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琳:故乡
2017-08-09 22:15 编辑:云彩间
作者:常琳
那儿没有青山,那儿没有绿水。那儿盛着我童年的笑,那儿盛着我童年的梦境。
循着那熟悉的路径,那凉荫荫的由两栋楼架在一起的门洞还在。小时候,姥姥挺着板直的腰拉着我的手,我穿着一身花夹袄,吹着姥姥做的柳笛儿,那春天的声音总是比我们先从门洞穿过。
姥姥老了,我搀着她的臂,碰到在门洞中过往的外人,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姥姥都要跟人家亲热地说上几句。而今只有我慢慢地、轻轻地从门洞中走过,不愿冲破那经年蓄积的气息,想再一次地感觉姥姥和我。
四楼厨房小小的阳台依然故我。“文革”的时候,我去大串连,生死难卜,姥姥站在那儿送别,看着我渐渐地远去,再远去。到山西农村当了农民,每次离家,姥姥还是站在那儿,看着我远去,再远去。后来我在涿州市物探局计算中心工作,离北京近了,可以比以往更频繁地回家。每次离家,姥姥还是站在那儿,看着我远去,再远去,一次比一次站得更久。我挥手,她不动,我高喊:“回去吧!”她还是不动,我过了门洞,再看,她还站在那儿,像一座雕像。我知道这是她的爱、她的留恋、她的不舍。姥姥是个很坚强的女性,每当我要离家,她不流泪,不劝慰,只是长叹一声:“唉,又要走了。”然后站在阳台上,目送我远去,再远去。如今那儿已经没有姥姥,即便我要远渡重洋,她也不会站在那儿看我远去,再远去。
那张大木床,还是放在窗前。姥姥爱坐在床边,久久地依窗而望。望那蓝色的天空,望那一飞而过的鸟儿,和夏日的蝉鸣做伴,与春天的白杨为伍。姥姥会告诉我:“春分啦!”“立夏啦!”“天长啦!”指指太阳在床上投下不同长度的影子。姥姥用火柴盒做成小桌子,用纸叠了小推车,用纸剪成一排排跳舞的小人儿,都摆在窗台上。“看看,好不好?”姥姥叫我。
小时候,窗外下雨,姥姥会说:“王母娘娘尿尿啦。”我烦了,姥姥会搂着我坐在床上唱:“拉锯扯锯,姥姥家唱大戏。接闺女,换女婿,小琳琳也要去,一巴掌打回去!”姥姥会久久地坐在床上,用一小点一小点的碎布拼成小沙包、书包、椅垫、褥面,五彩缤纷,用一根小小的针,给我编织了一个个美丽的梦境。
年纪大了,快九十啦,姥姥还是坐在这床上用纸绳一根一根地捻成纸捻点煤气,为了省两分钱一盒的火柴。会把小凳子摆在床前,上面放着一盆糯米、粽叶、小枣,坐在床上,躬着腰吃力地给我们包粽子……“姥姥!”我的心在呼喊着,急急走进屋。那木床铺着小垫子,靠着窗户的地方是空的。
窗外,天依然是蓝色的,鸟儿依然一飞而过,蝉像以往一样鸣个不停,春天的杨树依然像多少年以前一样青翠欲滴,姥姥呢?姥姥用她的爱让故乡盛满了我的笑,姥姥用她的爱让故乡盛满了我童年的梦。
姥姥呢?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