床在哪

老混蛋死于1994

“《纽约客》

这杂志我从来不买”

如今与他讨厌而又斤斤计较的那一堆

一道埋在图书馆长的马桶里

（潜伏在臭膀胱里的知识分子

这密探读过海德格尔和艾略特

他很狡黠 利用便宜的哲学

预支了语言学储蓄在脏话里的红利

因此惊人地纯洁

“深刻”

他忌讳这个词

他不忌讳肤浅

因此最无聊地深刻着）

在那些温暖的洞穴里

“我们好像被埋在土里”

系着领带看手机上的奶头

这样的一生与死者又有什么区别

他会在另一端延续那些

生动的不朽

一只在逃的猫跳上汽油桶

转过头来看我是谁

这是冬天的中午

它从来没洗过脸

我也不能再洗一次

黑道如青天

坦率地走到底

“这么多

空荡荡的

星期六下午”

没碰上一只

鸡

或恶棍

没碰上歪朝一边的啤酒瓶

歪朝一边的是插在土豆地里的钢筋

强奸者们在自己的大便上开会

他在旧金山的腥气里晃悠悠地打炮

一整个下午

喷着威士忌

跳起来与下一位女朋友远走高飞

在加油站停下

记下李白没写的那些部位

却故作不幸

什么 “生存就是一无所有地活着”

鬼才相信

“一架小飞机从头顶上飞过”

瞧瞧 “她的B （英语读屄）

消失得无影无踪”

“批评家们说我喝着香槟

开着宝马

还娶了

住在费城高级住宅区的

交际花”

哦 秋天了无踪影

盛满尿液的易拉罐和里面的黄色

正把一朵晃着屁股的郁金香赶出来

穿过落日 五根电线朝天空后面展开去

有一个黑色的家伙蹲在其间

“‘太黑了’ 我说

‘怎么办’”

它并没有飞起来去投奔乌鸦

没说

“孤独”

只是等着黑暗与黑暗

不再分区

那一日我去赶最后一班地铁

打算在四十分钟的奔驰中

再读几段

多年前我知道了他

通过口口相传的谣言

这一次是印刷品

我得承认

我很硬

2013年12月7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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