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是本看不透的书

2017-08-10 00:02 编辑:云彩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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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申志强

  每个村庄都是一本待读的书。

  我们从村庄来,又不断地回去,这来来去去之间,读了几十年,仍读不透那本书。

  屋顶是书的封面,也是农人的天空。

  奥治村的屋顶是一本灰色的线装书。那躬身如一的屋脊就是线装书的书脊;那一垄垄密集的灰瓦,正如宣纸上竖写的一行行工笔小楷。瓦,隔开风风雨雨,挡着夜深露重。瓦匠的功夫就全在这瓦顶上了。这是明朝的瓦匠,这是清朝的瓦匠,这是奥治土生土长的瓦匠,瓦顶给了庄稼人温暖与安全。

  西社村的屋顶是一本泛黄的厚厚典籍,我们顺着窑侧的木楼梯爬上窑顶,正碰上雨后,屋主人牵着磙子碾窑顶。一场夏雨一场碾,碾走了岁月,也碾实了日子。那青砖乱马墙该是盛装典籍的盒盖;那日积月累的层层黄土就是乡土中国几千年来耕读传家的一圣经。

  下石壕村的屋顶是一本倒扣的史书。青石板是下石壕的瓦。一座座石屋湮没在树海里,那青石板错落有致地铺排,似神龟出海;那石板上斑斑驳驳的水痕恰似出海归来的祖先沧桑的容颜。

  街巷是书的目录,也是村庄的脉络。

  西社村过去流传有“穷枣园,烂池头,有钱住在堂前头”的说法。清末民初西社村商贾辈出,富户众多,他们在村里建造起几十座风格不同的碉楼院,这些碉楼院集中在村南观音堂——戏楼的前街两侧,高墙、深宅、大院,一派繁盛。当铺前人头攒动,曹生香三兄弟院外车马喧嚣,曹致远远行的驮队整装待发,人如潮,车如流的前街是西社人百年前一场不醒的家园梦。

  豆口村的石头街以张家大院为中心向四周蜿蜒,张家大院主人张六顺在明朝万历年间曾任洛阳知府,院前的石头巷曾是当年繁华的商业街。太多的荣辱沉浮,太多的恩怨心事,太多的纠结缠绵,都随着浊漳河的水涨水落,消逝在历史的深处……

  庙宇是书的灵魂,也是村庄的宗教。

  庙大多地处村庄的制高点,视野开阔,占尽了村庄的风水宝地,一村老少的智慧与灵性就全仰仗这庙以及庙里这神了。一座座庙宇,正襟危坐,鸟瞰着村下芸芸众生,护佑着一方百姓,春种秋收,生儿育女,婚丧嫁娶……

  庙是村庄的密码,解开这个密码,就找到了村落聚居的成因、姓氏的源流、信仰的基石。

  奥治有大禹庙、关帝庙、崔府君庙,每座庙都有一块砖匾,大禹庙题“地平天成”,关帝庙题“亘古一人”,崔府君庙题“济世佑民”,三座庙代表了奥治三大姓氏任、刘、赵,三种不同的性格,三种不同的人生轨迹。有庙就有戏台,“三五步遍行天下,六七人百万雄兵”,戏唱给神,也唱给俗世里的人。小时候一年里最向往的事就是跟着大人去邻村奥治赶庙会看大戏。

  民居是书的内文,也是村庄的文字。

  豆口村素面朝天的张家大院,奥治村结构谨严的赵家大院,西社村中西合璧的曹家大院,它们躲过了大时代的碾压,躲过了火热的革命,得以在这块土地上幸存,成为明清民国不同历史时期的建筑文化符号。

  字里乾坤大,院中日月长。刘家大院“鸟鸣于春,雷鸣于夏,鹿鸣于秋,风鸣于冬”的石刻,曹家大院“平为福”“慎修身”“自省堂”的砖匾,申家大院“三晋云山化北向,二海风云自南来”的砖雕,这些散落于各种建筑构件上的文字,成为传统文化绵延不绝的佐证。

  在雕饰精美的照壁上,在古朴凝重的墀头上,在沁光如玉的门墩上,喜鹊登梅、麒麟送子、貔貅招财、冠上加官、三阳开泰,一幅幅吉祥图案,像一枚枚古代的水墨邮票,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断寄达今天。

  一个村庄多少故事,一处院落几多风景,其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都是需要我们终生阅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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