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昂：科恩是真正的男人，让所有女人都可轻易委身

　　导语：加拿大传奇歌手、诗人莱昂纳德·科恩（Leonard Cohen）去世，享年82岁。这位“摇滚乐界的拜伦”终其一生都将诗与歌完美地合奏在一起。诗人巫昂翻译过科恩的诗歌，她认为科恩和鲍勃·迪伦、帕蒂·史密斯都是漂流到音乐异邦的诗人，以诗之名，做一个存在的唱颂者。甚至在诗歌的路途上，科恩比鲍勃·迪伦走得还要远，因为他的诗是完全可以独立于歌而存在的，不沾音乐的光，不带歌手的偶像光环。科恩一生沉迷于两个主题：信仰和男欢女爱，能够也敢于宏大叙事。科恩的一生好像没什么没经历过的，死于82岁，适当其时。他永远是个男人，一个让所有女人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可以轻易委身的真正的男人。

　　这世上有三个我喜欢的人叫做科恩，首当其冲是莱昂纳德·科恩，另外两个是电影导演科恩兄弟，他们本质上都是诗人。诗人是迷人的，作为民谣歌手，三十二岁才出道的莱昂纳德.科恩不过是多在这句话上加了铁证。他的声音像铁烙在古老的砂石上，像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洒向日落时分的沙漠。有家音乐网站上有个标签特别贴切，他这类歌手都叫做“源头唱作人”。那日，坐在一个小吃摊上，店主在播放《哈利路亚》，经营一家小吃摊还播放《哈利路亚》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而翻唱过《哈利洛亚》和《著名的蓝色雨衣》的其他歌手，非得兼有信仰之力和见识过真正的深刻的情感才行。

　　多少人，到切尔西旅馆去住一住，只因为听了他的《切尔西旅馆》之一和之二。所以，鲍勃·迪伦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时，我认为莱昂纳德·科恩跟帕蒂·史密斯，也算是得了，他们都是漂流到音乐异邦的诗人，以诗之名，做一个存在的唱颂者。

　　听莱昂纳德·科恩的歌，你以为他是个歌手。他生于1934年，比猫王都老，而且从年轻开始就有一张老脸，他的脸好像是脸盲患者用来区别达斯汀·霍夫曼和阿尔帕奇诺的一道良药，都不高，都有深深的法令纹，都既天真且深邃，都拿沧桑当作日课。读了莱昂纳德.科恩的诗，你会惊觉他其实在更深、更具体、更无以伦比的层面上，是个诗人。他一生沉迷于两个主题：信仰和男欢女爱。他常常直面对自己的犹太身份，犹太人就是上帝派来思考深刻问题用的，他写诗，且将诗唱成他乐意的歌，他不打算拿歌的规则束缚自己的诗。

　　在《千禧年》这首诗里，他写道：“这会是我关于爱的小册子/如果我写了的话/但我的好魔鬼说：“停止记录！”/每个人都会盯着我/烧毁我的书/我摇晃着我的自由火炬/像畜生般的盖世太保一样开心/我唯一想保留的/是一道伤疤/一两道烧伤的疤痕。”这里面，充满了诗之张力，深度的思考，在时空之隧道中穿梭的能力。莱昂纳德·科恩能够也敢于宏大叙事，因为他有那样的深度，也有那样的文学控制力。他在诗歌的路途上走得比鲍勃·迪伦不知道远多少，因为他的诗是完全可以独立于歌而存在的，他的诗在纸面与文字的阅读上，全然构成了意义，这样的成立，不沾音乐的光，不带歌手的偶像光环，写诗的人们也认——太难，非常难。

　　所以啊，虽然他五十岁后才真正唱歌名世，世人也不敢势利地轻薄他，一个好诗人就算唱歌没能唱得那么好听，写写诗也成了。后来他出了家，起了法名，整天冥想并给上师做饭，然后还俗，老来还被经纪人涮了一把，重新巡游世界开演唱会挣钱。他的一生好像没什么没经历过的，死于82岁，适当其时，尽管，好像，我从没觉得他是个老人，而永远地，是个男人，一个让所有女人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可以轻易委身的真正的男人。

　　莱昂纳德·科恩的诗

　　原作/莱昂纳德·科恩（Leonard Cohen）

　　译/巫昂

天才

为了你

我会成为聚集区内的犹太人

跳着舞

给我歪歪扭扭的腿

套上大白袜子

往镇子上的水井

投毒

为了你

我会成为变节的犹太人

把塔木德经书内的血盟

告诉西班牙牧师

告诉他孩子们的骨骸

藏在哪里

为了你

我会成为银行家犹太人

把一个骄横的老皇帝

引向穷途末路

为了你

我会成为医生犹太人

在每个垃圾箱里翻寻包皮

把它们重新缝合回去

为了你

我会成为达豪犹太人

躺在石灰当中

伴着我那双歪歪扭扭的腿

以及无法理喻的

肿胀和痛

注：达豪，二战期间，和奥斯威辛齐名的犹太人集中营。

在我的手底下

在我的手底下

你的小乳房

是麻雀起伏的腹部

它跌落地上

还有呼吸

不管你怎么移动

我听得到它紧紧合上的翅膀

从高空坠落的声响

我一言不发

因为你掉在我边上

因为你的睫毛

是那些可怜的小动物的骨刺

我担心时间流逝

当你开始张口

叫我猎人

当你让我靠近你

跟我说

你的身体不好看

我想召集所有的石头、光和水

它们的眼和隐藏的嘴

来驳斥你

我想让它们

屈从于你

你的脸微微颤抖

来自它们的内在

当你让我靠近你

跟我说

你的身体不好看

我想让我的身体和这双手

成为池子

为了让你看，让你笑

我听过一个男人

我听过一个男人

说话非常动听

甚至他只说出他的名字

女人们就会献身于他

如果我躺在你身边，像个哑巴

当寂静像毒瘤，在我们的唇上开花

那是因为我听到一个男人正爬上楼梯，并开始在门外清他的喉咙

我的姑娘会睡在

我的姑娘会睡在

手帕上

或者秋天的话

在一片落叶上

我看得到猎人

跪在她边上

即便在睡眠中

她也离他们远远的

他们给予的唯一礼物

是持久的哀伤

我拿出我所有的口袋

为了一张手帕或一片落叶

千禧年

这会是我关于爱的小册子

如果我写了的话――

但我的好魔鬼说：

“停止记录！”

每个人都会盯着我

烧毁我的书

我摇晃着我的自由火炬

像畜生般的盖世太保一样开心

我唯一想保留的

是一道伤疤

一两道烧伤的疤痕

但我的好魔鬼说：

“停止记录！

着点火不要紧！”

火光熊熊燃烧

我回家去冲个澡

我给我奶奶打了个电话

她得了关节炎

“好好的，”我说：“别管有多疼。”

“你也是。”她说

几个钟头后我想知道

她说的是

别在意我的疼痛

还是她的？

因此我的好魔鬼说：

“这是你能做的一切吗？”

是吗？

这是我所能做的一切？

那个老太太

孤零零地吃东西，想着

阿尔伯特亲王，佛兰德斯领地

基什尼奥夫，她的手指头太酸疼

因为换电视频道

但我怎么能到那里

那些书都不见了

我的通讯录——

我的好魔鬼又说：

“停止记录！

你知道怎么去！”

突然间，我办到了

我记起来了

我发现了她

在有贵族血统的家谱内

“奶奶，”

我差点说，

“你整个弄颠倒了——”

“看看，”她说，

“它只追溯到乔治五世。”

“那够久远的了

对您那些亲爱的皇亲国戚来说！”

“你说对了！”她唱着歌儿

烧掉了伦敦式样的老古董

我不明白

那天我向外张望

看到街上每扇窗户都映出火光

人群熙攘

大伙儿疯了似地说话

还有猫、狗和鸟

向着彼此微笑

哈瓦那唯一的游客开始思乡

来吧，我的兄弟们

让我们统治加拿大

让我们发现脑袋瓜的严肃面

让我们把垃圾倾倒在白宫

让我们让法国人说英语

不只是这里而是无处不在

让我们单单折磨一下参议院

直到他们坦白

让我们净化一下新党

让我们给有色人种励励志

让他们从此慈悲为怀

当他们接管了自个儿

让我们迫使CBC电视台说英语

让我们朝着同一个方向漂流

在佛罗里达岸边搁浅

让我们出去观光

让我们跟敌人调调情

让我们的后院闻起来像生铁

让我们向发展中国家兜售冰雪

（我们国家领导人之一，不就是个罗马天主教徒吗？）

让我们把阿拉斯加妖魔化

让我们把政教合一

别让它们衰败

让我们拥有两位行政长官

与此同时

让我们拥有另外一门官方语言

让我们确认一下它会是什么

让我们给每一个别出心裁的点子

发放加拿大政府奖金

让我们在家里对父母

进行性教育

让我们恐吓大众我们将要加入美利坚

但在最后一刻才宣布

我的兄弟们，来吧

我们严肃的脑袋瓜

正在前方某处等着我们

丢弃旅行包

这是猛然一击

让我们重新安上它们

让我们在圣劳伦斯航线上

保持着岩石般的缄默

一条街

我曾是你最好的酒友

那会儿我们都很不走运

在一起开怀大笑很棒

而运气是我们唯一所有

你穿上军装

去参加内战

我也想参与但是没人喜欢

我想为之一搏的那一方

所以等战争消停后，我们再一起喝一杯吧

去我们过去常一起喝的那地儿

我会站在这个街角上

以前这里是条街

你给我留下了一堆碗碟

一个泡在浴缸里的娃娃

你跟民兵们紧密团结

你穿着他们的迷彩服

我猜这让我们打了个平手

但我想跟你一起行进

为那面老牌红白蓝的旗帜

锦上添花

所以等战争消停后我们再一起喝一杯吧

去我们过去常一起喝的那地儿

我会站在这个街角上

以前这里是条街

今天早起我为你哭了一场

我还会为你再度掉泪

但这不是出于悲伤

所以请不要问我为什么

我知道那很沉重

当你彻夜为之煎熬

有些人说那很空虚

但那不意味着它很好过

所以等战争消停后我们再一起喝一杯吧

去我们过去常一起喝的那地儿

我会站在这个街角上

以前这里是条街

又快要九月份了

多少年来

每颗心脏都在为九月的鼓声而跳动

我看到文明那个鬼

胳膊上刻了数字

又对此下了若干结论

我们都已错失

所以等战争消停后我们再一起喝一杯吧

去我们过去常一起喝的那地儿

我会站在这个街角上

以前这里是条街

巫昂，诗人，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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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习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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