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姑娘
2017-08-09 22:00 编辑：云彩间
作者：王长征
北京银街的天桥下，一位残疾女孩，看起来十八九岁，生着一丛乱蓬蓬的头发，胖乎乎的面庞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她坐在一张破报纸上，一只胳膊笨拙地支撑着微微前倾的上身，另一只手紧握着一支粗大的毛笔，在面前的宣纸上费力地写着大字。内容无外乎时下人们喜欢的“厚德载物”、“自强不息”、“海纳百川”之类的陈词滥调，写出的字非常端正工整。旁边一个硬纸板上备注着小幅10元，大幅20，装裱的分别50元和80元。
目睹此景，我忍不住驻足观看她一丝不苟、专注、令人可敬的“创作”神情。她时而用手压了压宣纸，将其铺平，时而折叠再张开。我知道她这是在控制写字的速度，毕竟卖得不是很好，不能写太快了！北京这个地方会写字的人多如牛毛，从街上随便找一个小学生，几乎都能写上几笔，再加上全国各地纷至沓来寻梦的艺术家，真是数不胜数！我平时喜欢收藏一些作品，知道她学的是欧阳询笔法，她的字楷书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看起来是下了很大的功夫的。
围观者众多，大多是来看表演的，并不愿意发善心购买。这时，她放下毛笔，开始整理宣纸。有几次看似提笔欲作，最后还是把毛笔放在砚台上。因无事可做，我站在一旁观看，人群逐渐散去，同时也有几个新人在此停下脚步。这时候，来了一位老汉，他对满地的书法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身后紧随的一位老太太估计是老汉的夫人，喊他离去。他摇了摇头口中“嘘嘘”发声。正要转身离去时，写字的女孩喊住了他。
“看你像个文化人，你“嘘嘘”是什么意思？”她不紧不慢地问道，声音低而清脆。
老人停住脚笑眯眯地说：“小姑娘声音倒是很好听，不过——人品不怎样。”
人群中一阵议论：看来这位老人是来找茬的。
“你倒是说说我的人品怎么有问题了？”听她口音倒像个唱越剧的小姐，不像北方娘们的大气，虽然她受到侮辱，但是质疑的语气就好像事不关己一般。
“你拿着毛笔比划半天，怎么一个字也不写？倒是拿着一堆印刷品在这叫卖！”老人的语气十分严厉，一副疾恶如仇的样子。不过经他这一提醒，再看地摊上那些装裱好的作品，倒还真像印刷品。
“这都是我写的，旁边先来的人都能作证，要不你说个内容我现场给你写”
“也不要求你写什么难度的，就写两个字吧，写得好我买回家给小孙子玩。” 老人还比较较真，脸上一副不屑的表情，“你就给我写个‘般若’吧！”
我扭头望一眼这位老人，实在有失风范，毕竟这位姑娘是弱势群体，他实在不该用高高在上傲慢的态度对待她。姑娘的字我是亲眼所见，不过写的都是小字，至于大字我真没看她写过。
姑娘一言不发，拿起毛笔往砚台里蘸了蘸墨汁，小心翼翼地把多余的墨汁掸出去，然后将宣纸周正四方着折叠布局，我不禁隐隐担心起来：她这么磨蹭，恐怕写大幅作品有些难度，由于残疾的原因，她整个上身几乎是伏在地上，移动起来十分困难，她怎能大幅度运笔呢？看她又要“表演”了，围观者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那位老人在旁边不断地冷嘲热讽，但是女孩不为所动。只见她右手握住毛笔的后端，笔尖一下子伸出好长，手移动的速度相当缓慢，仿佛握着的是一件无比沉重的兵器，虽然出招滞重，但是有板有眼，颇有大家风范。运笔转折处，她的手腕一拧、一顿、一提，一气呵成，写字的动作与力度恰到好处。新写出的作品与地摊上的大幅作品字体极为相似，由于墨汁浓黑，书法功力深厚，看起来确实有些像印刷品。大家全都被征服了。我以为这时她会说几句气话回应老人，但女孩仍是一脸平静地看着众人，仿佛什么事也有没发生。
老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用大声来掩盖自己的尴尬：“这幅作品我买了，拿回家给孙子玩。”说完，他掏出20元，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且慢！”女孩一本正经地说道，”作品还未铃印呢！“
“我看就不必了，这样拿回家正好。”似乎是说，这位姑娘不是什么书法大家，落不落款对老人来说无所谓，况且他原本就轻视她。
“既然如此，请你说出姓名吧，我直接把书者落款写上，省得你回家麻烦了。”卖字的姑娘说道。
众人听完一阵大笑，老人被这话臊得面红耳赤。我也没想到姑娘会说出看似简单却暗藏锋韧的话来，毕竟是她先受到轻视，所以她这话让老人一时无以应答。一位观众打趣道：“大爷，你就听她的吧，让她写上你的名字吧。拿回家挂在厅堂多有面子呀，省的你回家自己落款时，字体不一让人看穿。”
这位老人憋了半天的红脸，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惭愧，手里捏着20元钱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好半天他才说道：“你写的确实不错，20元是辱没了你。”只见他随手翻开钱包，拿出一张大票子送到姑娘面前，叠起书法作品，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回家好好挂起来。”，言毕，灰溜溜地走了。
世上每天有多少类似的事情发生，当我们受到怀疑、质疑时，往往是选择生气、愤怒，与质疑者争辩、甚至对骂，有多少人能像这位姑娘一样冷静，用实际行动证明给大家看，从而赢得更多的尊重呢？我不禁感慨万千，低头注视她，那平静而安详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她这种积极乐观向上的精神深深地感染了我，她让我懂得如何守护尊严，虽然她是一个腿脚不方便的残疾人，但比起那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多么值得我敬重啊！尽管我手里有不少名家为我创作一些书法作品，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拿出20元钱，请她给我写下“前进”二字。我把它精心装裱起来挂在卧室，时刻激励自己：在朝着人生目标奋斗的时候，不要被周围的一些闲言碎语所困扰，一定要脚踏实地奋然前行，用实际行动去赢得众多的掌声与喝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