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音缘

2020-02-15 14:30 编辑:云彩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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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我戴着一顶大草帽,捧着心爱的小收音机去很远的地方读大学。学校里的学生来自全国各地,各种方言土语每每令我那对声音异常敏感的耳朵受尽折磨。
一次,一个高年级的闽南籍男生找我“谈心”,足足讲了十分钟,声情并茂,还差点儿哭了。可我什么也没听懂,傻兮兮地站在宿舍楼的-阴-影里。直到他用纯正的美式英语说“Iloveyou”,我才如梦初醒,恶狠狠地推开他,疾速跑掉。

那时,情窦未开,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影像还很模糊。但固执地认定他应该有深沉磁性*的嗓音,应该讲一口动人心怀的普通话。
大三的圣诞夜飘着细细碎碎的雪花。寝室里的“妖精”们大多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溜出去浪漫了、只剩下我和一对羞涩的情人共享节日的温馨。即使摘下深度近视镜,塞上耳机大听“圣诞音乐特辑”,我也实在不忍心看他们那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可怜模样。两分钟后,我跳下床,边绑鞋带边说:“本小姐要去参加假面舞会了!”
走出门,风吹得隐隐有几丝寒意。雪中的校园显得很静很空旷,弥漫着淡淡的节日气氛。舞厅照例由食堂临时改装,破旧的餐桌挤在黑暗的角落里,散发出西红柿和卷心菜煮在一起的味道。几百号人像下饺子似地推来搡去,跳得热气腾腾。
在门口拿到的面具是一只笑得-阴-陽怪气的小狐狸,和自己那袭腰身很细而下摆很宽的火红长裙真是绝配。邀我共舞的男生并不少,但总被我连哄带骗地推掉。正津津有味地躲在角落里喝一瓶汽水,冷不防有个声音说:“能请你跳舞吗?”

那是一种我无法拒绝的声音,亲切而熟稔,仿佛在很远很远的前方,这个声音便锲而不舍地叫过我好多次了!
我梦游般地站起来,把手交给他,一只穿着亮灰色*厚毛衣的笨笨的“毛毛熊”。他带我到舞池,同时惊呼:“你怎么可以这样高!”声音低低的,极富感染力,像从前吃的云片糕,人口便化了,只留下甜甜的隽永的回味。心中温热,脚下便乱了方寸,把他的大皮鞋踩得一塌糊涂,他笑着喊痛。
每一支舞曲都太短,短到让人来不及说什么。他柔软的大手轻轻握着我,两颗心于无言中感受着一种最深的默契,当最后那支《魂断蓝桥》的主题曲缓缓奏出来时,我一点一滴蓄积的忧伤终于流溢出来。我不知道该怎样留住这个夜晚。渐渐地,“毛毛熊”也踩不上拍子了,他用伤感的大手拍拍我说:“你是我遇到的最可爱的女孩儿。”顿了顿,又断断续续地补充,“如果来年还没忘记我,圣诞夜时还在这里等我好吗?”我点头,轻轻抚弄他围巾上的长流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无论那天下多大的雪,刮多大的风,我都会在这里等你。”这是我生命里最重最重的承诺。
曲终人散。外面的雪已经下得很大很大了,雪花被路灯染成好看的橙黄|色*。我坚持让他先走,他犹豫了一下终于点点头。目送他高大的身影混杂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在雪中渐行渐远,我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
那袭炫目的红裙,回去后整整齐齐叠好后便再不敢穿。我变得多愁善感心事重重了,总抱怨日子过得太慢。像一朵幽幽待放的小荣莉,用素洁如雪的花瓣收藏住满怀馨香,我在等,等下一个美丽的圣诞夜,一位打扮成毛毛熊的好男孩在灯火阑珊的地方认出我,并微笑着把我带走。

数着树上长出的叶子,好不容易把春天盼来了。难得午后没课,双手抱紧一本英汉双解辞典在校园里东张西望地散步。那日,天气极好。一个男生正爬到高高的电线杆上修理广播喇叭,蓝水晶一样的天空和软软白白的云朵映衬着他那件色*彩鲜明的夹克衫,看上去异常动人。我不禁微微有些发痴。
“很好看吗?”他低头时发现了我,抱着电线杆怪夸张地喊。
那魂牵梦萦的声音如利剑直刺到我的心里去!我浑身发抖,费了好大的劲才使自己没被这巨大的幸福击倒。天哪,一定是他,我日思夜想的“毛毛熊”,我的眼泪又快涌出来了!

后来知道他叫恩凯,校广播站的站长。我故作镇静,盯着他的脸足足看了几分钟,忍不住小声嘀咕:“你怎么可以长得这样英俊!”恩凯于是大笑起来,用他那“职业爱情杀手”般的声音和我说话。就那么认识了,并很快成为要好的朋友。恩凯热情活跃,个性*开朗,博学不俗的谈吐常常语惊四座。可他有时候又很笨,根本认不出我就是圣诞夜里与他共舞的那只“火狐”。一次,我漫不经心地“点拨”他说:“恩凯,你比圣诞节时瘦了好几圈。”他居然频频点头:“这一年太忙,连睡眠都不够。”
那段时间,他正为广播站忙得焦头烂额,每天行色*匆匆。偶尔听他谈起相思已久却暂时无法相见的女孩,我不禁脸上发烧,心里慌慌的,却又不忍心说破,怕提前而至的爱情扰乱了他忙碌而又体力透支的生活。
日子便在那种欲言又止、半知半不知的折磨中慢慢度过。了解得越多,我越喜欢恩凯,以至一天听不到他的声音就失魂落魄。
转眼到了平安夜。那晚我忽然心烦意乱,丢下书本去找恩凯。他开门时神彩飞扬,大声说:“含霏来了!”我这才发现寝室里坐着一位美丽的长发女孩,眼睛大大的,非常清澈。恩凯在她面前竟是一副柔情万种的样子,正和我说着话,也会突然扭过头,深深地看含霏一眼,目光中满是缱绻。等了一年,无情的答案竟在今天,原来我不是恩凯梦中的女孩,原来他早忘了雪夜里那个纯洁的约定!我想哭,想扑上去打恩凯耳光。可最后,我却笑着对含霏说:“你不知道恩凯有多想你!”

那夜,含霏就住在我的宿舍。我们挤在一张单人床上,迷迷糊糊地说了很多。含霏甚至问我将来她和恩凯的新家应该选什么样的布做窗帘。夜深了,我仍然无法入睡,又不敢翻身。走廊的灯光透过毛边玻璃照进来,含霏熟睡的脸庞像天使一样圣洁。我真的很妒嫉她!
第二天,我将含霏飘逸的长发精心挽成一个花髻,拿出自己最心爱的头饰给她戴上,那头饰很美,轻倩柔曼的白纱仿佛蝴蝶的翅膀,又像染满兰花香味的山间晨雾。它本来是留给自己的,可这个圣诞夜,我什么也不需要了!
站在窗前,望着恩凯和含霏并肩离去,心里有种决堤般的崩溃感。已经不明白什么是痛,什么是伤感了,只知道爱有时候得说,而有时候又得不说。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我都将以一种温柔的心情为恩凯守口如瓶。

打开箱子,红衣仍在,每一处折痕都写满不舍的记忆。又神差鬼使般地穿上它,跌跌撞撞的脚步把我带到舞厅门口。
里面依然在开假面舞会,五颜六色*的灯光像女巫的眼睛一样闪烁不定。最后那支曲子还会是用忧伤的小号奏出的《一路平安》吗?但今年已不再有美丽的邂逅,不再有刻骨铭心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高大的身影匆匆向舞厅走来,手里还捏着一朵鲜艳如血的玫瑰。又是谁的“白马王子”来了,我喃喃地重复着美好的祝福,准备掉头走开。
“请问,你是在等一只‘毛毛熊’吗?”男孩从背后叫住我,声音低沉而亲切,像小时候吃过的云片糕。

在我还发呆的那会儿,一双温暖的大手早已理好我零乱的长发,拉平我系错了扣子的大衣领,帮我擦去眼角结冰的泪痕,慢慢地说:“‘小狐狸’,你去年出现得太早了,害得‘毛毛熊’整整一年都在想你。”
捧着他的手,把玫瑰花贴到脸上,我觉得自己听到了世界上最美的声音,一份源于友谊,一份源于爱情。
(唐奇荣、张雯娟摘自《青年心理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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