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谱中的林散之:书人,诗人,武人

2018-08-19 18:42 编辑:贝曼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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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社会历来有修谱的习惯,大到整个国家,小到一个家族直至个人。个人的通常称之为年谱。虽然体系大小不同,但都有一贯所秉持的传统原则,不虚美、不掩恶、不为尊者讳。在史学界,董狐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文天祥《正气歌》就有“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之说。只有在秉笔直书,以史为证的原则下所修订的年谱和家谱,乃至国史,才具有一定的价值和意义。《林散之年谱》便是如此,记录了一个书画家从历史的变换中执着走来的踽踽足印,再现了一个挚爱书画的老人生命的韧度、广度和深度。概而言之,做到了有序、有史、有料、有证。

有序。全谱时间跨度为林散之的生卒年,共九十一年,接近一个世纪的时间。可以大略分为三个阶段:少年磨练,中年积淀,晚年归真。林散之少年时代的成长经历,与他的前辈们尚且没有分别。整体上仍是中国传统农业社会的特征,个人所受教育仍然来自于私塾世界。青年时代拜师课徒,师从范培开、张栗庵,言传身教。成年之后记叙逐渐丰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日积月累,蜕变提升。晚年是一种升华。历经岁月霜河,时代稳定,迎来人生暮年,却是书法收获的黄金期。书风产生了返璞归真的变化。作者所记详实而不琐碎,丰富而不堆砌,细致而不累赘。

有史。全谱以时间为经,以事件为纬,辅之以时代背景,呈现出的是一个三维空间图景。林散之所处的时代,正值从晚清民国向现代社会转型的当儿,是整个二十世纪变化最剧烈的时期,所谓“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就书法而言,赖以生存的古典环境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改变,个人命运会因为时代转型而出现各种不可预料性,关键在于自身如何去把握。林散之的成功见证了这一点。

有料。《林散之年谱》逐年逐月记录了林散之先生自出生至去世,共九十余年的生命历程,详细记述了林老求学、交游、创作等经历。在看似“流水账”的记录中,因为视角独特,时常有一些“新发现”。这些微小的细节连缀起来,往往可能是一些奇迹。正如作者所言,“研究林散之,不能仅限于《林散之》和他的诗集《江上诗存》,而要做大量的细致调查工作,并且通过走访家人、亲戚、朋友,搜索第一手资料,尽可能地弄清楚每一个问题,做出正确的判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夺范曾毛笔那一节,可以看出林散之的真性情,在细节上生动地刻画出林老不拘于世俗繁文缛节的形象。

有证。虽然林散之先生的逝去,离当下并不遥远,但不可否认,时间正以加速度的方式迅速流动,信息的纷繁芜杂,各种传播途径的真假难辨,都有可能造成真相被掩盖,甚至造成谬种流传,以讹传讹。厘清真相首当其冲。比如编者在后记中所提到的,“以往书籍难免出现个别交游事迹与实际不符的现象。这些年来常见报刊上有关林散之佚事的文章发表,其中有些内容往往以文学创作的手法加以宣扬,有些内容则被人当作史实,其间的谬误需进一步考订或澄清”。比如《林散之》所涉及的“得砚之事”,编者通过梳理史实,还原了事实真相。可以说,正因为编者不完全依赖和盲从现有的一切史料,有自己的推理和判断,才有许多新的“闪光点”呈现,也因此有了可读性和权威性。

读完年谱全书,如果尝试要用一个字来概括林散之,其一生不脱一个“真”字。年谱本身就做到了真实记录和还原真相。林散之不仅仅是一个书人,还是诗人和武人,完全是那种典型的“复合型”的角色,不同于时下的专职书家和专业书家。当然,林散之更是真人,有真性情,毕生留下的关于书法的言论并不是特别多,然皆为度世真经。反视当下,做作成风,甚至张牙舞爪、搔首弄姿,“变态”成为一种“常态”,远离了自然。因为功利性的扭曲,失去自然的心态,闭门造车,不注重在自然中修炼,而林散之所遵从的仍是“外事造化,中得心源”的传统。但另一方面,书法对于他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甚至就像有的人所说的,不过是“雕虫小技,壮夫不为”,一生所作所为可谓是平常人、平常事、平常心,然而却需要一辈子的坚持和虔诚,用一生的光阴来实践。

但不能不说,年谱却无意中揭示了林散之成长所经历的各种“苦”。除了需要面对各种生活的贫困和磨难之外,书法本身需要勤学苦练之外,最无意义当数“应酬之苦”,年谱中多处可见种种无奈。

林散之和他的同辈人,可以看成晚清民国的余波,所谓“赖有幸存者”。作为当代具有代表性的书法家之一,林散之一生豁达淡泊,晚年书画之名始为广知。但他的成功不可以复制。其实不仅仅是林散之,像他这样的同辈老书家,所具有的古典气质、古典心态以及身处的古典环境氛围,个人文化功底,乃至技法的磨练,都是当代书家难以企及的。最关键的是目的,书法既是安身立命之所,却又是每天必须要做的功课,就和三餐饭一样简单,既简单而又神圣。一无目的性,二无功利性,然而“无用之用”乃是最大的功利,就是最大的目的,写一批能够站得住的经典,与古人争一席位。

年谱的辑录者邵川为林散之挚友邵子退的孙子。按照资料介绍,“邵先生少时便得林散之老人的耳提面命,无论是艺事,还是艺德,都深追其祖邵子退老和林散之老的懿范。抱着无愧先人的庄敬虔慎之心,邵先生不枉一二十年心力,荟萃搜罗史料,考辨求真史实,删裁整合,比年编次,成此煌煌宏制,以为林老门人弟子存念,为研究者、收藏者存真,为美术史、艺术史存鉴。”在我看来,他有一般人所不具备的三个优势,故而独辟蹊径、出手不凡:一是合适的距离,二人在年龄和辈分上的自然落差,所处新旧时代的差异,自然造成这种“距离感”,利于客观评判;二是真切的感受,如果没有亲身经历,没有自我感受,仅仅是转手和倒腾一些资料,人云亦云,最终结果必然是隔靴搔痒,三纸无驴;三是有一种使命感和虔诚心,先贤常说一件事想做好就一定能做好,所谓欲仁斯仁,往小处说,出于邵、林两位老人的深厚友情,在有能力的前提下有责任去做,往大处说,像林、邵这样的老书家、老诗人在当代已难觅踪影,有义务去做。

林谱,有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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