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该走进婚姻的殿堂

　　在我供职的服装厂，经常地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每次送活取活的时候都要呆在裁剪房看着裁剪师傻傻地冷笑，弄得裁剪师莫名其妙；抑或是走到包装间抬头望一眼天花板东瞅瞅，西望望，好一阵发呆。送的活不是数量弄不清楚，就是少这缺那，弄得主管很是不爽。后来主管告诉了老板和老板娘，老板两口子也是很不愉悦，几次宣称干脆停了这家加工户得了。但老板的娘却不愿意，说你停了他们家的活，不就等于断了他们家的活路了吗？他们一家不就要饿死了吗？你们再不要给我添乱了。他们够苦的了。我做下的孽，你们就不要接着造了。
　　
　　再后来，这个有些神经质的小伙子弄的怪异情志多了，主管也就司空见惯，甚至麻木，也不想或者不愿意再多加指责了。只是后来有一次，在分活的问题上，我和主管有了一点小小的龃龉，等两个人心情都平息下来之后，主管才告诉我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原来，主管是老板的二姐，这个言语行动怪异的男孩是老板大姐家的孩子，也就是主管的亲外甥。因为主管比我大，所以平常我也叫她二姐。二姐对我说：我原先给你说的这个孩子在广东打工挨打受到刺激是假，原因是家丑不外扬。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其实这个孩子也没什么病，造成这样结果的罪魁祸首应该是我妈和我的二姨。我问为什么？二姐说，因为我姐和我姐夫是亲表兄妹关系，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近亲结婚。在十九岁的时候，我姐是村里有名的最贤惠，最温柔，最能干，最会女红的孩子，生得白白净净，少言寡语。不管是邻居还是亲朋见了我的父母都说一定要为我姐找一个上好的婆家。谁知让家人感到意外的是在她的心里却是另外一番风景，她和我的二姨也就是我妈的亲妹妹家的大儿子恋上了。当时我的这个表哥很帅，可谓一表人才。当兵的时候一身戎装更是显得威武英俊。让我这个当时才只有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女孩也曾经砰然心动，难怪姐姐心仪了。因为姐姐针黹做得好，经常在二姨家帮助二姨做些缝补浆洗的活，人也勤快，性格温顺，举止温婉，二姨非常非常喜欢大姐。一来二去，表哥也从心里喜欢上了这个与自己年龄一样大只是比自己晚出生两天的表妹。爱的火焰在这两个年轻人的心中日久愈烈，他们便立下海誓山盟，姐姐是非表哥不嫁，表哥是非姐姐不娶，但终因两个人心里明白是亲表兄妹的关系，都不敢在大人面前放肆。两个年轻人的火热恋情怎么能瞒得过作为过来人的二姨。二姨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心想像大姐这样模样的外甥女十里八村你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可人儿。真正要嫁给外人，我这当姨的还真是舍不得呢。嫁给我的儿子，到是件很好的事情哩。这就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后来，二姨又问了我表哥，表哥说出了实情，又问一下姐姐，姐姐也含羞并如实应答了想法。听了两个人的意见之后，二姨喜的是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于是她就委托我们的舅姥爷去给我家说媒。使我感到震惊的是当时我妈竟然一口答应了此事。她说表哥一表人才，又能说会道，头脑灵活，是个好苗子。当妈妈给我们姊妹几个宣布此事的时候，我和我的三个兄弟都强烈反对。最后我们让老爸表态，而最让我们失望的是我爸竟然说咱们家的事情还是听你妈的意见吧。这门婚事我看也蛮不错的。况且你姐姐和你表哥也是真心相爱，就随了他们吧。这门婚事就这样给定下来了。但我作为妹妹，我心有不甘，我知道近亲结婚后果的危险性。那时，正在上高中一年级的我每次星期天回家就给我的姐姐上生理卫生课。我拿出书本，给她念书上边有关近亲结婚的危害，我给她讲得是口干舌燥，但处于热恋中的姐姐怎么能听得进去呀。我一气之下，就联合我的三个兄弟，警告姐姐说你要是和表哥结婚，我们就和你断绝手足之情。而不善言辞，一向温顺的姐姐在对待爱情的问题上却表现得那样刚烈和强悍，她竟毅然决然地说即便断了手足之情我也要嫁给表哥。表哥知道这事后，为了不见我们，就一气之下去参军了。当兵三年，他们鸿雁来往，感情与日俱增。表哥复员回乡就和我姐姐结婚了。第二年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从此，婚姻的苦涩也就结伴而来。第一个孩子刚生下来，看上去没事，到了两三岁的时候，就出现毛病了，孩子老是往外伸舌头，经常口水连连，反应迟钝。但姐姐和表哥并没有因此感到事态发展的严重性，而是抱着侥幸心理，又接连生了第二胎，第三胎。老二好一点，除了个子矮一些，还没什么大的毛病，就是不合群，少言寡语，每天如孤雁一般，独来独往。第三胎他们竟然生了个双胞胎，大的一个属于正常，去年还考上了大学，小的一个也就是你现在经常看到的这个来领活取活的男孩。在十五岁之前他是很聪明活泼。在学校是班里的学习尖子，比他的双胞胎哥哥还聪明。可不知为什么到了大约十六岁吧，他竟然逐渐地变得痴呆起来，年复一年，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倒是双胞胎的老大，学习一直较好，考上了大学，给姐姐和姐夫在心灵上有了些许安慰。姐姐和姐夫也曾经带着孩子到北京的大医院去检查过，大夫说这是近亲结婚导致的基因变异。听到这个恶果，姐姐和姐夫一脸的茫然。现在，姐姐和姐夫开办的服装加工厂，哪一个孩子都指望不上了。老大在一家食品厂打工，因为反应迟钝，老板不把他当成正常人看待。一个月只给他几百元的工资，就这还经常拖欠。老二个子矮小，黑瘦，但学会了缝纫手艺，在家干活，总算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但需在父母的陪伴指引下。双胞胎的老大，算是考上了大学，多少也给家里带来了一点希望的火光。小的这个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现实残酷但已无药可救，也就听之任之，听天由命了。
　　
　　二姐说，我的母亲一生刚强，说话砸坑，办事砸钉，曾经当过妇女队长，大队团支部副书记，经历的大小事也算多了去了，可唯独在姐姐也就是她的大女儿的婚姻上犯下了令我们兄弟姐妹不能原谅的错误。父亲一生懦弱，谨小慎微，在母亲面前就像老鼠见猫，在家里基本不理“朝政”，母亲的角色不是“垂帘”，而是“亲政”。现在，已进入耄耋之年的父母看到姐姐家的境况，经常在一起泪眼相对，老泪纵横。或许他们在心里忏悔自己的过错吧。但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呀。
　　
　　而对于姐姐和姐夫，他们更多的是无奈和苦涩。而这种无奈和苦涩只能在他们各自的心里去品尝和回味。面对自己养育的生命中的次品，除了一脸的忧郁，更多的是亏欠。孩子是无辜的，有罪的倒是自己不该将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两个人忧郁的是孩子们的未来，亏欠的是孩子们的一生。现在两个人都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还有能力干活养活孩子，可真正到了自己走不了动不得的时候，这些孩子怎么办啊。满肚子的苦水无处倾泻，只有拼命地干，整日熬夜地干，在他们的有生之年为孩子们尽量多地积攒些钱财。这是他们现在唯一的选择。都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是生命的延续，可看看姐姐家目前的状况，你能体会到这些听起来就让人倍感温暖言辞的愉悦吗？对于他们而言，只有心境的酸楚和心底的潸然吧。
　　
　　无疑，这是个真实的让人心痛的故事，就发生在我的身边。文中提到的几个孩子除了上大学的那个我没有见过之外，其余的三个孩子我是见过的。也算是耳闻目睹。是啊，人生中有些爱情命中注定是不能也不该走进婚姻的殿堂的。不该走进婚姻殿堂的爱情一旦进去了，就不能冒科学之大不违，否则甜蜜的、激情的爱情背后是难以尝尽的苦涩与悲凉。而真正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件事要发生在过去愚昧时代倒也罢了，恰恰是就发生在二十多年前。
　　
　　我想，对于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来说或许爱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明明知道是近亲结婚还非得要孩子。我曾经问过他们，后悔吗，他们说对于我们的爱不后悔，因为我们是真心爱着对方的，可就是每当面对孩子的时候，我们就会心有不安，这种不安是一种灵魂上的不安，甚至是一种灵魂上的折磨。
　　
　　对于促成他们婚姻的父母来讲，对孩子的爱也没有错，错的是他们不明了亲情之爱永远取代不了婚姻之爱。
　　
　　二〇一二年十二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