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报里面有“富矿”

2019-05-15 16:30 编辑:杨尔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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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诸多专业史中,新闻史属于冷清的一类,从来没有大红大紫过;而在新闻史中,小报又长期被忽视,早期的一些新闻史甚至没有小报的任何叙述和评价。近年来,这种不正常的现象有所改善,有关小报的硕、博士论文及相关专著也时有出现。这是一件虽然姗姗来迟,但却值得大加肯定的事情。

上海第一张小报《游戏报》

上海是中国“小报”的发源地,自1897年6月第一张小报《游戏报》创刊,到1952年11月《亦报》的停办,前后存续达五十余年。小报一问世,就秉承“记大报所不记,言大报所不言”的宗旨,尽可能远离政治,将视角下移,大量刊登社会新闻,专述市井小事,从衣食住行到吃喝玩乐,将市民百姓的开门七件事一网打尽。小报“自由”、“消闲”的特性,反而让它的销售量远高于一般“板起面孔做文章”的大报,在上海市民的文化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同时,在利润的驱动下,也造成小报从业者良莠不齐,办报格调高低不均的状态。小报的老板和主笔,既有洋场名士、文学作家、编辑记者,也有喜欢舞文弄墨的医生、律师、商人等等。有些小报,注重社会责任,洁身自好,作风正派;而有些则专挖名人隐私,打压同行,宣扬低俗,以拍马舔痔为能事。小报的庸俗浮夸,低级趣味,也成为在历史上屡被查禁的一个原因。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期《立报》《辛报》的崛起,给小报界吹入了一股新风,其对时事政治的重视和副刊新文艺化的革新,与以往小报相比均有所变化,给人以格局更新的感觉。尤其是1937年上海“八一三”事变以后,以《救亡日报》为代表的一批小报,秉承办报与救亡图存相结合的方针,给民众传递了坚持抗战,绝不当亡国奴的信心,书写了小报界光辉的一页。

唐大郎和龚之方创办的《海风》

抗战胜利后,上海社会局颁布公告:凡沦陷时期的各类报刊一律停刊,同时令沪上欲办刊的报社重作出版登记。1945年11月17日,一种逢周六出版的小型周刊在上海报摊悄然出现,其十二开本的新颖版式,立刻引起一贯喜新厌旧的上海人的关注,而雅俗共赏的版面风格,和传统小报既有几分相像,却又和以往小报的格调有所不同,成为阅报者的“抢手货”。 主办这份名叫《海风》周刊的,正是海派小报的代表人物唐大郎和龚之方。《海风》的一炮打响,让仿效者蜂拥而起。有的已经发行的期刊,立即改版,仿其方形外观;有的连刊名也一并仿制,如《海涛》《海晶》《海星》《海光》《海声》等等。人们很快将这一类形制的期刊称为“方型周刊”,又因其在上海发源并主要在沪出版,故又称“海派方型周刊”。它们可谓是当时上海的另类小报。

《海风》的特色,受到过夏衍等人的影响。夏衍当时在《世界晨报》上开辟“蚯蚓眼”栏目,所发文章都针砭时弊,且短小精悍,妙语警句传诵一时。唐大郎“天天读‘蚯蚓眼’,击节称赏了几个月”,表示“这些文章,都是加重小型报本身分量,及提高小型报水准最好的材料,好在它是短小,所以合符小型报的风格”。《海风》走的正是“蚯蚓眼”式的道路,它标榜的“说真话,敢批评,针对社会现状,为老百姓作喉舌”的办刊特色,受到老百姓热捧,读者群迅速扩大到大江南北。但随着《海风》的畅销,跟风而起的“方型周刊”鱼龙混杂,很多甚至以色情庸俗作卖点,故很快遭到当局“一窝端”的查禁。这种“一扫帚打杀十八只蟑螂”的野蛮做法让《海风》无端受累,唐大郎悲愤控诉:“我是方型周报的发行人之一,因为没有造过谣,也没有用色情来戕害过读者,向来无愧于心。……遗憾是力争上游的结果,遭受到一网打尽的取缔,早知如此,我们也会色情,也会造谣,在当时乐得昧一昧良心,多销几本,纵然发不了财,至少不至于赔出肉里钱来。”

其实,《海风》遭禁的真正原因还是它刊发的那些抨击时局的文字,唐大郎的真情流露正代表了小报界当时的艰难处境。1949年后,唐大郎、龚之方、冯亦代等人在时任上海市委宣传部长夏衍的支持下,创办《亦报》和《大报》,吸收了小报界的很多人加入,也延续了传统小报的最后一线文脉。1952年11月,《亦报》停刊(在此之前,《大报》已与《亦报》合并),随后由《新民报》晚刊改刊的《新民晚报》,开启了上海小报的新阵营。

民国初年望平街清晨报市

上海是中国新闻界的重镇,尤其在晚清民国时期,几乎撑起了新闻界的半壁江山,而这半壁“江山”,其实是由大报和小报共同打造而成的,大报的庙堂气象、党派博弈与小报的江湖地气、民间纷争,两者合一才组成了完整的社会面貌,要洞察社会的大局,缺大报不可,欲了解民间的心声,少小报也不成。大报的“滔滔江水”和小报的“涓涓细流”, 汇合起来才是完整的、有着丰富细节的“江天一景”。可以说,少了这一泓“涓涓流淌的鲜活泉水”,我们的新闻史就是残缺不全的。一些重视小报、认真查阅的研究者,已经先行一步尝到甜头,写出了不少充满新意、富有特色的学术论文。小报里面有“富矿”,这已经成为越来越多的专家学者的共识。以往大家对小报重视不够,这不仅反映在思想观念上,各大文博机构甚至连一份比较完整的小报目录都拿不出来,基础不稳,建造的大厦难免倾斜,这直接导致了学术研究的缺陷。现在正是补课的时候。

上海小姐竞选前奏曲——1946年8月8日《铁报》

上海大学博物馆以打造海派文化为特色,平时尤其重视包括电影、戏剧、新闻、美术等在内的海派文化藏品的征集,在同类博物馆中堪称翘楚。如他们馆藏的上海小报,数量巨大,品种丰富,时间跨度涵盖晚清民国,其中既有被誉为小报鼻祖的《游戏报》及其同时期的《笑林报》《采风报》等清末著名小报,也有创刊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福尔摩斯》《罗宾汉》《金刚钻》等一批最有代表性的民国主流小报,更有被新闻史界视为“新派小报”的《辛报》《立报》《铁报》《救亡日报》《世界晨报》等;而且其中的创刊号占到了近十分之一,并且还拥有《申报》《新闻报》《大公报》和《字林西报》《大陆报》《密勒氏评论报》《自由论坛报》等中外主流大报。这批报纸的收藏,使上海大学博物馆今后既能为学校师生的学习研究提供服务,也使博物馆今后在筹备各类综合展和专题展时显得游刃有余,如虎添翼,为博物馆多元化服务社会奠定了扎实基础。

现在,毕业于上海大学的郭骥、黄薇两位年轻研究人员,以上海大学博物馆的这部分馆藏为基础,编选了这本《近代上海小报图录》,选录近现代上海地区出版的小报达八十种,每种皆附有实物图影,辅以详实的解读文字,一册在手,犹如拥有了一本上海小报的简明辞典,对了解上海小报的发展历史和其在新闻史上的地位影响,以及随着社会发展而导致的业态变迁,均能有所裨益,可以说是对目前新闻史写作的一个很好补充。

(本文为《近代上海小报图录》序言,此书由刘绍学、郭骥、黄薇等编著,上海大学出版社2018年9月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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