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都》：贵为帝王，同样要演一出名叫生活的大戏

　　《奥古斯都》 [美]约翰·威廉斯 著 郑远涛 译 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5

　　权力给奥古斯都带来的是无尽的荣耀，同时也带来了无限的悲哀。

　　在罗杰·扬执导的电影《罗马大帝》片首，奥古斯都生命即将走向尽头，他问他身边的人：“在这场名叫生活的戏里，我演得还称职吗？”其实奥古斯都这样问时，他并不需要一个答案，因为答案只在他自己的心里。美国作家约翰·威廉斯的小说《奥古斯都》可以说在用整个一本书在寻求这个答案，有没有找到，只有作者自知，只有读者自知。

　　盖维斯·屋大维·奥古斯都（公元前63年—公元14年），如果从世俗的角度看，他的一生无疑是成功的，他是罗马元首政制的创始人，统治罗马长达40年，成功奠基了罗马帝国200年的和平。在约翰·威廉斯的笔下，奥古斯都的一生远非成功二字可以形容，他的《奥古斯都》如果用通俗的语言概括，那就是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宫廷里的明争暗斗、内心里的百般纠结，而在这些表面的大戏之下，是每个人，尤其是奥古斯都那不可把握的命运，权力给奥古斯都带来的是无尽的荣耀，同时也带来了无限的悲哀。是祸是福，是幸是忧，奥古斯都想找到一个答案时，心里恐怕只能用五味杂陈来形容。

　　公元前44年，恺撒遇刺身亡之后，罗马陷入一片混乱，罗马等待着一个强人的出现收拾乱局，元老院以为他们的眼中钉已除，拥有重兵的恺撒部将马克·安东尼以为他是恺撒当然的继承者，谁都没有把远在希腊的屋大维这个十八岁的毛头小伙子放在眼里。约翰·威廉斯的《奥古斯都》里有西塞罗、安东尼对屋大维极度的轻视，他们日后都为这种轻视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约翰·威廉斯的《奥古斯都》分为三部，整部书以书信体形式写成，其中也夹杂了日记、回忆录、会议记录、军事传单等。可以说，前面的每一部都是后面一部的前戏。第一部每个章节，无论它采用了什么样的表现形式，读者都可以理解为关于屋大维的成长小说。第一部结束时，亚克兴一战，安东尼和埃及艳后克利奥帕特拉的联军被屋大维击败，至此屋大维在罗马不再有能称得上对手的敌人，元老院也将原先极力阻止恺撒想得到的一切授予了屋大维，包括恺撒梦寐以求的终身独裁官。屋大维从此成为奥古斯都，再也不是那个谁都可以轻视的毛头小伙，这一年他33岁，亚历山大大帝刚好在这个岁数去世。

　　如果说，约翰·威廉斯的《奥古斯都》呈现的是奥古斯都的荣耀与辉煌，是公众眼中的奥古斯都，那么从第二部开始小说慢慢显出悲哀的底色。在第二部的开篇，奥古斯都小时候的玩伴希尔提娅与他在罗马街头偶遇，那一年是公元2年，奥古斯都65岁。奥古斯都对老妇说：“我给了罗马自由，只有我享受不到它。”老妇说：“您没有找到快乐。虽然您给予了别人快乐。”奥古斯都答：“我的一生都是这样。”接踵而至的他的女儿尤利娅的手记，为读者解开了奥古斯都一生不快乐的秘密，其实即使没有他女儿的手记，读者也完全可以想象到他为什么不快乐。

　　奥古斯都，无论他在成为罗马的绝对统治者之前还是之后，他都远没有达到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程度，如果需要，他可以和自己的敌人结盟，也可以与自己的朋友为敌，一切不过是权衡、交易。如果这都是奥古斯都为了实现他的政治理想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读者还会觉得这没什么可值得同情的；让人同情的是他的家人也不得不为此付出代价，他的女儿尤利娅不得不扮演奥古斯都的“小罗马”角色，她一生的命运只能用悲惨两个字来形容，而这一切不过因为她是奥古斯都的女儿。尤利娅自己坦言：“我一生有过三个丈夫，一个我都不爱。”因为这三个丈夫都是父亲出于政治利益替她选择的。尤利娅不想一生扮演父亲给她安排好的角色，终于过上了随心所欲的生活——和众多的男人淫乱、和马克·安东尼的儿子相恋，奥古斯都为了罗马的利益考虑，不得不亲手把她送上了法庭，最终流放到一个小岛上，任其自生自灭。

　　在第一、二部，奥古斯都都是任由别人评说，在第三部，奥古斯都终于出场，虽然是以他写给老友的一封信的形式出现，但读者完全可以当成他的自述。公元14年，奥古斯都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他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做一回真实的自己。在这份自述里，奥古斯都很少提及自己一生所取得的成就，有的只是无尽的悲哀和无奈。他说，无论是别人给他写的传记还是他自己写的自传，透露的真相远没有掩盖的真相多；他说，亚历山大英年早逝是一种幸运，如果亚历山大活到他这个岁数，一定会觉得征服世界不值一提，统治世界就更不值一提；他回忆起被他击败的敌人，心里充满了对他们的敬意和同情，他意识到，与他带给罗马的一切、他留给后世人的一切相比，诗人们写下的诗篇也许更为永恒：

　　“罗马不是永恒的，这无妨。罗马将会沦陷，这无妨。野蛮人会来征服，这无妨。曾经有过罗马的一瞬，它将来不会完全死灭。”

　　有人说《奥古斯都》是部历史小说，我觉得这种说法颇为可笑。我宁可认为《奥古斯都》是作者另一部小说《斯通纳》的变奏，无论是奥古斯都还是斯通纳，他们的一生都不能用成功与失败来衡量，他们一生都没有找到自己的人生答案，或者找到了但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像我们每个人一样。

　　（编辑：王怡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